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泽饶有兴趣地问:“为何?”
赵遹道:“东京道局势复杂,金国、大元、高丽及我同舟社皆已染指,无论辽国朝廷承不承认,控制整个东南路也只在同舟社一念之间。”
“辽国内部叛乱难平,动荡不止,根本无暇顾及东京道的众多势力。”
“即便辽国平定了内乱,短期内也无力收复东京道,甚至于辽攻金守的局势,还会因耶律章奴的叛乱而逆转。”
“辽国朝廷这道圣旨将女直人和高永昌一网打尽,却全部算在同舟社身上,用心险恶。”
“且,镇**治在开州,为东京道次府,正位于高永昌和女直人之间,离高丽人也极近,封社首为镇**节度使,此心极毒!”
“辽国朝廷妄图一道圣旨就将同舟社捆绑,为其打生打死,真是好盘算!”
赵遹不是单纯“文官”,他来辽国这么久,早就对东京道的山川地理信息了如指掌,不用看地图,也明白各地的情况。
徐泽与吴用相视一笑,道:“长史有所不知,当年我们和这拟旨之人还有过深入接触。”
“甚至于辽国的皇帝都差点见到了,也可以勉强说是‘为他们探查’女直虚实的。”
徐泽随即讲了当年行辽之事,接着道:
“咱们这些恶客趁着主家遭贼,不请自来,赶走了贼人,自己却赖着不走。”
“主家无奈,只能主动‘承认’我们是被请来的,还委托同舟社替他们看好房子。”
“这么实诚的主家,哪里找啊?”
“哈哈哈——”
赵遹被徐泽的比方逗笑。
之前他被杨喜匆忙带来,进门就见吴用已在屋内,
担心这个惯于用计弄险的“参军”蛊惑徐泽,才口出危言,提醒徐泽要保持清醒头脑。
此时也知道自己想多了,论用计识计,十个赵遹也未必赶得上一个徐泽。
赵遹暗自警醒。
嗯,自从及世和娴娘成婚后,自己的心态有了细微的变化,要不得啊!
屋内三人都是聪明人,对此不用多说。
徐泽道:“这道圣旨如何应对?”
吴用见赵遹安静品茶,知道对方是要自己先说。
“属下以为,这道圣旨来得正是时候,有此旨,保州之谋师出有名,东南诸州,取之言顺。”
“至于圣旨中包藏的祸心,完全可以不做理会,东京道纷乱,说什么都不重要,最终还是要靠实力说话。”
“高永昌如今内忧外患,龟缩辽阳,我们不去主动招惹他,他也没胆子分兵南下。”
“而以女直人如今的强劲势头,无论有无这道圣旨,都注定会和同舟社有一番较量,不试出彼此的斤两,女直人绝不会甘心让同舟社割据东南。”
“唯一可虑者,同舟社藏在暗处,假借安复军的名义,蒙蔽辽、金、大元、高丽四方的图谋落空。”
“从今以后,同舟社不得不从幕后走向前台。”
“嗯!”赵遹放下茶盏,对吴用这段时间的变化,颇有些意外。
“还有两点需要注意,一是女直人误判形势,与我们打得你死我活,而辽国又迅速平定国内动乱。”
“恐会辛苦一场,最终却不得不做胡人的‘忠臣’,导致名利两失,不可不虑。”
赵遹这点顾虑并非杞人忧天。
辽国五京道。
南京道是经济重心和人口集中地,
西京和中京两道是契丹人最初起家的基本盘,
上京还有众多骁勇的善战的草原部族。
相对而言,大部是羁縻部族,农业开发甚至比两百年前还要不如的东京道,真的不是那么重要。
古有田单一城复国的传奇,前朝安史之乱乱成哪样,也能平定下来。
女直人如今闹的动静虽大,却只是困于东京道以北。
辽国的形势虽然困难,但只要理顺了国内,再收复东京道不是有可能,而是极有可能。
如果不知道“历史大势”,谁能想到辽国如此不堪一击,一败再败,一直败到国灭?
不对,期间还是大胜过一战的,只是对手是大宋。
但这点,不能讲,也没必要讲。
徐泽是不相信所谓的“历史大势”的,他更相信历史的变迁源于各种力量对比的不断转化,其中也包括同舟社的力量——万事还是要靠自己。
赵遹继续道:“二是辽国朝廷这道圣旨明发天下,会不会扩散到大宋,导致朝廷的干预?”
以大宋低效到令人发指的情报收集体系,肯定是不用担心的。
怕就怕在民间自发的信息扩散,包括同舟社内部轮战过程中的泄密问题。
自从同舟社取得辽国苏州后,情报处防奸司的压力就大了不少,孙石已经两次要求增加人手了。
这是没办法的事,除了加强教育和联防外,
专职专司,严防死守必不可少,备用的方案也必须有。
期待别人成为聋子和傻子的人,只会让自己最终变成聋子和傻子。
徐泽道:“正好,吴参军这些时日针对攻略保州,拟定了一个方案。”
“虽然因为这道圣旨,部分内容需得重新调整,但总体的应对方向没错,正好请长史一起修订完善。”
密级如此高的方案当然不可能随意摆放,防泄密措施自不用说。
待取来方案,赵遹看后,惊讶不已,看向吴用的眼神已经多了几分钦佩。
“社首,我认为此方案大体不用再变,只有几点需要根据变化的实际进行调整……”
当日,徐泽、赵遹和吴用三人反复推敲方案,至很晚才回。
次日,赵遹又想到一些细节,再找徐泽汇报。
“冠平,这些时日在辽东可还习惯?”
送走赵遹后,徐泽命杨喜找来在镇海府熟悉政务的辛映安。
“回社首,一切都很好。”
辛映安比徐泽小半岁,未经风雨的脸上仍有些许稚气,但做事却是很认真。
“你是汐娘的兄长,注定了无法通过科举入仕,施展平生抱负,可有想法?”
辛映安本就白净的脸瞬间没了血色,惊道:“社首,映安只是中人之姿,即便通过州学,进了国子监,也难入上舍,如何敢有怨望?”
“得社首关照,映安才能有接触庶务的机会,方知道以往十余载寒窗苦读难及一朝实务。”
徐泽真的只是问“想法”而已,并没有吓唬他辛映安的意思。
这便宜大舅子的性格要比他爹强,却又有些不及其妹辛灵汐。
“你这想法不对,读书若无用,我又何苦在各地大办书院、夜校?”
辛映安忐忑应道:“属下知错了。”
毕竟还是以往的相互交流的时间太少。
“今日请你来,有一事想托付于你,过来。”
徐泽拉开墙上的帷幕,露出辽东地图。
“此处是保州……,你可敢接下此任?”
辛映安艰难的咽下口水,道:“属下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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