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国析津府,参知政事李处温府邸。
李参政刚进大门,就被儿子李奭迎了上来。
“父亲!事情办得怎样了?”
李处温并没有急于回答李奭的提问,一边大步走向大堂,一边反问自己弟弟李处能的消息。
“你叔父呢?”
“叔父已经回来了,正在大堂内侯着。”
“好!你就在外面等着,为父马上还要出去。”
李处能已经听到李处温的声音,面色凝重地迎了出来。
“兄长。”
兄弟的面部表情已经告诉李处温一切,其人脚步不停,进了大堂。
“发生了什么事?”
“涿州已经乱了套,到处都在传怨军失去控制抢劫百姓的消息,我怕这些匪兵进城会坏了大事,没敢去找他们。”
“贼性不改的贱骨头!算了,本来就没有指望这帮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贱贼,既然烂泥扶不上墙,那就不用管他们了。”
李处温抓起桌上的茶盏,仰脖一饮而尽,随即又给自己倒上一盏。
“但对外就说你已经联络上了怨军,他们的行动就是为了呼应我们在城中的谋划。”
李处能很快就想明清楚了兄长意思,立时来了精神。
“我明白了!”
二人在堂中商议了小半刻,李处温又与李奭交代一些事后,匆匆出了府邸。
李参政之所以这么匆忙,乃是因为其人正在做一桩掉脑袋的买卖——谋反!
辽帝耶律延禧仓惶逃跑前,曾诏令南府宰相张琳、参知政事李处温与皇叔耶律淳等人留守燕京。
这是一道地方临时行政机构人事任命,张琳、李处温和耶律淳等人地位虽高,却只能履行南京留守司的相关职责。
在皇帝能够正常发号施令的情况下,这道任命当然没什么问题。
但自耶律延禧杀死敖鲁斡致御帐亲军逃散后,就失去了踪迹。
逃回来的御帐亲军军士口径也不一样,有说皇帝去了夹山的,也有说去了云中,还有说是去了云内州。
无论哪种说法,结果都一样:皇帝逃了,很长一段时间内不会再回来。
在金军已经攻下北安州即将南下,同舟社也屯兵边境磨刀霍霍的危急时刻,靠南京留守司一个地方行政机构如何应对得了当前危局?
辽国已经到了社稷危亡的危急时刻,只能强有力的中枢机构——朝廷,才能统合全国力量应对金国和同舟社的侵略。
留守南京的官员之中,宰相和将军都是现成的,就差一个皇帝。
正牌的皇帝联系不上,就算联系上了也没法指望。
不想做亡国奴,那就自己再选一个皇帝出来。
这不仅是李处温与李处能、李奭一家人的密谋,同平章事左企弓、翰林侍讲学士虞仲文、枢密院签书曹勇义、辽兴军节度使耶律大石等官员也都支持李处温的想法。
李参政居中协调,清楚此谋的关键环节——军队。
只有掌握了军队,谋反才有成功的可能。
时间紧急,每多耽搁一刻,城中形势都有可能发生变化,容不得其人不匆忙。
南京道规模最大的建制军队是以汉人为主的各名号禁军,但这些军队已经在前几年的征战中消耗殆尽。
剩余的大部分,也留在了锦州、显州一线。
金军已经攻入中京的情况下,这部人马不能也来不及撤回。
南京道目前数量最多的军队是怨军,但皇帝和众臣对这支屡次叛乱的军队并不信任,将其安置在了对抗同舟社的一线涿州。
析津城中最多的兵马,实际是掌握在镇国将军萧干手中部族军。
萧干是奚人,又名回离保,颇为武勇,金军南下中京道之前,其人与奚王萧遐买等人都被皇帝部署于北安州。
随后二人还与金军副都统完颜宗望部大战过,尽皆战败被俘获投降。
不同的是,萧遐买是真心投降,降后即出面劝降了奚部西节度使讹里剌。
萧干则是假投降,其人在奚人中颇有威望,趁着金人兵马稀少疏于防范的时机,带着一些部族兵返回了燕京。
彼时,正好遇到耶律延禧仓惶出逃,御帐亲军逃散一空。
萧干又截获部分四散而逃的御帐亲军,回到燕京时,城中正人心惶惶。
李处温、张琳、耶律淳等人为燕京稳定计,引萧干入城,并将城中仅剩的部族军也交到了其人手中。
因此,得知怨军靠不住时,参知政事李处温便直接到了军营,寻镇国将军萧干谋划大事。
“参政快请入帐!”
萧干有兵败且投降金人的污点,还能进燕京并被授以统率部族兵之重任,李处温在其中出力不少。
由是,萧镇国对李参政颇有些感恩,得知参知政事来访,立即出营迎接。
李处温在路上有说有笑,没有露出半点异常,进帐后却突然收住笑,一脸诚挚地向萧干长揖一礼。
“萧镇国,处温今天来,是要把一家老小的性命都托付给你。”
萧干大惊,赶紧上前拉住李处温。
“萧干如何受得起相公如此大礼,相公什么话尽管吩咐,我要是皱下眉头,就不配为人!”
镇国将军的表态并没有得到参知政事的呼应,李处温继续一本正经地问:
“皇帝跑了,南京无主,辽国很快就会被灭,处温一个文人,动乱中上保不了国家,下保不了家人,只能跟着镇国将军这样的豪杰方能苟活于世,但在这之前,我想问个明白,若辽国灭亡,镇国是想投金国,还是降南朝?”
皇帝跑路后,燕京城中人心惶惶,早有谋立燕国王耶律淳的呼声,萧干自然也听到过,他如何听不出李处温的言外之意,这是逼自己表态呢。
其人当即拔出匕首,在自己的额头上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任凭额头上留下的血迹模糊自己的双眼,萧干双手举起匕首,躬身向李处温发誓道:
“相公尽管放心,萧干虽然是粗人,也有廉耻,绝不会做亡国奴!只要是为了辽国的存续,相公要我做啥,我就做啥!”
“好!”
从军营出来,李处温就带着萧干的儿子赶回自己的官衙。
左企弓、虞仲文、曹勇义、耶律大石等人已经焦急地候在官衙之中。
“李参政!”
“参政!”
“李公!”
迎着众人急切的目光,李处温干脆利落地回答了众人的期盼。
“诸位,镇国将军和怨军都同意我们之请,事情已经谈妥了!”
“好啊!”
“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去留守府,请燕王登基,如何?”
“好!”
出了官衙,城中一些大寺的高僧大德已经候在门外,众人一起向留守司官衙走去。
未过多久,萧干也带着军队跟了上来,紧接着,一些大户家主族老们也纷纷汇入。
人群由最初的几十,到数百,再到数千,最后超过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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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立的人越聚越多,动静也越来越大,提前得到李奭消息,正在留守司官衙中安坐的耶律淳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
这位苟了半辈子的贤王此生中多次遇到同样的事情,经验极为丰富。
其人面对李奭的劝进,死活不肯表态,并命令护卫关闭大门,不准请立的众人进衙,似乎是铁了心要做自己侄子耶律延禧的忠臣。
留守司官衙大门外,所有人都齐聚后,南府宰相张琳才被人“请”来。
见着万人齐聚的震撼场面,张琳也不敢责骂李处温瞒着自己搞出的大动静了。
“李参政,请问需要老朽做什么?”
李处温很满意张琳的识时务,事已至此,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了,当即长揖一礼。
“国家危难,天子弃国,处温为大辽社稷计,恳请相公随我进衙劝燕王今日早登大位,号令军民救亡图存!”
这群人在做什么梦!
辽国如今的形势,真是换个皇帝就能挽救的么?
张琳不比还想更进一步的李处温,其人已经位极人臣,更担心随时能杀回来的皇帝耶律延禧,但又不敢拂逆众人的意思。
“琳以为,如果劝燕王为摄政,则可行。”
“摄政?”
李处温转身,看向身后的众人。
“诸位,我们今日聚于此处,究竟为了什么?”
人群中,耶律大石涨红了脸,大声高呼。
“救辽国,迎燕王!”
众人随即跟着附和,声浪一浪高过一浪。
“救辽国,迎燕王!”
“救辽国,迎燕王!”
“救辽国,迎燕王!”
李处温再次转向张琳。
“天意人心不可违,张相公,清吧!”
张琳看着亢奋高呼的人群,知道自己要是再推脱,今日就是一家老小祭旗的后果。
其人暗叹一声,跟着李处温、左企弓、曹勇义等人进了官衙。
耶律淳自然也听到了衙外燕京军民救亡图存不屈呐喊,又见张琳以下所有留守的重量级官员尽皆到齐,其人才走了出来。
辽国乃继承大唐正朔立国两百余年的大国,诸礼齐全而繁复,尤其是天子践位之礼,更是复杂,奉礼、奉御、奉敕、奉乐等等,皆有定制,仓促之间根本办不齐。
但此时乃非常时期,容不得在这些细节上黏糊,李奭赶紧拿出早就备好赭色衮袍,披到耶律淳身上。
“天子即位,百官拜舞!”
李处温当即率众官跪迎。
“万岁万岁万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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