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俐好歹是户部员外郎,且这么多年一向勤俭,府宅上有节约下来的银子,想必也不奇怪吧!”
言官睨了那人一眼,说道“大人和张俐固然是好友,可也不能在这样的大事上编借口替他开脱。几十万两白银,凭张俐的俸禄,多少年不吃不喝才能攒来这么多的白银。更何况那张少爷回府后还依旧大手大脚,这一看便知其中留有蹊跷。臣不过是派人一查户部的流通账簿,就发现了张俐私吞饷银!”
“岂有此理!”东岳帝将手中奏折狠狠甩在张俐身前,怒指着他道“好你个张俐,好一个户部员外郎!你拿朝廷的银子养你整个张府!你好大的胆子!来人!给朕拖出去砍了!”
“皇上饶命啊!皇上饶命啊!臣再也不敢了皇上!臣也是一时糊涂啊!求皇上看在臣这么多年的功绩上,饶了臣一命吧!”张俐本就是性子绵软的人,现如今证据皆在,他也不敢狡辩,惊慌失措的磕头求饶。
东岳帝视若罔闻,冷着脸道“传朕的命令,张府凡是成年男眷一律处斩!女眷没为官奴,其余男眷一律充军!给朕彻查户部饷银流通,但凡牵扯贪墨的官员,一律株连九族!”
户部的银子于东岳而言无异于根基,张俐此次贪墨饷银,就是钻了户部尚书亡故这段时间,户部群龙无首的空子,若是照此而言,户部尚书身亡的短时间内,兴许还有不少这样的人!
此次对张俐的处置也算是杀鸡儆猴,也叫东岳帝发现立户部尚书的事不可再拖了。
东岳帝心中暗忖,左右不过只有两个后备人选,张俐既然自己作死,那就只剩下沈正平了,虽说平日里沈正平没有太大的功绩,但也是中规中矩,户部也不需他有多大的能耐,只要手脚老实即可。
东岳帝刚想着,殿中便走出来一人,内阁大学士邓石躬下身,朗声道“陛下,臣有话要说。”
“邓爱卿不妨直言。”
“此次张俐一事,臣发现户部尚书一位已经不能再继续空缺。户部尚书是户部之首,没有户部尚书,户部就群龙无首,自然会有官员错了主意做出错事。所以臣恳请皇上,钦点一位尚书人选!”
工部尚书卢炳也站了出来,“皇上,户部侍郎沈大人这些年勤勤恳恳,更是替皇上解决了宁城水患一事。臣以为,沈大人是最合适的尚书人选。请陛下三思。”
“皇上,臣附议。”
碍于张俐的倒台,沈正平成为户部尚书简直是板上钉钉的事,一时间朝堂中不少的官员都站出来支持沈正平上位,就为了在此挣一个青眼,等沈正平日后成了尚书,也莫要忘了他们的恩情。
皇帝一看殿下众人都附议沈正平做尚书,便顺势应了下来。
“沈正平何在?”
“皇上,臣在。”
“既然众爱卿都拥护你做这户部尚书,朕看你近些日子的表现也的确卓绝,那朕就进你为户部尚书,望你莫要辜负朕的期望,将这尚书之位做好。朕方才所说,查实户部饷银缺漏的事,就交给你了。”
沈正平喜上眉梢,伏在地上高呼“臣定不辜负皇上期望!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侍郎府
陈嬷嬷从外头采买回来,急匆匆的回到辞镜斋,寻到杨氏跟前,“夫人!”
“怎么了,这么着急?”杨氏卸下头上的珠钗,好奇的看了她一眼。
“奴婢方才听说,朝堂上出了大事。之前与沈正平竞争户部尚书的户部员外郎,因为贪墨朝廷饷银,被皇上抄斩了!奴婢方才瞧见一大波御林军前往张府,许多的男女眷都被抓起来了。”
“奴婢还听说皇上已经封了沈正平做尚书了。”
杨氏双眉微微皱起,喃喃道“沈正平做尚书不是怪事,张俐怎么会突然因为贪墨饷银被抓呢?我记得此人是个循规蹈矩的官员。况且现在正是他与沈正平争尚书之位的时候,怎会突然贪墨饷银呢?”
陈嬷嬷心下低沉,正打算开口说话,门外就传来动静,陈嬷嬷探出身子一看,“夫人,是大小姐到了。”
杨氏撑着妆台起身,“华儿。”
沈若华迈进房中,她手上的木板已经拆了,平时只要不端重物就无碍。
她走上前,说道“我方才听说,沈正平已经坐上尚书之位了。”
“没错,奴婢也听说了。”陈嬷嬷将方才在街上所闻通通告知了沈若华。
杨氏轻叹了声,“若是我没猜错,张俐这回贪墨饷银的事,大约是被沈正平算计的。”
沈若华搭着杨氏的手,若有所思的点头,“我以为也是,毕竟是升官的重要时候,张俐不至于笨到在这时做什么手脚,除非是逼不得已。依照沈正平的性子,这事他做的出来。”
“夫人!夫人!”
厢房外跑来一位丫鬟,仓促道“老爷和少爷回来了。”
沈若华与杨氏互看了一眼,一道去了前院。
沈正平坐在会客堂之中,手端着建盏品着茶,脸上带着舒心的笑容。
杨氏从堂外踏入,面不改色的走到沈正平身前福礼,“妾身恭喜老爷。”
“起来吧夫人。”沈正平笑着拂了拂手。“虽说此事夫人并未出力,我也得感谢夫人鼎力相助了。唉,也不知张大人为何突然这么糊涂,居然在这个时候贪墨饷银,活生生断了一家子的性命。”
“张俐究竟为何贪墨饷银呢?”杨氏坐下后,询问沈正平。
“言官说是为了救他那好赌的儿子,他儿子在赌坊欠了几十万两白银,人被扣在了赌坊,若是交不上钱就以命相抵。好歹是唯一的嫡子,若是死了这后路也就断了,兴许就是因为这,才一时犯了糊涂吧……”
几人聊了三两句,府外就来了人,沈正平等不及走到了堂中,跪下听福公公宣旨。
冗长的诏书读完,福公公就收了起来,呈到了沈正平的手中,笑道“奴才在此恭喜尚书大人,祝大人日后官运亨通啊!”
沈正平接过圣旨,笑的合不拢嘴,吩咐边上的管家给了福公公一个钱袋,“多谢公公吉言!”
福公公弯腰接过钱袋,“大人尚书府的匾额可以快些换上了。皇上让奴才转告尚书大人,希望尚书大人快些处置户部积压的事,严查饷银贪墨一案。望尚书大人周知。”
“多谢公公,来人,送公公。”
目送福公公离开沈府,沈正平才攥着圣旨欢悦的回到府中。
“夫人呐,我先将圣旨送去祠堂。这升官免不了要感谢朝中同僚的支持,劳夫人备一场筵席小聚庆祝一番。”沈正平对杨氏说道。
杨氏温和的答应了下来,“是老爷,妾身知道了。”
与此同时,府上乔院之中,海兰也将沈正平升官的事儿告诉了裴氏。
裴氏欣喜若狂,“太好了!老爷终于升官了!”
海兰伸手替她斟了一杯茶呈了上去,等她开心完了,才说道“姨娘,老爷升官的确是件喜事。只是对姨娘来说,殊不知是不是喜事?”
裴氏脸色一僵,“你这话什么意思?”
“姨娘,自从、自从裴尚书逝世,老爷已经几个月没来姨娘这儿了……”海兰跪在地上,埋着头道“姨娘也万万不能掉以轻心。奴婢听说,此次老爷升官,也有夫人在朝中鼓动杨太师帮老爷说话的功劳,现下老爷升官,必当对夫人更加重视。那姨娘就!”
“够了!”裴氏忍无可忍,随手甩翻了案几上的东西。
她本来的确是挺开心的,现下听海兰这么一说,所有的欢欣都消失殆尽。
海兰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她的表情,提议道“姨娘还是、还是该好好考虑子嗣一事。老爷的院子里,男嗣不多,且老爷素来不喜欢大少爷。二少爷现下也不成气候,姨娘一定要给老爷生个孩子啊!现下陆姨娘也十分得宠,姨娘和陆姨娘曾有过不愉快,若是陆姨娘先姨娘一步有了身孕,姨娘就危险了!”
海兰并不知沈正平不能生,故而也不知触及了裴氏的逆鳞,当即被裴氏甩了个巴掌。
“你闭嘴!你以为我不想给老爷一个孩子吗!若不是……我能便宜了陆氏那贱人吗!”
裴氏喉中一哽,愤怒的坐回原处。
海兰重新坐起身子,仔细想了想裴氏的话,恍然间好像明白了裴氏的意思。
她脸色一白,若裴氏真是石女,那就再无出头之日了!她身为裴氏的贴身侍婢,难道真要跟着她在这窄小的院落里自生自灭吗!
海兰不停的想着主意,眼前蓦地一亮。
“姨、姨娘,现下是最关键的时候,若是姨娘现在无法让老爷看见姨娘,那等老爷的尚书之位坐稳了,姨娘就真无出头之日了。若是姨娘真的……真的怀孕有难,那不如……抱养一位?”
裴氏一顿,缓缓朝海兰看去,红唇微动“抱……养?”
“姨娘可以别让旁人知晓,届时只要把产婆换成姨娘的人,就可瞒天过海了……小孩子生出来都是一样的,老爷也看不出是不是姨娘的孩子啊。”
海兰咽了口口水,她也知自己这想法疯狂,但的确是解决现在危机的最好办法,“况且只是解现在的燃眉之急,等姨娘日后再有了孩子,这孩子就随姨娘处置了。”
裴氏若有所思的低下头,眉眼略过一抹沉思。
海兰跪的膝头疼痛,不多晌才听裴氏说道“你去一趟府医的院子,将府医请过来。”
“是,姨娘。”
…
…
沈府新宅
金氏百无聊赖的坐在府上的亭子里,看着池塘中时不时冒头的锦鲤,往下撒一些鱼饵,面容冷淡。
“夫人!”暖琴遥遥寻到金氏,一边呼喊一边跑了过来,气儿都没喘匀。
金氏嫌弃了看了她一眼,“出什么事儿了,吵吵闹闹的。”
“夫人恕罪,可是奴婢是真有好消息要告诉夫人。”暖琴脸上含笑,喘息了半晌说道“夫人,大老爷他做尚书了!奴婢亲眼看见宣旨的公公从侍郎府出来的!现下侍郎府已经在换尚书府的匾额了!”
金氏瞳孔微缩,瞪大了眼睛,手里的鱼饵叠打翻在地,“你说的是真的!”
“千真万确啊夫人!”
金氏长舒了一口气,“老爷总算是熬出头了。暖琴,吩咐厨房多备一些酒菜,就……就当是为老爷庆贺!”
暖琴跟在金氏身边这一阵子,已经得知了她和沈正平的事,也知晓她多备酒菜的意思,是希望沈正平今夜来她这里,暖琴颔首答应下来,扭身奔去了小厨房。
沈正平接到金氏的消息时心情正不爽。
盖因他打算今天去陪陪杨氏,岂料却被她拒绝了。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沈正平有些受挫,从辞镜斋出来后脸色就一直阴沉着,他绕路去了陆姨娘的院子,拿了一包五石散在榻上享受。
抽完了一包,陆姨娘上前将东西收拾好,把窗牖打开通风,温柔道“老爷今夜留下来吧。”
沈正平只是看着五石散的面子,才在陆姨娘这儿逗留,他私心里依旧是嫌弃陆姨娘已经不干净的身子,故而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不了,今夜我去书房睡。皇上吩咐了不少的事情做,你好好休息,我改日来看你。”
“诶!”陆姨娘没能拦下沈正平,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开了自己的院子。
沈正平当然不想委屈自己去睡书房,琢磨了一会儿打算去看看裴氏,岂知就撞见了小厮。
沈正平定睛一看,愣了,“怎么是你?”
那小厮行了个礼,道“老爷,是、是夫人知晓老爷升官,十分欢欣,想请老爷过去小聚。”
此人是替沈正平和金氏传话之人,除非是她二人有约,否则此人不会出现。
沈正平想了想,他的确许久没去看过金氏了,这么一想倒生出几分心虚和自责来。
“好,你下去吧。”
…
…
乔院
裴氏身前的桌案上摆满了酒菜,海兰正替她斟酒,裴氏望了她一眼,问道“院子里的人,都遣走了?”
“姨娘放心,都遣他们回去了,奴婢还按照姨娘吩咐,把下人房的门锁上了。”
“老爷那边呢?”
“老爷之前先去了陆姨娘的厢房,出来以后又去了书房,没有要过来的意思。”
裴氏点点头,“做的好,你下去吧。”
“是。”海兰福身后刚往外走,就撞上了府医,忙不迭的行礼,“奴婢见过府医大人。”
“不必多礼。”府医连忙道。
裴氏听到动静,扬声喊说“是府医来了吗?进来吧。海兰,将房门关上。”
海兰乖巧的在外室应了声,府医还未来得及说话,就被海兰关在了厢房之中。
他硬着头皮走进了厢房,见裴氏正坐在桌边,淡笑着看着他,“府医大人来了,坐吧。”
“小人不敢!”府医连忙推拒,“小人来替姨娘诊脉。”
裴氏也并未强求,示意他近身,伸出白皙的皓腕。
府医打起精神,诊完脉就迅速收回了手,“回姨娘,姨娘的身子很好,并无毛病。”
他心里打鼓,分明如此健康,为何找他前来,却说自己身子抱恙?难不成是计吗?
府医喉头滚了滚,“时候不早了,姨娘先用膳吧,小人就不打搅姨娘了。”
“诶!”
府医身子还未转过去,就被裴氏拉着袖子扯了回去,“这么着急做什么。”
裴氏看着桌上的珍馐佳肴,长叹了一声“唉,我得知老爷今日升官,摆了一桌子的菜想帮老爷庆祝。谁知老爷人都不肯来。我气的有些心口痛,海兰担心我,才请了府医过来,府医莫要怪我。”
“小人不敢怪罪姨娘。”
“府医这一阵子帮了我很多,我与府医也算是朋友了。老爷今日不肯来,不知府医可愿意陪我喝一杯酒,也算是温一温我这冰冷的心。”裴氏留下几滴眼泪,略带恳求的看着府医。
府医连连后退“不不不,小人怎能和姨娘共饮――”
“我没要你喝酒,你陪我喝酒。我喝酒,你饮茶就好。”裴氏没动桌上的酒,起身到边上的案几上,倒了一杯清茶递给了府医,自己执起桌上的酒杯,“只一杯即可,府医不会连这都不肯成全我吧?”
府医迟迟不肯接建盏,裴氏眼神渐渐冷了下来,她漫步坐到桌边,缓缓开口“府医不会忘了,这阵子帮我隐瞒的老爷的事。若是我狠心些,将此事透露给老爷,届时不知府医是个什么罪过?”
府医垂下的脸上露出一抹为难,若真让裴氏告诉了沈正平,岂不是破坏了大小姐的计划?
府医想了想,缓缓抬手接过了裴氏的茶。
裴氏这才露出笑脸,“这才对,来。”裴氏碰了碰杯,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
府医将茶水端到鼻下,仔细嗅了嗅,发现的确没有下药,才放心的喝了下去。
裴氏觉得喝的不痛快,连拉了府医喝了好几杯。
不知不觉中,好像就没意识了……
翌日
海兰特意赶到辞镜斋,寻到陈嬷嬷,“嬷嬷,奴婢是替姨娘来告假的。姨娘昨夜因为老爷升官一事独自饮了不少的酒,今儿早起来头晕眼花,请了府医来看,发现生了风寒,已经下不来床了。”
陈嬷嬷一愣,“真的?那好,我会把此事转告给夫人的。”
“多谢陈嬷嬷。”
海兰扭身离开辞镜斋,长舒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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