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被不是给冰果保温的,而是为了将外界的热浪与箱内的冷气隔绝开来,这样冰就不容易化成水了。过去冰箱还是奢侈品时,走街串巷卖冰棍的老太太用的都是这种方法。
木头箱子上钉了一条皮制的带子,用的是后世单肩背的原理。
出了巷子不远就是刘氏说的那家陈记素面铺子。田十一在街边站定,鼓足勇气吆喝了几声。
太阳肆无忌惮地播撒着光和热,当听到“冰果二十文”的吆喝声后,形形色色各类人便惊诧地望了过来。当他吆喝第五声时,便已经被人群围了起来。叽叽喳喳的人群不停询问着,“冰果”到底是个什么果子,一听就好像很凉快的样子。
“这是啥东西,看着怎么像是冰?”
“这是冰吗?这时节怎么会有冰?”
“天啊,这真的是冰啊……”
围观的邻里和路人吃惊地叫嚷起来,一转眼瘦弱的田十一就被围得看不见人影。
制冰在宋朝还是件稀罕事,没人相信能在夏日里如此轻易得到凉沁沁的冰。坊间一直有传闻,说是北方豪富人家都建有冰窖,冬日贮冰夏日享用,那成本不是一般的高。
至于杭州这等地方,就算再有钱的人家也不可能贮冰,能在冬日里看到薄薄的一层冰花就算造化了,又哪里能品尝到冰的味道。
田十一觉得,二十文已经很贵了。一个包子三文钱,一碗加了水果的碎冰就要二十文,堪称黑心商贩。
可围着他的吃冰客们却觉得,二十文吃到嘴里的,可绝不仅仅是一碗掺了碎果子的冰,而是一份堪比北方富豪的虚荣。
如果田十一知道上帝们的心思,不知道会不会哀叹,卖的太便宜了。
田十一连吆喝第六声的机会都没有,冰果就已经被抢购一空。周围没买到的人还在不停的追问还有没有。
好言好语安抚好没买到冰果的可爱上帝们,田十一连忙赶回去继续制冰。
……
天色渐晚,十一郎买了块熟驴肉,一坛子老酒,外加一条新鲜的大鱼和几样蔬果,撸胳膊挽袖子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投桃报李不是美德,而是人际交往中的必备。没有谁是傻子,单方面的付出是有限度的。有来有往这个词儿,在朋友和仇人间都适用。
五姑娘和刘氏不知为何同时回到家中,看着桌上丰盛的酒菜有些呆滞。
这里可是宋朝,男人下厨这种事也许有,但仅限于厨子和单身狗这两种职业。若一定要选出第三个职业,那只会是,单身老狗。
刘氏有些惶急地说道:“十一郎以后莫要再做这些了,这可是女人的活计,男人做不得。”
五姑娘则是满脸的惊讶,看怪物一般怔怔地望着十一郎。
田十一微笑回复二人的关怀,三个人围着桌子坐了下来。
五姑娘怀着赴死的心情,尝了一口十一郎的手艺,随即眼睛一亮。男人做菜,竟也能如此好吃吗?
瞪着那双明亮的大眼睛,盯着十一郎看了半晌,五姑娘心中的疑惑更浓了几分。心说:他该不会是,不想还钱了吧?
见自己的手艺很受欢迎,十一似能看透五姑娘心思一般,从木头箱子里取了三十串铜钱放在桌子上。
钱是田十一自己串的,一串一百文,刚好三千文。
刘氏惊呆了,她一心只是想将十一郎当成儿子养着,哪里想到他真的能在一日间赚到如此多钱。
五姑娘比起刘氏更加不堪,她看着十一推过来的一千三百文钱,眼睛里除了震惊还是震惊,嘴巴除了合不拢还在流口水。
她实在想不明白,什么生意能在一天里将一贯钱变成三贯,而且还要除去这一桌丰盛的酒菜钱。
五姑娘一瞬间转过千百个念头,她知道这十一郎是上天给她的一个机会,是一个让那些可怜人活命的机会,这种机会绝不容错过。
“哗啦”一声,五姑娘将一千三百文钱推还给田十一道:“那一贯钱不是借给你的,是和你合伙做生意的。”
说罢,不等田十一反应过来。五姑娘熟练地捡了十五串钱,连饭都顾不得吃,抱着钱向房内跑去。
“我占五成,这一千五百文是我那份。”院子里,只留下五姑娘的声音回响着。
田十一正夹了片驴肉,“啪嗒”一声掉在桌上,心中惊骇地想到:“这女人,莫非是藏在杭州城里的强盗?”
刘氏美滋滋地喝着酒、吃着菜,对于小儿女们的事,她不打算干预。也许在她看来,大家都是一家人吧!
随即,田十一明白过来,自己亏大了。明天还要买些原料,难道也要从自己这一千五百文里出?
更重要的是,以后赚的钱,难道都要分给她一半?
五姑娘收好钱,磨蹭了半天才从房里出来。
做为一个姑娘家,她如何不知道这样做很丢人。可是,她真的很需要钱。一文钱很少,但若换成麸皮,也许就是一条命。
田十一的担忧五姑娘同样想到了,但她实在没有脸皮每天都去十一那里分钱,所以她想到一个长久的办法,既不愧对田十一,又能赚很多钱的办法。
此时,十一已经调好了两碗冰果。刘氏看到十一郎制冰的过程,惊讶得合不拢嘴。
五姑娘震惊了好一会儿,突然一拳砸到桌上怒道:“什么?只卖二十文?你应该卖三十文。”
刘氏美美地吃了口冰果,这才说道:“我相公在世时,曾经在汴京喝过加了冰的酸梅汤。他说啊,那滋味儿,一辈子都没忘过。那一碗酸梅汤啊,整整花了一百文。”
田十一和五姑娘互视一眼,随即低下了头,两个土包子一齐为自己的没见识自卑起来。
刘氏吃了酒菜、品了冰果,便将院子留给了年轻人,一个人回屋休息去了。
眼见刘氏不在,院子里猛地扬起一股凛冽的铜臭味。
五姑娘道:“合伙开个冰果铺子,我出钱,你经营。”
田十一道:“不干,要开铺子我自己就行。”
五姑娘冷笑道:“你自己开?哼哼!没有我,你知道每天要应付多少花胳膊的敲诈吗?你知道衙门里的差官、街头上的泼皮、地方上的税吏、黑地里的帮派,一个月要刮走你多少钱吗?你知道在杭州府盘个铺子要多少钱吗?你知不知道,没有保人私自经营,是要被杖三十、徒三百里的!”
田十一:“我……”
五姑娘:“我七你三。”
田十一:“不行,我七你三。”
五姑娘:“我七……”
田十一:“我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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