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秦始皇乘着马车回到泾阳。
沿途路过小泽乡,道路宽阔积雪皆被清理干净。隔不了多远,便能看到崭新的茅房。还有戴着葛布口罩的刑徒,右手臂膀戴着玄色布帛。推着稠木车,车板上还有个大木桶,就算盖着盖子也能闻到股臭味。
“他动作倒是快的很。”
蒙毅拉下帘布,笑呵呵的开口。“短短半月时间,小泽乡便多了二十余茅房,当地还有刑徒负责每日清理。听说几日前有人违反秦律,结果被重罚百钱。”
“若朕来,则以弃灰于街者而刑之!”
秦始皇重重的哼了声。遵守秦律,是每个老秦人应尽的义务。地方宗族有其规矩,秦始皇也犯不着去干涉。重罚百钱就百钱,给他们个教训也好。越是小地方,有些人就越难管。伏荼亭内还好,可小泽乡其余黔首会服卓草吗?
卓草的规矩,只适用于当地并不能管他们。可沿路看过来,小泽乡内皆是规规矩矩的在茅房内办事。不论男女老少,几乎无人违背。
“这小泽乡的黔首竟都能守规矩?”
秦始皇很是诧异。
难不成,卓草已经升级为乡啬夫了?
“咳咳,臣听探子说了。他给其余亭长送了些红薯,让他们帮忙。亭长们自不好拒绝,便都答应下来。另外就是有了茅房后更为方便,再也不会在山林中被人瞧见,亦或是遭遇蛇虫野兽。此前有黔首便被毒蛇咬中,最后不治而亡。”
“这……瓜怂!”
秦始皇恨得是牙痒痒。
他可不能助长这种歪风!
“其实也算桩好事,有利于推广红薯。”
“那也不成!”
闲聊着,很快便已来至卓府门前。
“瓜怂,你大回来咧!”
“呦,还活着呢?”
“咳咳咳……”
秦始皇脸上笑容瞬间烟消云散。
满腔欢喜,荡然无存。
卓草伸着懒腰,看到对方两手空空就一肚子气。给他不少私酿,想着让秦始皇去咸阳帮忙推广,结果毛都没看到根。
卓子云: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光靠李鼠这家伙,总觉得有些不太靠谱,要哪天真把他给卖了可咋办?
就算这傻老爹蠢笨了些,却也是至亲。哪怕再不靠谱,总归不会坑他。况且他现在可有酿酒贩酒的权利,为什么非要给那贼眉鼠眼的李鼠一份?就算继续合作,这价钱可得再谈谈。
“钱咧?”
“什么钱?”
秦始皇不明所以。
“我给你的粉条地瓜干呢?”
“吃咧。”
“你吃的?”
“那当然!”
“……”
卓草想都没想,直接把沉重的大门关上。
这爹谁爱要谁要,他要断绝父子关系!
砰——
秦始皇和蒙毅对视了眼,懵了。
“草!快开门!”
“额进去后非抽死你!”
蒙毅此刻是哭笑不得,堂堂始皇帝也会有被人拒之门外的一天。这也怪秦始皇,吃了也没必要说出来。多少带点钱意思意思,不就没事了?
最后,房门还是开了。
秦始皇脸色铁青,恨得浑身直哆嗦。
蒙毅连忙站出来打圆场,笑着道:“少主误会咧,家长在咸阳也得摆下筵席招待宾客,花销可不少。粉条和地瓜干,很多人都尝过咧,都说味道不错,还想要买咧。这块玉环,便是位巨贾所赠。”
说着,他便如变戏法般自怀中取出枚玉环。
大概有铜钱大小,以蓝田白玉而成,四周绘刻有花纹。玉环在这时期是很常见的礼物,环通还,有重修旧好、认可之意。比方说被罢免的罪臣若得到君王送来的玉环,便得知君王召其归还。
荀子也曾言:问士以璧,召人以瑗,绝人以玦,反绝以环。
卓草这才稍微露出些许笑容,捧着玉环仔细端详,良久后打量着二人。“你该不会被骗了吧?这玉环质地粗糙,一看就知道不值什么钱。”
tnd,不要就还给老夫!
质地粗糙?
不值什么钱?
这可是皇帝御赐的美玉!
昔年李信伐楚,蒙恬为裨将,结果大败而归。秦始皇一人赐了枚玉环,意思就是让他们回来。
蒙恬收下后,扬言要立下军功报效秦王。后来灭齐之战,蒙恬顺利大破齐军。这枚玉环又献给秦始皇,送出去的也不好再收,便转赠给了蒙毅。通过这枚玉环,也算是肯定蒙氏的地位。
要不是为了打圆场,他可不舍的拿出来。
谁曾想卓草竟然还挑上了?!
“少主,你懂玉吗?”
“不懂。”
“那你……”
“可我懂你们,肯定会被骗。”
“瓜怂受死!”
来之前,秦始皇心里还挺高兴的。寻思着十几日没见,卓草应该会很想念他。结果倒好,就没句好话能听。
一番闹腾后,府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围着火炕坐下,秦始皇拉过裘袄盖在腿上。
“草,额在咸阳帮你打听过咧,说是又要升爵咧!”
“喜君来这说过,就换了个大夫爵位。”
几日前喜专门来伏荼亭,带走五万石红薯。连带着还有草酒粉条和地瓜干,这些可都是样品,得上交给秦国的。临走前,顺带和他说了这些事情。条件秦始皇都答应下来,爵位提升至大夫,可以免去所有徭役。
另外,喜还举荐他为小泽乡新的乡啬夫。看到卓草在小泽乡搞的是风生水起,喜颇为赞许。正巧小泽乡前任乡啬夫已被罢免,由卓草接任也合适的很。
“怎么,你不满意?”
“这不废话吗?”
秦始皇脸色顿时一黑。
这瓜怂,还真是欠收拾!
“你想想,我这好歹是足足五万石祥瑞,省去他们多少功夫?可结果就给个大夫爵位!此前皇帝泰山封禅在松树下避雨,二话不说封这松树为五大夫。我……我tm还不如一颗松树!”
“……”
“少主是要了钱,否则也当是五大夫。”
“你意思我就和棵松树一样?”
“不不不,你可比松树强的多。”
“呸!”
秦始皇是哭笑不得。
搞半天,就因为这?
“草儿莫急,皇帝此次也是未曾确定。等来年红薯大熟,想必会再继续提拔你的。汝还未及冠,接连提拔反倒会遭人眼红,更是捧杀。皇帝的良苦用心,你不懂。”
“我差点就信了。”
“什么?”
“你还是只知看表面,不懂皇帝的真正用意。”
“他……有什么用意?“
秦始皇懵了,他怎么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