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懂了,父皇是想造反?!”
duang!
秦始皇给扶苏个毛栗子。
“……”
“小声些!”
扶苏抱着头眼泪汪汪,委屈的望着秦始皇。
剧本不是这么写的啊!
事实证明,他真的被卓草给带歪了。问题在于他只学了皮毛,没学到精髓。如果是卓草在这,那他已经上树上墙了。皮完了不跑,这不是傻子吗?
“记住了,你本是六国余孽,后被朕策反的。”
“……”
这是不是在指桑骂槐?
扶苏本母妃本就是楚国公主,常常有人借此身份攻击他。他在朝中地位始终不高,不光是经常死谏的缘故,在这时期出身同样也很重要。
秦始皇捋着胡须,遥望远处朝阳升起,淡淡道:“此次误打误撞,于秦国却有大利。平日躲藏在暗处的六国余孽,密谋复国谋逆,甚至还与当地官吏勾结。先前的亭长哀,便与那荆楚项氏有些关系。朕借助卓正这层身份,便可把握机会将他们悉数铲除!若是操作得当,甚至能令他们为吾所用!”
他顿了顿,“那张开地五世为韩相,诗礼传家。那张良精通谋略治国,据朕所知其昔年暗中训练僮仆百人,为的便是起义谋士。他前往东夷之地寻一力士,能使百二十斤的大铁椎。为报仇复国,胞弟死而不葬。如此,断不可留!”
玄鸟卫已经禀明消息,力士身强体壮足有九尺高。背负大铁椎却丝毫不影响其动作,奔走能逐马,便是中车车士都比不上。对方极其谨慎,直接消失在林野中。玄鸟卫本想追踪来着,却是无法辨明方向。
“扶苏,若是汝当如何?”
秦始皇望着扶苏,想要看看他能否有所长进。
“臣以为不急敕令缉拿。”扶苏作揖行礼,继续道:“既然有此身份掩护,张良同样也能为秦所用。”
“细说。”
“若能诱言惑之,令其暗中对付百越,如此于秦国也有大利。”
“哦?”
秦始皇顿时来了兴趣。
小伙子可以啊,有长进!
“百越之地虽是弹丸,却遍布毒沼,有诸多蛇虫鼠蚁,气候更与关中大相径庭。臣记得老太师昔日平南越之君,乃死伤颇巨。其言越人极其刚烈,虽着藤衣使农兵,却全民皆兵,鲜少有投降归顺者。父皇使齐楚降卒日夜操练,为的便是适应百越苦地。”
蒙毅在旁听着扶苏分析,忍不住颔首赞许。别看扶苏不得宠爱,但其论才学在诸公子内皆属前列。毕竟是长公子,秦始皇昔日对其也是寄予厚望,所以对他的要求可谓是最高的。这些年来辅佐朝政,处理政务也愈发娴熟。
“适逢父皇暂缓起兵,臣以为若能想办法让张良等余孽对付百越,岂不快哉?父皇以卓正身份暗中提供兵器甲胄,再由他们攻伐百越之地。等机会合适,父皇再将他们一网打尽便可!”
秦始皇眼眸深处闪过抹欣慰,而后便摇头道:“若他们借此坐稳做大,岂不是养虎成患?”
“臣,考虑不周……”
扶苏低着头,不敢言语。
“退下罢,切记勿要泄露身份。”
“唯!”
等扶苏走后,秦始皇方才一笑。而后捧起陶碗,喝着温热的粟米粥,搭配咸菜炒毛豆,简单的朝食却又极其养胃。
“扶苏,也算是稍微有些长进。”
“祸水东引,坐山观虎斗……呵!”
蒙毅在旁只是附和两句,未曾多加评价。秦始皇素来不喜大臣们对公子评头论足,曾经有大臣上谏希望能立扶苏为嫡长公子,然后……然后他人没了。
“臣倒是觉得公子之策有些用。”
“的确有用,须当好好谋划方可。他们若能为秦平定百越,如此倒也不错。老太师曾言百越为苦地,兴兵五十万实非良策。越人人少且分散,大举兴兵反倒会激起越人反抗。若越人逃窜至山林指使战事焦灼,于秦更为不利。”
“只是……”
秦始皇放下陶碗,轻轻叹气。
“蒙卿,朕终究是老了!”
“陛下正值春秋鼎盛!”
秦始皇只是笑了笑,他心里都清楚。
“便先在泾阳逗留几日,朕也想看看他还能带给朕多少惊喜。今日便先去草堂看看,朕听丞相说起过,他所做的什么草字便于计算,当推至举国而效仿。”
“草字?”
“乃算学之道。”
蒙毅顿时恍然大悟,他借算盘可是狠狠坑了王戊一把。但卓草所著数字,他并没有和王戊说,因为这玩意儿他自己都没完全搞懂。想到这蒙毅顿时跃跃欲试,又能敲王戊一笔咧!
……
草堂。
郎朗读书声响起,所念便是千字文。
扶苏闭目抚琴而和,卓草则是在旁奋笔疾书。每日一大早都是扶苏先带着他们晨读,读的多了也就认识字也就知道里面的意思。现在可没音标,全靠先生带着读。
在他们晨读的时候,卓草则会在旁处理政务。小泽乡的事情其实算少的,他作为乡啬夫要处理的并不多。隔三差五可能会有人起个争执,也都是小事,只要依秦律去判便可。像是昨日就有黔首因为邻里用他家沟渠的水而吵架,若非亭卒及时赶至,两方怕是就要打了起来。
待千字文诵读完后,扶苏停了下来。
“今日为每月的考试,你们便默写千字文。”
“雎鸠,把纸分发下去。”
“唯!”
扶苏连卷子都不必出,考试就考千字文。就看他们是否识字便可,省时省力的很。此次用的纸质泛黄显然是焙纸的时候温度过高,属于造纸坊出产的劣质品,主要就是供他们练字用的。
像这些纸他们是不能带走的,用完后都得上交。再由专门的人回收上去捣成纸浆,重新成纸。谁让老秦人穷怕了,能省点就省点。谁要是敢拿纸去点火,卓草就先把他给点了!
现在都是他往里头玩了命的贴钱,上头是半个字儿都没批给他。他借造纸坊之事找喜申请,只申请两万钱想再开几个来着。喜倒是没拒绝他,因为压根就是已读不回,这令卓草相当费解。上次盖茅厕都批了两万钱,造纸坊竟直接不回复?
难不成……是他傻老爹帮忙的?
很有可能!
他傻老爹天天嚷嚷着上面有人,现在卓草算是知道了,他傻老爹上面就是秦始皇!经过昨晚后,他的诸多疑惑都已明了。只怪他前面太过信任他这傻老爹,没有细细去品味。
试卷分发下去后,卓彘涨得脸色通红。坐在教室最后一排,如鹤立鸡群。便是定制的桌椅,都令他是显得格格不入。他其实压根就不想来,是卓礼让他来的。说是有难得的学习机会,怎么能错过?
卓礼吃过苦头,知道军功制的限制。寻常老百姓的确能借杀敌立军功而得爵位,平时也有诸多机会可以得爵位。但是,如果不识字的话就算有爵位也无法得到重用,只能干些苦力活。
想要有前途,就得会识字!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还怎么诗礼传家?现在卓氏今非昔比,卓彘更是宗族嫡系,怎么着也不能给卓氏丢脸!
“卓君可遇到什么案子?”
扶苏跃跃欲试,满脸期待的凑了过来。卓草则是瞥了他眼,摆手让他让开。小泽乡拢共就小几千人,哪会天天都有案子?有些陈年旧案都已定死,他就是想翻案都没什么意义。二人走了出去,也没人敢翻书偷偷抄的。
“小苏,当初是我误会你了。”
“不打紧不打紧,若非卓公吾只怕……还在为楚国屈氏效力。”
“说实话,我当初看到你就知道不对劲。”
“嗯?”
“天天捧着楚辞,能活着那都是命大。”
“呵……呵呵……”
扶苏是哭笑不得,不知该如何回答。
卓草啊卓草,你这又掉坑里头了!
“说起来汝既然与长公子扶苏打过交道,他为人如何?吾听说长公子素来刚毅勇武,信人而奋士。为人宽仁,有政治远见。”
“对对对!就是这样!”
扶苏心里头那叫个高兴,连连点头称赞。
“你可真是舔狗。”
“什么?”
“额,我说你真会说话。”
“???”
“我看那扶苏就是愣头青,每次都想着泼皇帝冷水。我要是皇帝,我先把他赶出宫去,让他享受下人间疾苦再说。”
“是啊,确实享受到了。”
“啊?”
“没有没有,你继续。”
扶苏略显心虚的连连摆手,秦始皇好不容易把谎给圆回来,他要是不慎泄密他就真的不用回咸阳嘞。
“这狗日的还坑了我一把!”
“……”
“好端端的非拉我下水,我就想挣点小钱钱怎么就那么难?现在倒好,我成众矢之的了,我这次申请两万钱没通过都是这家伙害的。”
“咳咳!慎言慎言!”
扶苏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
“慎言什么?反正就你知道,你要是去找长公子告奸,我就死活不承认。反正他不受宠,我估摸着皇帝也不会把我怎么着,毕竟没有实质证据。”
“呵……呵呵!”
扶苏此刻是恨得牙痒痒。
“小苏啊,咱们可是手足亲朋,你总不能出卖我吧?”
卓草说着顺势搭着扶苏的肩膀,宽袖中的袖箭有意无意的用力抵在扶苏肩膀上。言外之意,不用多想。
“郭开这二五仔,可没什么好下场哩。”
“放心放心,长公子没这么小气。”
“呸!别提他,提他我就来气!”卓草压低声音道:“我和你说,你可千万别告诉他。”
“放心,吾绝不会出卖卓君的!”
扶苏用力拍着胸口,义正言辞。看他这幅模样,卓草则是挠挠头总觉得有些不太靠谱。“小苏,我和你说鸡蛋可不能放在一个竹篮里头。咱们不光要给长公子效力,还能再换个人投资。比如说少子胡亥,兴许有戏呢?”
“他?不可能。”
“一切皆有可能,你听我的准没错。”
“……”
“你试试能否与他交好,总之两头捞好处。“
扶苏半天没话说,胡亥就在泾阳,卓草若是有兴趣的话,现在就能过去。只不过卓草和胡亥关系怕是没法好,敢让胡亥掏粪种地的也就卓草一人。按胡亥的性格,不把卓草砍了他就倒着走!
“这么做不太好吧?”
“卓子云: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别怕!我会在你背后默默支持你的,咱们兄弟俩能否大富大贵就看你的了。除开胡亥外,像是公子将闾公子高这些,也能试着去接触。”
“我怎么感觉小草是在利用我?”
“胡说!我这是信任!”
“呵呵。”
扶苏只是笑了笑。
卓草永远是个不会吃亏的人。不论做任何事,都会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有危险的事从来不去做,都是让别人代劳。丞相有句话说的对,卓草是奸臣,是忠是恶都得看皇帝如何去用。
……
时至正午,韩信敲响草堂外的古钟。
雎鸠把试卷收好后,恭敬的放在扶苏面前。
“去吃饭吧,下午还有算学。”
“唯!”
饭食都是自卓府推过来的,用的是定制的木桶。每日都保证能看到荤腥,基本都是些腊肉咸鱼。扶苏吃的与稚生相同,米饭是管够的。只是草堂有规矩,吃多少就盛多少,不能浪费。吃完后得自己把饭盆洗干净,然后放回去。
今日每人还都有颗鸡蛋,雎鸠没舍得吃便踹在口袋里,她是想着带回去给她弟弟。草堂的饭食很好吃,她比先前都要稍微胖了些咧。
“雎鸠,这个也给你了。”
扶苏笑着把鸡蛋递给雎鸠。
这丫头很孝顺很懂事,经常会帮胡亥做农活。再怎么说胡亥也是他的弟弟,见雎鸠如此帮忙,扶苏心里其实也很高兴。给个鸡蛋而已,对他来说也无所谓。
“不行,学生不能要。先生说秦法使民有功而受赏。”
“这是吾给你的,没事。”
扶苏把鸡蛋放雎鸠手里,便准备去洗饭盆。草堂外是有专门的水缸,每日都会由学生轮流挑水把水缸挑满。十来岁的稚童,挑水却都是把好手。来回足有二三里路,却都能咬牙坚持。
……
雎鸠揣着两颗鸡蛋,带上个饭盒便朝外走去。这是给胡亥准备的,卓草也都允许。因为他已许诺过,收下胡亥这个学生。只不过得等胡亥把地彻底种好方能结束,这段时间胡亥也都是下午会来。至于千字文这些,胡亥早就会背了。
胡亥的底子更好,没必要学这些基础内容。在卓草看来,胡亥更要学会怎么做人,而不是这些圣贤之言。
“胡骅,胡骅!”
雎鸠卖力的嚷嚷着,胡亥则顺势放下手上的水漂。脸上露出抹欣喜,接过饭盆便大快朵颐着。见他吃饭,雎鸠则走至辰伯边上。
“阿翁,我这有两个鸡蛋,一个给你一个给弟弟。”
“都收起来吧,额不吃。”辰伯摇着头,淡然道:“谁家天天吃三顿饭?卓君这是糟蹋粮食,家里头有钱没地方花。额们每日两餐,不也都活的好好的?”
“先生说我们在长身体,就得多吃些。”
“辰伯,这鸡蛋给你。”
胡亥把剥好的鸡蛋递给辰伯。
“你……”
“就当是我的赔礼罢。”
“呵!”
辰伯捧着鸡蛋三口两口便咽了下去。
不错!就是有点干!
“上午考的怎么样?要是不会就别去咧。”
“好像还好。”
雎鸠低着头嗫嚅着,她其实都会。只是成绩没出来,她心里头也没底。况且下午还有算学,明日还要考核射箭。三门加起来,才是他们最后的成绩。
“阿翁。”
“嗯?”
“吾喜欢去学堂。”
辰伯停下来望着雎鸠,深深的叹了口气。其实这事扶苏专门来找他谈过,雎鸠学习极其刻苦努力,未来必能成才。即便是女子也无妨。只要有真才实学,照样能做出些成绩来。
“去去去,莫来耽误额做农活。”
辰伯不耐烦的甩着手,继续俯身施肥浇水。辰伯其实也不容易,他的年纪与秦始皇相仿,却已是半头白发。他的妻子身体不好,每日都得煎药。家里大小的事基本都是由他操持,省吃俭用也只能勉强活下去而已。
今年能大规模种植红薯,辰伯足足开垦了卅五亩地,为的就能多攒点余钱。现在,这重担全都得由他来扛着。生活的重担早早压得他没法喘息,只能佝偻着身体。
雎鸠没说话,只是下地帮着耕种。胡亥种的这小半亩地,其实就是给辰伯种的。雎鸠帮胡骅,其实就是在帮辰伯。
“雎鸠,你们是不是很缺钱?”
“吾媪常年都得服药,所以……”
“卓草不是精通医术吗?”
“是生我弟弟落下的病根了。”
“原来是这样……”胡亥挠挠头,笑着道:“下次等我回去,我让我父亲把太医令叫来帮忙。”
“骗人!”
“嗯?”
“太医令是何须人也?你父亲能使唤的动?”
“……”
胡亥准备晚上回去与秦始皇说说,兴许就答应了呢?
望着天色阴沉沉的,胡亥叹了口气。
兴许,要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