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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重的永安城门,终究还是轰隆一声关上了。
外城长街上的关宁战士,终于意识到能救自己的只有自己,能将陷入重围的左辅老将军救出来的,也只有自己这帮人。
“为关宁而战!为大明而战!”不知是谁一声发喊,顿时一呼百应。
刚刚还在慌乱败退的关宁军少年战士们,瞬间便体现出了苦训之后过硬的军事素养,对那些箭矢消耗尽了,便提着刀打算杀到人堆里去,享受屠戮所带来的畅快的女真士卒,给予了迎头痛击。
两支这个时代辽东甚至整个东亚最强的两支军队,终于短兵相接,避无可避地绞杀在了一起。
在平野上作战的女真人,多以牛录为最基本的单位。
杀入城内后便很自然地化整为零,分成了一个又一个的小队,就像在白山黑水间猎杀猎物时那样,配合无间地进行着无情而又畅快的杀戮。
这便是令整个女真都引以为傲,直至高喊“女真万岁”的猎杀战术。
可万万没想到,印象当中弱鸡一般的明队,竟也在无数的伍长、什长、队正、哨官,乃至守备无比纯熟的带领之下,针锋相对,誓死反击。
一刹那间,竟与人数尚且还未占优的女真士卒,杀了个旗鼓相当。
尤其是有些关宁战士手中,仍握着上着弹药的火铳,以及上着弩箭的强弩。
怒而倾泻之下,顿时给嫌弃铠甲妨碍身手施展,因此并不十分喜欢着甲的女真士卒,造成了很大的杀伤。
少年关宁军原本败退的后队,也瞬间又转化成了反击的前队,在两个守备将战刀前指的怒吼之下,奋勇无比地往重围之中的左辅处突袭。
这两个守备很快就被女真人的神箭手射杀了,于是哨官很自然地便顶上了指挥之位,哨官的数量远远超过守备,一时之间还杀不光。
就算是被杀光了,队正、什长、伍长,乃至头大瘦壮的单兵,也会向着那个既已确定了的目标,奋勇前进,哪怕战至一兵一卒。
这是堪堪赶到永安门上增援的重真,所坚持并且坚信的一份苦练成果。
那便是让关宁军,无论处于何时何地何种境遇,哪怕是只剩下了一个人,心中也仍有信念尚存。
他坚信,这丝信念,便是军魂的雏形。
“开城门!”重真一冲上永安城墙,便当仁不让地下达了军令。
然后,立刻便接过那尊将第一枚炮弹打偏了的红衣大炮指挥权,微调了角度,将第二枚炮弹打得又狠又准,几乎是擦着左辅的左侧,凶狠地落在地上的。
将那一处的女真人无情地砸死砸伤了一大片,也将左辅狠狠地吓了一跳。
老将军却浑然不在乎,更无所畏惧,狂吼一声“痛快”,奋起余力,疯狂进击。
战刀砍卷刃了,他便抽出由重真亲自锻造的厚重佩剑,也是最后一柄杀敌的武器,一剑将一个贪功的农奴军卒,刺了个对穿。
军衔明明最高,参将之中资历也最老的张吉莆见状,立刻便痛快地遵令,还派人去往南城以及北城,急调其余的红衣大炮过来。
毕竟,分配给左辅的另外两尊红衣大炮,被布置在外城的城墙之上,此时已即将成为后金军的战利品。
若非女真人实在不太会捣鼓,只消方向一对,炮弹一塞,火把一点,便会化身成为反伤己方的利器。
女真人其实是有所尝试的,不过第一枚炮弹被催发到了城外,差点儿砸中在亲军的重重护卫下走上前来的代善。
第二枚炮弹则将翻上城头的一条线上的女真士卒,尽数掀回了城下,当先那人强壮的胸膛更是破了极大的一个洞,鲜血淋漓。
得不偿失的女真人干脆放弃了这种先进的奇技淫巧,改以最原始也是最拿手的刀剑弓箭,继续杀戮。
关宁战士无畏的反扑,终于将左辅将军从最为危险的困境之中解救了出来。
很快便又第一名年轻的战士无畏地冲杀到老将军的身侧,虽然很快就被猛扑上来的女真步卒砍去了脑袋,但是第二名、第三名、更多名,当即便接踵而至了。
老将军的亲卫已经全部战死了,于是年轻的关宁战士们,便又无所畏惧地护卫在了他的身侧。
想要与老将军一起向前冲杀,夺回外城城门,已是不可能。
但是,护着他在重真精准无比的炮火支援之下且战且退,还是可以办到的。
两尊红衣大炮很快便在两副黑铁座驾的带动之下,增援到了永安门上。
重真如获至宝,当即便将炮弹催发得更加密集与猛烈。
实心弹不会开花的缺点,竟在此时此刻被发挥成了令人叹为观止的优势。
每一枚炮弹都以毫厘之差,贴着关宁战士的身躯,砸入女真人的军阵之中。
昔日宁远城头的少年炮王再度发威,竟几乎便以一己之力,保护着那员只能在亲卫搀扶之下蹒跚后退的年迈将领,一步一步地靠近永安门。
如此神乎其神的炮术,便连登上了外城城头以观永安门虚实的阿善,都无比不情愿,却又不得不由衷地发出赞叹。
阿善举目远眺,发现站在三尊大炮中间颐指气使的身影很是眼熟。
细看之下,便发现竟是昔日在大政殿上舌战女真群雄,并将范文程羞辱得体无完肤,令其不得不当众下跪向女真效忠,却依然受到了怀疑的少年。
不但如此,他还在福陵与女真族年轻一辈中最为璀璨的贝勒将领多尔衮,于马上鏖战而丝毫不落下风。
这人便是有着一张国字型脸的大明少年――大蝗虫,黄重真。
阿善有了这一发现之后,禁不住极为懊悔当初在沈阳的时候,未能不惜一切代价将这只乳虎扼杀在摇篮之中,以至于让他回到关宁,成了女真人的劲敌。
此时此刻,看着那个少年指哪打哪的自信与风度,阿善就觉得十分来气,忍不住猛然一挥虎掌,命令躲在城下待命的白甲兵入城进击。
只不过他这一挥手,便让视力极佳的重真将锐目一瞥,便将这个把尊贵身份掩饰得很好的后金大贝勒,给认了出来,然后立刻便调整了大炮的角度。
看着三个黑幽幽的炮口直勾勾地对准了自己,阿善瞬间感觉就像是被三尊猛虎盯上了一般。
顿时须发皆张,汗毛倒竖,浑身一个激灵,二话不说便往城下狂窜,这才堪堪躲过了三枚炮弹的轰击。
重真很想追着他那狼狈逃窜的身影轰他娘的,纵然轰不死他,吓也吓他个半死,最好吓点儿失禁出来。
可白甲兵已经攻到外城里来了,左辅的处境立刻又危险了起来,他大叫一声“可惜”,便又将大炮的角度,调整到了那队冲向老将军白甲兵身上。
轰!
大炮轰鸣,炮弹呼啸,砸在了由关宁人自己修建的城池之中。
战局千钧一发,战机稍纵即逝,便是砸烂了也在所不惜,只求砸死砸伤更多女真人的生命,掩护柱国老将军左辅退到内城里面来。
厚重的永安城门,早就在大炮的咆哮掩护之中,轰然打开了。
畏缩不前的农奴军,终究被他们不耐烦了的主子,从后边无情地斩杀干净,混合着新加入的白甲兵,卷地风来一般冲向左辅。
外城的长街狭窄,又有诸多的战友拥挤在一块儿,不利于战马奔驰。
不过,与重真一同来援的吴三桂却早就率人偷偷潜了出去。
先用强弩火铳将那些仗着矫健身手飞檐走壁的女真悍卒击落,又悍然杀了过去,并且迅速地迂回穿插到了左辅的身边,堪堪接住了来自三五十个白甲兵的狂猛攻击。
夏季的狂风骤雨再次蓦然来袭,白甲兵的攻势也犹如狂风骤雨般凶狠,大批大批年轻的生命,在无畏的防守与防守反击之中,被杀得节节败退。
并且每退一步,都会留下一地的尸体。
就连全身披挂的吴三桂,都被刀刃从铠甲的缝隙之中砍了进去。
却也将他骨子里的凶狠尽数激发了出来,带领着接受过重真魔鬼训练的吴氏家奴,拼死反击,竟在某一个瞬间与混合着白甲兵的女真人,杀了个旗鼓相当。
与少年关宁军的节节败退相对的,是女真人每前进一步,便要付出血的代价。
“不要恋战!”重真大吼,配合着一轮狠辣无比的炮弹。
吴三桂与其配合无间,又深得其战法精髓,只听炮声就知道重真传达出的是一种怎样的指令。
因此,尽管头盔下的发根根根倒竖,却没有冒冒失失地被故意露出破绽的敌人,引诱着杀进敌人堆里去,而是死死地护在左辅前方,继续且战且退。
这一次短兵相接,非常非常惨烈,非常非常艰苦,也非常非常热血。
不论是关宁军还是女真人,都为此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战争的阀门一旦被打开,所有人便只会被吸进旋涡,然后顺着旋涡奋力挣扎,没有人愿意也不可以停下来。
谁先停,谁便率先会被战争的旋涡绞杀得粉身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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