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洛客此话一落,庙堂之上众人表情各异。
李治心头大石终于落下,这“人无灾相”四个字,无疑是一颗定心丸。
长孙无忌眉头微微一挑,并未有过多的波动。
柳奭却大感意外,惊疑出了声。
相比长孙无忌的渊渟岳峙,柳奭的压力过于巨大,他出身于关中世家,能力不俗,但并不起眼。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进入大众视野靠得就是自己外甥女现在的王皇后。
他因是太子妃王氏的舅父,被擢升为兵部侍郎,进入六部。
在兵部并没有特别的表现,然后因为李治继位,王氏由太子妃成为皇后。
柳奭理所当然的成为了三省之一中书审的一把手,管理中书省,加授同中书门下三品。
完全可以说,柳奭有今日成就靠的就是外戚关系,有一个好外甥女。
王皇后的存在,与之地位有着直接关系。
李治动了废皇后的意图,柳奭焉能不慌?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长孙无忌的关陇军事集团后继无力,他们那些用生命在帮助李家夺得天下的勋贵,现在都不愿意让自己的儿子上战场拼杀,守着偌大的家业开始堕落。
长孙无忌需要吸收王家的人才,巩固长孙一族的实力,双方在同一战线。
若非如此,柳奭早就选择辞去宰相职务,退却自保了。
他带着些许不安的看了长孙无忌一眼。
现今庙堂大权在长孙无忌手上,唯一的变数就是远在江南的李元瑷。
论及资历,李元瑷无法与长孙无忌相比。
但是李元瑷崛起之后,所干之事,一桩桩一件件,委实过于了得。就以他崛起之后所立功勋来计算,整个大唐无人可与之项背,哪怕是李绩这样的军事统帅。
除了功绩,还有识人的远见,他在江南所用之人调回长安都展现出了超凡的天赋。
刘仁轨、娄师德、上官仪这些人入京不久,已经凭借出色的干略获得不小的美誉。据说文武双绝的裴行俭也是他最先发现的……
可以想象只要李元瑷入长安为相,这些人立刻就能组成一伙朝气蓬勃的新党,聚在其帐下。
这股后起的力量,在加上李治的偏心,任谁都无法忽视。
阻击李元瑷回京是他们党派面临的最大问题,也是他们一同商议的结果。
此次江淮疫情,李治钦点李元瑷为帅,目的显然。
他们是顺水推舟,只要顺势而行,让李元瑷赈灾失败,就无回京之刻。
现在江淮如此灾情,居然“人无灾相”,委实不可思议。
李治故作问道:“中书令何故慌乱?这江淮百姓安定,难道不是天大的喜讯?”
柳奭不及长孙无忌有城府,却也是机敏之辈,笑道:“臣并非慌乱,而是有些惊惶,江淮如此天灾,吴王居然能做到人无灾相,委实骇人听闻。吴王屡显奇迹,臣惊为天人。”
李治一脸明白的颔首道:“朕亦如此!之前吏部侍郎王哲说吴王赈灾指挥失当,朕这两日左右思量,觉得甚有道理。还想准他所请,将吴王换下来呢,谁知道?”
他这话是要多损有多损,今日的小朝会王哲这个吏部侍郎是没有资格参加的。
但王哲是柳奭引荐入朝的,算得是王家嫡系,得到王家顶尖资源的人物。
李治这一说,等于再抽柳奭的脸了。
柳奭一句话也回不上来。
长孙无忌说道:“还听听张郎中探得的消息吧!”
他打断了这份尴尬,自己现在这个盟友论及才智比褚遂良真是差远了。不过他背后的人才储备是褚遂良比及不上的。
李治还是很给长孙无忌面子的,示意张洛客细说。
张洛客躬身道:“面对所有灾民,吴王用陛下的名义用得是一种很独特的志愿者制度。他觉得灾民最大问题就是人多难以控制,从而衍生诸多矛盾。特地从灾民中选择出威望高能服众,或者有学识的饱学之士,让他们站出来临时充当志愿者管理灾民衣食住行。这些志愿者不算朝廷编制,不属于官亦不属于吏。但所干之事,会记录于户籍册,多次记录能上乡镇县志。未来真有机会为官,可作为道德参考。”
“此政令一出,受难乡绅以及饱读诗书的有识之士,踊跃参加。他们将灾民化繁为简,统一管制。现今泗州以聚集近乎二十万灾民,但这二十万灾民,丝毫不乱,吴王如指臂使。”
听张洛客说道此处,殿中大员皆面面相觑。
这一招确实厉害。
李治问道:“粮食问题,如何解决?”
张洛客说道:“此次天灾,江南上下官员皆感陛下爱民如子,深感吴王不惧险阻,深入灾区。地方官员、乡绅皆极力为江淮灾民筹粮,扬州水师以及护军亦受感召,入海捕鱼。同时狄知逊亦不负众望,从真腊国求购了大批粮食。东南诸国得知我大唐灾情,亦资助了不少粮食。吴王以茶叶入饭,在辅以鱼汤,解决了灾民吃食问题。”
“不只是如此,因为分工明确,所有灾民都投入……”他想了一想,说道:“对,是灾后建设,吴王是这么说的,他说陛下仁德,不只是赈灾保他们活在现在,还吩咐他保他们未来,要助他们重新建立起家园。在吴王的带领下,江淮灾民已经投入灾后建设,开始梳理河道,清理田地淤泥以及挖掘堰塞湖等工作。”
“吴王最擅长的就是建筑规划,在他的统筹下,灾民的士气极高,对于河道田地的梳理进度很快,甚至不用影响来年春耕。”
李治听得眉飞色舞。
长孙无忌一众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李治突然沉着脸,说道:“今日就到这里吧,诸卿且去,舅舅留下。”
长孙无忌目送柳奭、张洛客等人离去。
李治瞧着长孙无忌,脸上突地有些惊恐,道:“舅舅,侄儿心底有些不安。十六叔于江南威势太盛,他一言一行,居然让边陲之地全力以赴,连南边诸国,亦不例外。万一十六叔怀有异心,于南方行割据之势,大唐危矣。”
长孙无忌迟疑道:“吴王仁德,乃天下贤王,不至如此吧。”
李治青着脸道:“王莽尚且谦恭,这人心叵测,谁知道?必需将十六叔调回京城,只有在眼皮下看着,侄儿才能安心。他若放得下江南权势,自然是一代贤王可信。他若放不下,不愿入京,还请舅舅诛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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