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ript><sript>
时间已经到了未时四刻,冬日昼短,还有一个时辰就要天黑。
折可求只带了六千人前出观察敌情,其余的则被其人要求在前锋构筑的小营侧后扎下大营。
这个时代的攻城战动辄数以月计,且攻与守并不是一成不变,攻城方一个不慎就被守军翻盘的例子举不胜举。
因此,攻击方只有先扎下硬寨将自己立于不败之地,才能放心发起攻城战。
折可求是地头蛇,太原府周边的地形早在脑中,现地勘察只是为了确认敌军的规模、士气等情况。
清源县城南可供大军通过的开阔地大略是个双口漏斗形,新附军立下三座营寨正好处于左侧较粗的“漏洞口”上。
远距离观察了敌营的规模,折可求估计三座营寨中敌军大约有八千人。
同军的统兵将领很狡猾,在这个位置立营,并将贺权安排在营中,明显是想以此为诱饵,吸引宋军来攻打。
营寨后面的清源县中肯定有更多的同军兵马,坚城与营寨互为犄角,再配合敢战的兵卒,经典的防守反击战术。
守多必失,同军能够不断打胜仗,其统兵官肯定知道这一点。
因此,折可求估计,在清源县城和南面营寨以外,应该至少还有一部足以威胁宋军后路安全的同军人马。
如此,内外结合,这套战术才算完整。
但任何战术都不是万能的,必须结合敌我双方的形势加以灵活使用才行。
不然的话,就是要人命的纸上谈兵。
对宋军来说,最大的变数是同军围绕清源县究竟投入了多少兵力,这是决定他们能否硬吃清源县敌军的关键问题。
之前得到的情报显示,进入河东路的同军总兵力数在两万左右。
加上降军,可以达到三万多人,最多不超过四万。
折可求相信这个情报没问题,因为兵力再多一些的话,以同军的强大战力,完全没必要玩什么花巧,直接顺着太原府一路往南进攻就完了。
而敌人围绕清源县进行的兵力部署,加上降军,肯定不会少于两万人,但最多也不可能超过三万,因为他们还得留下足够的人马坚守东线的退路。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几年前,确定与同舟社的对抗不可避免之后,折可求便一直在搜集分析相关情报,其中就包括徐泽及其麾下主要战将的作战特点。
驻地紧挨河东的同军第三军军正李逵自然是折可求的研究重点,但直到同军进攻河东路之前,其人对李逵的了解还是极少。
原因很简单在这之前,李逵就没有一个能引起宋军关注的战例。
折可求只能从同军第三军进攻河东路后的几战分析李逵的作战特点,得出了一个结论——这人打仗很“莽”。
放弃进退自如的东线,将主力放在容易被包围的西线打突击,如此违反常理的操作倒是有极大可能击溃一路宋军,确实符合莽将的作战特点。
但折可求绝不相信徐泽会任用一个莽夫攻略河东路。
同军若是直接放弃东线,任由宋军主力拿下榆次又继续北上拿下赤塘关和石岭关,其东、北两面的后路将被彻底断绝。
如此取死之道,任何头脑正常的人都不会做。
所以,折可求判断围绕清源县作战的同军绝不可能超过三万。
如果西线宋军只有其人一路,甚至加上刘光世这一路,都有可能奈何不了两万左右的同军。
可要是再加上姚古这一路,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枪枪见血的战场,终究得靠实力说话,在绝对的数量优势面前,敌我双方质量上的差距完全可以抹平。
何况,此次来援的宋军都是精锐——运动战稍逊,阵地战一流的精锐宋军。
到达清源县之前,折可求最担心的就是行军途中遭遇同军突袭。
所以,其人一路上才会采用极度小心的滚动部署,并一再提醒友军务必要步步为营,不给敌军可趁之机。
攻与防战争哲学辨证统一,精于扎硬寨守坚城的宋军在战术上虽失之于灵活,却比机动性更强的辽、金两军更清楚如何破寨。
只要不打运动战,就回到了宋军擅长的领域。
依据有利的地形,扎下坚固的营寨,数量庞大的精锐宋军就不惧任何敌人。
只需要等到大军顺利合围,清源县周边的同军别想逃出生天。
确认了敌军的规模和作战意图后,折可求命两个指挥对其营寨进行了一次试探攻击,以进一步确认敌军的人数、士气、火力配置和作战决心。
这一波的试探,得出的结论是敌军营寨中没有发现最令宋军兵士惧怕的大炮,且守军稳得住,即便攻城的宋军很少,也没有出寨反击。
夫战,勇气也。
既然敌军营寨中没有大炮,就要主动攻击,以此鼓舞本方士气。
折可求便将带出的六千人马分为四部,一部用于机动,另三部轮番攻打敌军大营。
其人并没有靠这点人就拿下敌军营寨的狂妄想法,而是进一步试探敌军的火力,逐步破坏敌营的防御体系,并鼓舞本方士气。
一轮三波攻击之后,河东路宋军付出了十余人的伤亡,堪堪清除了同军营寨最外围的一具鹿角。
看起来很儿戏,但这才是战争常态,对士气的鼓舞效果也很明显——敌军士气低下,甚至不敢出营反击,攻城伤亡极小。
在折可求指挥麾下兵马进行第三波攻击的时候,鄜延路兵马终于赶到。
刘光世带来的大军中有四千人的马军,是此战中最大建制的宋军骑兵。
其人之前预计河东兵马已经与同军战作一团,乃生出一计命马军散开队形,以马尾拖动树枝制造灰尘恐吓敌军。
冬日的下午,天干尘多,四千马步军造出的灰尘漫天,声势非常骇人。
新附军营寨上的兵士视野开阔,可以看到汾河对岸的情况,顿时受到了影响,防守节奏被打乱,攻城的河东宋军趁机破坏并拖走了三具鹿角。
同军一方,发现敌人援军到来后,沙振就率本部兵马出城列阵。
受同军出城的鼓舞,南面营寨中新附军的混乱状态迅速解除。
按照后世十二时定位法,以清源县城为表盘中央点,正北方向为零点方位。
新附军营地的位置并不在正南方,大略是七点半钟左右方位。
由西南面交城赶来的折可求部兵马位置大略在八点钟左右方位,而从正南面赶来的鄜延路兵马因百余步宽的汾水阻隔,并不能直接冲到城下。
正在率马军扬尘扰敌的鄜延路军使刘选视力很好,很快就看到了正在通过南城门集结的同军。
其人敏锐地意识到了战机就在眼前,当即改扬尘惑敌为渡河突袭,打算趁同军出城立足未稳的时机,冲破其阵并夺下清源县城。
这套战术在平定国内动乱中,对付组织松散士气低下的乱贼格外好使。
通常都不用骑兵冲到阵前,乱贼就会被骑兵突袭的恐怖声势吓得争相逃回城中。
这种情况下,乱糟糟出城和进城的贼军在狭窄的吊桥和城门处挤成一团,甚至为了争抢逃生的机会而自相残杀,而追来的骑兵则可以跟在后面肆意杀戮。
而同样封冻的汾水河则为这一套战术提供了可能。
刘选无疑是个优秀的将领,战机把握得极准,战术选择也无可挑剔。
可惜,敌军不配合。
待刘选通过四点钟方位牵马过河,聚拢首批渡过汾河的八百马军冲向城南面的同军时,却发现同军兵士不仅没有慌乱,已经出城的千余人还在有序快速列阵。
其人也是行事果决的战将,见这阵式就知道自己小看了敌人,此时坚持冲上去绝对讨不到好,当即打马返回河边,接应后续人马渡河。
而同军一方,还没等沙振整顿好本师人马,鄜延路宋军的大部队就已经赶到。
刘光世并没有命大部人马赶往马军开辟的渡河点渡河,而是在距其地三里左右的下游位置就直接渡河(与新附军营地隔着一座山,右侧“漏斗口”位置)。
刘选率领的马军也已经大半过了河,并调整好了队形,只待同军变阵赶往下游渡河点就尾随其部发起冲击。
为了快速出城列阵,沙振并没有带行动迟缓的重炮营出城。
此时,见敌军已经抢得先机,再赶到河边时间也来不及了,还会被敌军左右夹击。
其人也不敢托大,当即命本部人马有序撤回城中。
一番较量下来,沙振和刘光世两部兵马虽然没有进行实质性的大战,但对对手的反应能力和整体素质都有了清醒的认识。
刘光世自知同军的炮营还没有发威,也不敢过于靠近同军的营寨和城池。
见同军已经退回城中,刘光世便命部队停止渡河。
已经过河的四千余步兵向北行进约两里,前往清源县四点半钟方位扎下小营,以牵制新附军大营,为河东兵马破寨创造机会。
大军则在河对岸伐木立下大营,并以树枝干草铺设河面,方便本部快速通过。
在此期间,河中府兵马也赶到了汾河边。
因天色将暗,姚古直接将本部人马带至汾河上游,于清源县一点半钟方位的东岸扎下大营。
如此一来,宋军西线的三路援军终于完成了此次解太原府之围最重要的一步——包围同军主力。
当然,直到现在,折可求、刘光世、姚古都还不能确认清源县城的中的同军就是主力,但清源县有这么敌军,且装备精良训练有素,肯定不是偏师。
因山势的阻挡,折可求并没有亲眼见到友军相继赶到,可其人老于行伍,通过敌军的反应也能做出准确的判断。
吸引敌军注意力掩护友军渡河的战术目标已经达成,折可求当即命麾下兵马停止攻击敌营,返回营中休整,并派人翻山寻找友军联络接下来的进攻策略。
同样老于行伍的刘光世和姚古都非常清楚攻城战的要诀——并不是花样繁多的攻城器械或攻城战术。
所谓“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对付同军这种战力强悍装备精良的军队,更应该“心战为上,兵战为下”,绝不能仗着本方人多就硬着头皮攻城。
这种拿人命破城的野蛮战术,从来都不被精于攻城的宋军精锐兵马首选。
刘光世居中协调,没过多久就确定了接下来的战术由河中府兵马拖住清源县城中的敌人,鄜延路和河东兵马则夹击同军设在城南的营寨。
待攻破其城南营寨后,再合力拿下清源县。
若敌军在宋军破寨期间逃遁,则由河中府兵马衔尾追击,将其驱离太原府。
确认了攻敌策略后,姚古连夜向进攻榆次县的主力援军派出了信使,告诉都统制种师中西线发现疑似同军主力的消息。
姚经略这回没有藏私,既说明了西线同军的数量——三万人左右,又强调了同军反映迟钝,坐等天兵包围的异常之处,怀疑敌军定有阴谋。
其人还好心提醒都统制攻下榆次后,再拿下阳曲城南的永利监堵住敌军退路即可,切勿轻敌躁进,中了敌军圈套。
待西线解决了同军“疑似主力”,就四路大军齐聚,共解阳曲城之围。
姚古给种师中的信上说得很轻松,实际却不敢有半点大意。
其人不仅在汾河西岸派出了伏路军以监视同军的动向,还命自己的养子姚平仲全程督导本部人马扎营。
其部到得最晚,为了完善大营的防御设施,一直忙到亥时才结束。
军士们行军一整天,又搞到这么晚,骂骂喋喋地躺下不一会,营中就鼾声四起。
下半夜,清源县城中的同军果真派出了一部兵马,准备偷偷渡河到对岸的河中府兵马大营放火,却在途中被两个姚部伏路军斥候发现。
危急时刻,其人于黑暗中突然跳入偷营小队中以掩护队友发出信号。
一阵乱战后,这名宋军斥候滚入坡下草丛中失去踪迹。
经此一闹,同军的袭营计划被破坏,只得返回城中。
次日天明,姚古接见了自己麾下英勇的斥候。
“你叫什么名字。”
“回相公,小人王德。”
<sript><sript>
<sript><srip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