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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清仪闻言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觉,轻松还是愧疚,有些秘密藏在心里久了,难免想要找个人说。
但是你上来跟人家说,我手掌心里长了棵树,或者是我是前年后的人,这样的话是正常人能说出来的吗?
不管是哪一个秘密,顾清仪都没办法轻易出口。
宋封禹现在的态度对她而言,的确能让她觉得轻松些。
顾清仪近距离打量宋封禹的脸,他的眼瞳乌黑,凝视你的时候,那一团黑似乎连光都无法穿透。
但是他的眼神却十分清澈,似有无限深情,这两种极端的情绪让人总忍不住想要靠近他,了解他。
俩人对视良久,宋封禹先轻轻一笑,收回自己的目光,“看什么?”
顾清仪心里叹口气,宋封禹这张脸棱角分明,眼眸深邃,鼻梁挺直,嘴唇却又很薄,乍一看让人觉得此人冷漠凌厉又疏离。
但是当他展颜一笑的时候,又好似穿暖花开,让人忍不住沉溺其中。
真是挑不出一点毛病,越看越喜欢。
“陛下真好看。”顾清仪实话实说。
宋封禹……
这一天天的,他的皇后脑子里总是不知道在想什么。
但是……这话真是让人舒心。
此时,身为廷尉的元狄却在城外的庄子上落脚,穆埠早就搬去了距离将作监不远的宅子里居住,庄子这边他也不能每天都盯着,而是派了心腹在这边管着。
元狄来这里见了一位故人,因为正在查案,且处处受阻,心情自然不会好,见到家乡的故人,便是他冷硬的信也平添几分乡愁。
等元狄看完了信,来认知这才说道“与其在大晋为人做牛马,少主何不回到族中,以你现在的威势,想要王帐大权也未必不能做到。”
元狄将信折好放在桌上,这才看向来人,王帐派遣来劝说他离开大晋的。
也不知道这些人从哪里知道消息,知道他是着皇后娘娘的部曲,知道鹘州那些厉害武器,这是想让他背叛皇后,带着那些火器回族中。
什么掌控王帐大权,不过是用来做诱饵的。
元狄冷冷的说道“当年王帐弃我这一支于不顾,是皇后娘娘危难中救下我,我这人一向知恩图报,今日的对话看在同族的份上放你一条生路,若是他日你再敢前来,休怪我不顾同族之情。”
来人面色大变,怒道“晋人素来讲究同祖同宗,以你的身份不过是眼下看你有点用处用上一用,等你无用之后,必然会被舍弃,何不如回到族谋大事。”
元狄厉色更浓,“同祖同宗?那又如何?我与你们倒是同祖同宗又有何用?休要在说,你若再不走,别怪我将你拿下。”
看着元狄不像是开玩笑,来人也不敢再逼迫,黑着脸大步离开。
元狄坐在石凳上双拳紧握,心情真是糟糕透了,他是真的没有想到,这些人现在还会来找自己。
看着桌上的那封信,脸上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同祖同宗?
呵。
当年他被当猪羊一样被贩卖的时候,这些人同族的人可曾救过他?
并没有。
那么现在他已经变得足够强大,这些人再来寻自己又有何用。
元狄猛地站起身,将信抄在怀中大步离开。
等他一走,就有一人紧随其后去了将作监。
穆埠听了亲信的话,微微颔首,“此事我知道了不要声张,元廷尉既然已经拒绝,那就没什么了。”
“属下知道了。”
穆埠看着人退下后,想了想,还是进了宫将此事禀与陛下。
宋封禹半响才看着穆埠问道“你认为如何?”
穆埠认真想了想才说道“皇后娘娘对元狄有救命教导知遇之恩,他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属下认为元大人不会背叛皇后娘娘。”
宋封禹看了穆埠一眼,“你有没有想过要回去?”
穆埠摇头,“早些年的时候,属下还想着有朝一日回去,但是如今早已经绝了这个念头,属下回不去了,元大人与我一样也回不去了。”
他们手中的刀早已经对准了族人,这里头的恩恩怨怨又岂是一言半语能说清楚的。
隔着尸山血海,不管多漂亮的话,都无法将这些掩盖。
宋封禹看着穆埠的神色,顿了顿才说道“现在不行,未必以后不行,等大晋一统天下,你与元狄总有风光回乡时。”
穆埠笑着道“是,属下盼着那一日早些到来。”
宋封禹不在说这事儿,看着穆埠又道“将作监的事情如何了?”
“酿酒的事情已经开始准备,属下现在已经召集一批老工匠准备试试手,若是顺利的话,陛下年节就能喝上淳美的酒了。”穆埠笑着说道。
宋封禹微微颔首,“除此之外,还有件事情要你去做,当年董大成手下的那些商兵你召集起来,组建成一个新的商队。”
穆埠一愣,“皇上,您这是要……”
重操旧业?
宋封禹对着穆埠微微颔首,“如今国库空虚,世家咄咄逼人,朕手中无银,得先赚点银子花用。这件事情交给你去做,组成商队之后,主要是将将作监最精美华贵的东西卖到诸胡手中。”
穆埠沉默下,这才说道“是,属下知道了,回去后我就给董刺史还有其他几位将军写信。”
“此事不要声张。”
“是。”
穆埠懂,就跟当年他们干的一样,闷声发大财嘛。
穆埠退下后,宋封禹坐在殿中,透过窗子凝视着外面的天空,今日的天色并不算好,阴沉沉的,让人心中的烦躁也有些压不住。
朝中诸事不顺,但凡他推行新政,这些老顽固都要出来阻挠,君臣之间的关系很是紧张。
归根结底,还是他这个皇帝当的没底气,要想做什么,朝中无钱可用。
天下初定,休养生息为上,此时万万不能加赋税,而去年的税收,新乐王在位时,早就被那些蛀虫以种种名目瓜分。
朝中要职皆被世家把控,如今最要紧的事情,就是要提拔一批自己的人才上来,如此不管他推行什么政令,朝堂之上才有附和之人。
重开太学,收容天下书生,如今想想真是最重要的一步。
宋封禹打定主意,等到明年开春就在太学擢选一批人上来,不能再等了。
而此时的傅元令正在见郗夫人,只是郗夫人带来的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本来臣妇以为不过是几个铺子而已,但是找了几个地方,本来是答应得好好的,但是转头就给拒绝了。我细细一想便知道此事不简单,让人暗中一打听果然是有人从中作祟。”郗夫人轻叹口气,看着皇后欲言又止。
顾清仪看着郗夫人,面上的笑容不便,轻声细语的开口,“夫人为难之处,本宫知道了。只是这件事情,夫人是打算做还是放弃呢?”
郗夫人肯定是谁做的手脚,但是她没打算说出来。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变故,怕是因为她与陛下让元狄彻查傅兰韵一事有关。
傅兰韵状告的可是裴韵菘,裴韵菘背后站着的是裴家,元狄一动,裴家不可能不动。
但是顾清仪也没想到裴家这样张狂,居然还敢在豆坊的事情上动手。
这件事情是她牵头,虽然不是她出面,但是不管是郗夫人还是傅兰韵都是听她的吩咐做事。
豆坊的事情受阻,顾清仪最看重的是郗夫人的态度,郗夫人的态度从某种程度上也能看出世家对待裴家与她较量的态度。
而且,裴家这样干,背后不好说这些世家有没有暗中联手。
郗夫人听了皇后的话,面上带着几分为难,最终还是说道“臣妇才疏学浅,怕是辜负娘娘期待,还请娘娘恕罪。”
这就是推辞了。
顾清仪点点头,“既是如此,本宫不好让夫人为难,这件事情夫人便不要管了。无其他事的话,夫人便回去吧。”
郗夫人听了皇后的话心里松口气,虽然此举不厚道,但是她也是没办法,家里也并不赞成她这样做,而且现在裴家与皇后对上,这一场较量不好说谁输谁赢。
郗家到底是与裴家同样身份的士族,自然不好公然站在皇后这边。
郗夫人退下后,顾清仪心里是很失望的,原以为……罢了,他早就该知道,这些世家共进退,遇到这样的事情,这些人选择站在裴家那边也并不意外。
想到这里,顾清仪定定神让人去传傅兰韵进宫。
傅兰韵来得很快,想必已经知道郗夫人的事情,见到皇后之后,上前见礼问安。
“定北王妃起来吧,本宫宣你进宫,想来你也该猜到所为何事了。”顾清仪看着傅兰韵说道,若是傅兰韵也退缩的话,那她这个为她伸张正义的皇后可就真的成了笑话。
“是,臣妇已经知道了。”傅兰韵沉声说道,“臣妇进宫之前,我阿母已经训斥我一回,示意臣妇恳求皇后娘娘收回彻查的皇命,但是臣妇拒绝了。”
顾清仪眼睛一亮,“是吗?看来定北王妃果然是心志坚定之人,本宫没有看错人,本宫与陛下也没有枉做小人为你出头。”
傅兰韵听到这话就知道自己赌对了,但是心情一点也不轻松,皱眉说道“如今裴家处处阻挠,臣妇听闻元大人办案所受困难极多,层层阻碍,处处绊脚,心中很是惶恐。”
顾清仪闻言就道“元大人同王妃一样皆是心志坚定之人,遇到阻碍也只能更坚定元大人查清真相的决心。”
“若是这样自然更好,臣妇也就安心了。因为此时阿母与我恶言相向,傅家更无我立锥之地,既是这样,他们越是逼迫我,臣妇越是要求个公道。”
“好。”顾清仪点头,“强权即便逼人低头也只是暂时的,只要是裴韵菘做过的事情,朝廷自然会给王妃一个交代。除此之外,豆坊的事情只怕要辛苦夫人全盘接手,不知道你敢不敢?”
郗夫人这一退缩,就意味着四城的豆坊傅兰韵都要管起来,这里还要考虑到裴家的为难,这铺子能不能顺利开还未可知,这就要看傅兰韵的本事。
傅兰韵没有一口答应下来,而是认真的想了想,这才抬头看着皇后问道“臣妇有件事情还要请娘娘明示,若是臣妇开铺子遇到人恶意挑衅寻事怎么办?”
顾清仪脸上就露出几分意味深长的笑容,“自然是报官。”
“若是官官相护?”
“本宫就给特权前来告御状!”
傅兰韵瞬间就明白皇后的的意思了,“既是如此,臣妇还有什么可怕的,这件事情臣妇一定替娘娘办好。”
“如此就辛苦王妃了,等到功成名就那日,王妃今日所付出的所有辛劳都不会白费的。”顾清仪笑道。
傅兰韵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相同的贺润笙也没有,若是他们夫妻退缩了,这以后不管是在世家面前还是帝后面前都没有容身之地。
与其这样倒不如拼一把,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一无所有。
傅兰韵走后,顾清仪思来想去,也没想到事情会恶化成这样子,那元狄那边的差事有多艰难她已经能想到了。
顾清仪心思重重,一直等到宋封禹回来用夕食这才与他说起此事。
宋封禹看着顾清仪忧心不已,就握着她的手说道“事情艰难才能显出元狄的本事,若是太简单,他这个廷尉如何震慑人心。”
顾清仪闻声知雅意,看来宋封禹是有意的,“你是不是当初就预料到了?”
宋封禹颔首,“裴家行事一向张狂,但是又不会轻易授人以柄,这次朕就是要逼着裴宿狗急跳墙。”
“若是惠康的世家站在裴家那边,你面临的压力怕是很大。”顾清仪担忧的说道。
“该来的总是要来。”宋封禹冷笑一声,“他们不动,朕如何有机会抓他们的把柄,杀鸡给猴看,也得有只鸡自己跳出来给朕杀。”
顾清仪……
她就担心了个寂寞。
也是,宋封禹是什么人,许是他在她面前性情一直很温和,让她总是想不起早些年他名扬在外的恶名,但是现在听着他这话,就知道这人只怕磨刀霍霍已久。
“那我就不担心了。”顾清仪长舒一口气。
宋封禹笑了笑,“吃饭吧,这点事情不用担心。”
顾清仪点头。
直到后来想起此时此刻,顾清仪才知道自己放心的太早了。
宋封禹的屠刀一旦举起来,不见血怎么会收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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