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虎和黑熊随着二狗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信王府外,但看在守门的袁七等人的面子上,并没有破门而入,而是徘徊于外,极尽咆哮。
“哎呀,你俩先别吵了,王妃娘娘就快临盆了!此时正需要静养呢!”
袁七上前去交涉,但他听不懂兽语,不知道两大只的诉求,稍顷便惹得脾气很差的黑熊咆哮连连,一个靠背,将之顶出去老远。
“七哥!”其余的袁氏亲卫忙上前来搀扶。
袁七摔得七晕八素,却还是保持着清醒道“快去请周吉和小贰!”
周吉与小贰来了,老虎与黑熊围绕着他俩撒了一会儿欢,但随着二人情绪低落地贴着它俩的大脑袋,眼含热泪,声音低沉地诉说了一会儿。
老虎与黑熊便再也无可遏制满胸腔的怒吼,前者仰天咆哮,虎啸京师,别说是家狗,便连高官闻之,也无不胆寒,惶惶不可终日。
黑熊敲打着胸膛,如战鼓一般“咚咚”作响,那嘶哑的吼声,似乎情愿将喉咙都给撕裂掉。
二狗也一抖烧焦了的狗毛,狼嚎一般仰天长啸。
三只通灵动物的其声,如怨如诉。
但凡与黄重真有所情感交集者闻之,无不肝肠寸断。
最让人失望的是信王,虽确实将他好生安葬了,也确实生平首次上书皇帝,替他恳求总兵加太子少保的尊荣,只不过皇帝不知为何没有回应,更没有答应。
但蝗虫将军的家人找上门来了,总该现身安抚一下吧?
堂堂信王,怎会连面对的勇气都欠奉呢?
重真确实不敢现身,因为一旦现身,老虎倒还好说,毕竟机灵的很,黑熊这个憨货却很有可能因为表现得太过惊喜,从而让人产生怀疑。
再加上周玉凰临盆在即,他身为一个称职的男人,必须时刻守在身边。
毕竟对于接生,他也是有几分内行的。
可是,当腹中宝宝听到老虎与黑熊的咆哮,或许是因为太过兴奋,从而提前半个时辰开始发动的时候,重真还是被那几个泼辣的接生婆给推出了产房。
美其名曰血光之灾!
“你才血光之灾呢!你全家都血光之灾!”重真发现单凭自己的力量,还真的拗不过封建时代的顽固思想,只好不满地嘟囔着。
明明富有一身的医术,却啥事儿都办不了,只能在产房门外踱着脚步捶着手掌干着急,这也令重真意识到破除封建礼教的顽固思想,势在必行。
好在周玉凰的身子一向很好,他腹中的宝宝也很健康,在母子俩连心般的共同努力之下,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很快便充斥产房。
“恭喜信王殿下!贺喜信王殿下!是个小世子!”
稍顷,随着其中一个产婆将包裹着锦褓的小世子抱了出来。
四目交投,像是心有灵犀般,小信王居然停止了哭闹,只用一双乌溜溜的双眼,直勾勾地看着面前的这个伟岸少年。
“果然是亲生的呐!”
产婆发出了一道让信王满脸黑线的怪笑,伶俐地摸索出小信王的两只脚,让他的信王父亲单拎起一只,并指导着他于屁屁上拍了一巴掌。
小信王真的很健康,他的小屁屁上并没有很多褶皱,而是白皙柔嫩,当即因其父亲而留下了几条轻淡的手指印,也算是受到了人生当中的第一次伤害。
“哇……”小信王显然是个倔强的娃,直直地发起脾气来,这嘹亮绵长的啼哭,便划破了秋天的整片长空,惊动了天边的成片晚霞。
“啊?你怎么哭了,你别哭啊!”拥有过无数红颜知己,但儿子还是首次拥有的重真,当即慌了手脚。
那手忙脚乱的样子,让产婆像是得胜一般抱着他儿子回了其母亲的身边,徒留重真这个父亲于八月的秋风之中凌乱。
黄小贰听见了,便欣喜地搂着周吉的肩头说道“生了生了,信王生了!”
“是王妃生了。”周吉白了他一眼说道,心中也很是欣慰。
担了月余的心,终于可以暂时落地了。
信王世子出世,重真的地位无疑会更加稳固。
因为当今圣上尚无子嗣,信王身为他的五弟,已是最为纯粹的皇族血脉。
并且这月余以来,天启对于重真这位信王老弟的关心,堪比之前七年之和,甚至隐隐有着召其入宫面圣的意思。
周吉对此表现出了极大的担忧,认为在如今的形式之下,宫内必定都是权阉的爪牙,若是冒然进宫,必定会变数极多。
毕竟,他连信王府都敢派人用大火烧,更别说在其只手遮天的皇宫大内了。
重真每次都拍着周吉的肩头,低声安慰道“正是因此,才令之最是投鼠忌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辽东健儿可不会那般窝囊,放心吧,我会多加注意的。”
“吼!”
“嗷呜!”
老虎、黑熊、二狗,像是听懂了小主人的求助般,便将吼声吐纳得更加悠远、绵长,以表达对于重真的不满。
其声之中,蕴含着无尽的威严,也隐隐含着某种期待。
京师家中犬,笼中鸟,圈中猪,无不狼奔豕突,欲要逃离,却又无从逃脱。
正在赶来的宫廷史官远远地听见了,摊开随手携带的簿册,大笔一挥便如实记录道“天启七年八月丁巳,信王世子出世,其哭声嘹亮绵长,直上九天惊云霞,伴虎啸龙吟,熊威、神犬长啸助阵。”
随行的小史官看见了,质疑道“大人,您怎么知道是世子而非郡主的?”
宫廷首席史官“啪”的一声合上厚厚的簿册,推推天启御赐,被他奉若至宝的眼镜,道“若连这丝敏锐都无?某还怎为史官?走,随某亲往验证!但是切记少说话,多观察!凡事,多学着点儿!”
“诺!”小史官躬身领命,屁颠颠地随着他的上官兼师傅,往那座近些日子甚嚣尘上的信王府,期待而行。
前门大街,因重真而留下了无数传奇与佳话江南客栈,依然宾客满员。
士子们喝着小酒,唱着小曲儿,追忆着往昔,憧憬着将来。
谈论最多的,自然还是当下最热门的关于信王的话题。
“继乔迁之喜后,信王府又添世子,据说皇上都为此而龙颜大悦,遣史官亲往记录呢。当真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说啥呢?依我看呐,信王府的那场大火,就是他自己放的,为的就是搜刮民脂民膏,没看见新府落成之时,那门庭若市的模样么?”
“胡说八道!普天之下,哪有放火烧自家房子的道理?你会放么?”
“这……我自然不会!”
“那不就好了!凭什么你不会,而人信王就会!况且信王新府落成,并未延请宾客,那些人都是自己赶着去巴结的,毕竟圣上对其也是越来越关注了!”
“哼!虽未延请,然礼品却是照单全收!这次的信王世子出世也是一样,不但大捞了一笔,还省却了一大笔延请宾客的费用呢!当真是大赚特赚!”
“嘿!我怎么觉着你小子尽往人信王身上抹黑呢?羡慕嫉妒?还是说……你根本就是阉派之人?”
“你血口喷人!我与权阉势不两立,怎会是阉派之人?我只是就事论事罢了,传言有云,真信王其实已在大火中丧生,如今的信王,乃是蝗虫假扮!”
“一派胡言!放火者,信王侍卫统领也!首先认出信王者,亦其也!况且若信王是蝗虫将军假扮,那么玉凰王妃与小伍姑娘与其朝夕相处,怎会认不出来?”
“倒也是!恐怕又是阉派刻意释放的烟幕吧!呀,时光和明睿师兄来了!”
“时光师兄!明睿师兄!”
联袂而至的时光亨与李明睿,在众多东林士子的簇拥之下,对起身致意纷纷颔首,落座之后,两人将杯中之烧刀子酒一饮而尽,默默地品味着其中之甘冽。
“这是烧刀子的味道啊!烧刀子也是那只蝗虫发明的!”二者品酒感慨。
满堂东林士子摸不准他二人的目的,面面相觑,沉默许久,终有年少的东林士子按讷不住道“两位师兄已入朝廷为官,国事繁忙,今番前来,所为何事?”
立刻便又其余士子横加解释道“愚钝!自然是为了缅怀故人。”
“故人?”
李明睿连饮了三倍烧刀子,无不感慨地说道“秋风萧瑟,冬日转眼将至。犹记得去年于此,某与光亨兄论道正欢。却不想一群来自辽东的关宁丘八横空出世,横加羞辱,令吾等士子掩面而走,尤其是那只有着蝗虫之称的少年。
某与时兄起初无不羞愤,认为他说的那些话才是不切实际,才是拘泥于小结,而我二人生来就是做大事者。然真到了入朝为官之后,我二人才知他昔日所言并非无的放矢,国事维坚,与其坐而论道,还不如脚踏实地,放手施为。”
李明睿言罢,便一连又饮了十杯酒,直至面色通红,呼呼地喘着气儿。
时光亨接口道“若无他的直言不讳,某与李兄当无今日的这番幡然醒悟。然而逝者如斯,时光无痕,天妒英才,当真是可悲,可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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