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银秋紧张的做着吞咽的动作,她自认为表达的已经十分真挚,没成想霍孤连眉毛也没皱一下。
他依旧是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一双深邃的黑眸像是对一切洞若观火,孟银秋平静的心起了一丝波澜,掩在袖下的手用力在掌心捏出四个月牙,才止住了她想要躲避霍孤目光的动作。
“本王看上去像是如此空闲之人吗?”霍孤漫不经心的走上前,忽然抬手拍上了孟银秋的肩膀,直将她的身子压的往一边塌了许多,他微微俯身,低沉的嗓音带着压迫响在孟银秋耳边。
“太后喜欢你,看在太后的面子上,本王暂时不会对你做什么。”
“你若安心陪伴太后,不做辜负太后之事,本王不会拿你如何。”
霍孤压低了声线,冷笑着威胁道“可是孟银秋,你最好不是带着企图接近太后,否则的话,本王会要你尝尝,什么叫卵、覆、鸟、飞。”
霍孤一字一顿的说完,余光注意着孟银秋的神色,见她面上又惧却看不出心虚和闪躲,微微眯了眯双目,手下带了些力气拍了拍她的肩,直起身后便拂袖离去,消失在长廊中。
孟银秋跌坐在地,抬手揉了揉被拍的疼痛难忍的肩头,蒲扇似的睫毛眨了眨,被涌出眼眶的泪水打湿。
候在边上的含香方才见霍孤动手,就已经急的不停跺脚,等霍孤离开,她便立即奔了过去。
“小姐――”含香扑跪在孟银秋身边,见孟银秋垂首默默的流眼泪,心下心疼不已“小姐,是不是王爷骂您了?奴婢早就说了,让您不要为了二小姐去求王爷,满京谁不知王爷对二小姐恨不得除之而后快,您为何偏要踩王爷的逆鳞啊!”
含香一边替孟银秋揉着肩,一边搀她起身,她跟着孟银秋数十年,看孟银秋受苦总有些感同身受,现下分明是孟银秋受了苦,她也像是挨到了自己身上一般,鼻头一酸也红了眼眶。
孟银秋叹了口气,眼中的亮光渐渐熄了,“我只是想替轻罗,再做最后一次尝试。王爷三个月后就要和沈姐姐成亲了,轻罗届时知道如何受得了,她也等了王爷四年啊,就凭这份执着,还换不来王爷见她一面。”
含香重重叹息了声,扶着孟银秋往回走,嘴上劝说道“小姐,您就别再掺和这事了。奴婢知道您是为了二小姐好,可二小姐和王妃,哪里值得您瘦这么多的罪啊!”
“小姐请恕奴婢多舌,奴婢以为,就算您成功劝了王爷去开解二小姐,以二小姐的个性,也绝不会想通的。保不齐还会更加怨恨让王爷过去的您呢!您就安心过自己的日子便好,何须总是惦记着二小姐。”
孟银秋红唇轻抿,抬起手背抹去眼角的泪花,“轻罗还年幼的时候,与我还是亲近的,更何况娘娘对我有养育之恩,现下我已经决定一辈子跟着太后,不回羌平了,那也总要把恩情还了,我才留的安心。”
含香轻嗤了一声,想起羌平王妃,眼中便带着浓浓的鄙夷,她张了张嘴正想开口,瞥见孟银秋带着泪痕的脸,想想还是住了口。
她跟了孟银秋十几年,发现她的小姐当真是性情极善之人。
羌平王妃对孟银秋的好根本没坚持多久,一直到孟轻罗出生,孟银秋就好像羌平王府的隐形人一般。
若是说要销恩,孟银秋这段时间劳心劳力,无时无刻不在太后面前替孟轻罗求情,丝毫不顾及自身,已经足以抵消这些年羌平王府对她的给予了。
含香无声的咒骂了羌平王妃母女几句,便语重心长的对孟银秋道“小姐就听奴婢的话吧,太后和王爷都不喜欢二小姐,小姐就不要再如此鲁莽的到太后和王爷跟前帮二小姐求情了,否则奴婢担心小姐……”
孟银秋点了点头,贝齿紧咬下唇,“方才王爷也误会了我,以为我陪伴太后,是目的不纯……”
“您看!二小姐都把小姐害成这个样子了!”含香气愤的跺脚,“小姐也该醒醒了!”
孟银秋无奈的笑了笑,拍了拍含香的手背,“好了好了,我听你的就是了,看把你急的。王爷也没对我如何,只是警告我不许再插手轻罗的事,看来王爷对轻罗的观感的确是越来越差了。”
孟银秋皱着眉说“我记得四年前,王爷还未出征之前,对轻罗还没有如此厌恶。”
“那是当然,四年前王爷无欲无求,只是不理会二小姐的纠缠罢了。可是现下王爷心里可是喜爱着安懿郡主的,当初二小姐故意弄折了郡主的手腕,听闻王爷当时就卸了回去。”
含香眼中浮起一抹惧怕,抖了抖身子,“王爷看重安懿郡主,二小姐害过郡主,王爷自然就不待见二小姐了。要奴婢说,小姐还是和郡主多多来往,别再一颗心放在二小姐身上了。”
孟银秋莞尔颔首,“我知道了。”
…
…
京城连下了两场雨,燥热天气便随着这两场雨结束。
南蛮使臣进京这一日,呼啸着大风,卷起了庭院内的枯叶。
沈若华裹紧了身上的斗篷,收回视线,执起手边的茶壶给坐在对面的杨清音倒了一杯茶。
杨清音看着窗牖外阴沉的天,吁了口气道“眼看这时间过得真快啊,马上又要入冬了,这一年好像一眨眼就过去了似的。”杨清音接过沈若华递来的茶抿了口,笑盈盈的看着茶面,“不知爹娘过了这些年瘦了没。”
昨日从宫内传来消息,皇帝为了此次千秋节,召了杨将军回京,最迟在千秋节前夕便能到京城了。
沈若华笑着说了句恭喜,想了想问道“既然舅舅和舅母要回京了,那表哥和罗小姐的婚事,是不是也要办了?”
“祖母也是这个意思,毕竟不知晓爹娘这次回来能留多久,祖母说一生一次的大婚,若是高位上坐的不是父母都有遗憾,已经着令府上开始筹备婚事了,说是越快越好。”杨清音放下建盏说。
“舅舅舅母那边知道了吗?”
“信早就递出去了,前几日回的信,爹娘听说是罗家的女儿可开心了。”杨清音喜滋滋的说。
沈若华搭在膝上的指尖叩了叩,调笑着开口“表哥的终身大事已有着落,表姐的也该提上日程了。”
杨清音今年十七了,虽说东岳不崇尚早婚,可是十七八才出嫁,难免有人会在背后嚼口舌。
杨清音耷下眼,低叹了声“实则几个月前,陈殷就已经备好聘礼,同祖父商议要上门纳采了,只是……只是白云锦刚过世后没多久,皇后就请了我入宫,太子当时也在场。”
杨清音揪着手里的绢帕,“从那日起,东宫就一直向太师府发帖,太子时常上门邀我出游,直到那瘟疫一事传遍京城,太子才安分下来,只是我想,太子和皇后也早已坐不住了。”
沈若华笑了笑,安抚杨清音说“表姐不必担心,你信我,此事尚不难做,你按我之前告诉你的来行事就对了。最重要的事,现下万万不能暴露陈殷的存在,否则他的处境便极为危险。”
杨清音用力点了点头,“自从太子频繁上门后,我便告知陈殷不要来了……其实……其实他近日压力也极大,虽然在我面前是从不显露,但我让哥哥和表哥打听过,说他这阵子不要命似的在营中练习,整日阴阴的没了笑脸,他不好受,我也心疼,不知这日子何时才能到头。”
“你与他若是能携手渡过这难关,往后余生都会牢记这份感情来之不易,感情才会更加牢固。”沈若华温柔的说“守得云开见月明,现下只要找一个合适的时机便是了。”
杨清音视沈若华为主心骨,闻言忍不住探身上去,小声问道;“什么时机?”
沈若华正要张口,余光瞥见庭院中穿过一位丫鬟往这头走来,几息间声音便从门口传来。
“小姐,沈老爷来了,嚷嚷着要在正堂见您,您看这――”
杨清音坐回了位子上,闻言不悦的拧起眉头,厌恶道“沈正平来了做什么,把他赶出去,别惊扰了姑姑。”
“可是、可是夫人已经去了。”
杨清音甚是讨厌沈家的人,疼爱她的姑姑在沈家受了这么多年的罪,好不容易和离,沈正平还有脸来烦她。
杨清音三下五除二的走下床榻,气势汹汹的就要出去。
刚走了没几步,手腕便被沈若华抓住。
沈若华道“表姐在房里等我,我回来再和表姐细谈。”
杨清音诶了声,还没等问什么,沈若华便领着人离开了厢房。
杨清音只得留了下来,一边担心着自己的麻烦,一边想着前院的事。
沈若华大抵能猜得到沈正平来做什么,从金井阁离开后,她便偏过头问蒹葭“辉日钱庄的人前几日上门要账了吗?”
“沈蓉刚进府没出三天,钱庄的人就上门了。小姐那时忙着养病,奴婢便没和小姐禀告。奴婢听说沈蓉带过去的嫁妆全都被唐侧妃收起来了,许是偷不出嫁妆,又拿不出亲自付利息,现下上门找小姐来了吧。”
说话间,二人已经到了前堂,沈若华刚迈进院子,就听见了金氏的哭嚎声,尖锐刻薄叫人生厌。
“杨似梅!你好歹也曾经是老爷的夫人呐,即便是和离了,你怎么忍心,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老爷拖着病体,被人收了宅子,躺到那大街上去住啊!”金氏哭湿了半张绢帕。
“你就把这账给老爷还了吧,才不过二十几万两的银子,对现在的你而言算得了什么啊!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可得想想往日的恩情啊!”
杨氏听她哭叫的耳朵疼,面色很是不耐,手中的绢帕都成了烂布。
她本来就没打算见他们两个,不过是今日心血来潮,正想要离府出去散散心,没成想倒霉催的,正巧就在门外撞上了这两个不要脸过来要钱的人。
杨氏鄙夷的看着躺在地上装病呻吟的男人,冷漠的侧过身子。
她冷冰冰的撂下一句“我没钱给你们还账,我和他早就两清了,没听说和离了,还得养着先夫和先夫继室的道理,你二人自己欠下的账自己去还!再不济不还有个沈蓉,你们怎么不去自己女婿府上求救,来我这算怎么回事,非亲非故的,要不要点脸。”
沈若华站在廊下,捂着唇轻笑了声。
看不出来,素来温顺的母亲说话还有如此噎人的时候。
躺在地上的沈正平也被杨氏的转变气的不轻,也不装死了,捂着胸口趔趄的直起上身,一边咳嗽一边说“杨似梅,你、你怎么能如此无情,再不济,你我还有一段姻缘在,现下我落魄,你就正眼也不看我!”
金氏扶住沈正平的身子,嘤嘤的哭着,“姐姐太无情了,竟然要眼看着夫君流落街头,姐姐难道忘了,夫君当年对姐姐的好吗?姐姐难道忘了,华儿和戚儿,都是夫君的孩子吗?姐姐怎不想想,姐姐如此对待夫君,华儿和戚儿,会怎么想姐姐!”
杨氏嗤笑了声。
金氏见未能说动杨氏,气的咬牙切齿。
便在此时,沈若华从庭院走来,步入堂中,“沈老爷和沈大太太怎么来了。”
沈若华绕到沈正平眼前,看着他的脸轻啧了声,“这么长时间不见,沈老爷和沈大太太憔悴不少啊。”
沈正平为了求财而来,主要所求对象是杨氏,毕竟在他心中,杨氏的心要比沈若华软的多。
他没想到在他面前温顺了这么多年的杨氏,才不过和离了几个月就变了性子。
他正恼恨的时候,打算换个法子卖惨,沈若华居然就来了。
这个女儿的心眼有多狠多硬,他是见识过的,知晓和她多言只会被羞辱的更惨。
沈正平索性视若不见,越过沈若华看着杨氏,摆出一副软弱的嘴脸,放低了姿态哀求“梅儿,算我求求你,我现在、真的是无路可走了!若是再交不出银子,不但会被收了宅子,连我这条命也保不住了。”
“梅儿,你看在我们夫妻十几载的份儿上,便是可怜可怜我。只要你替我换了这账,我保证,我马上就带着她离开京城,再也不出现在你的眼前!我发誓!”沈正平束起指头,一副坚定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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