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帐中,刘璋蹙眉来回踱步。打从起兵至今,这还是头一遭遇上这么棘手之事。
凡事总是利弊相依,如今这事儿可不也是如此。刘璋费劲心机,几经厮杀,终是狠狠的挖了一勺子。只可惜这一勺子挖上来的,不仅仅有利益,还伴随着危机。
沮授一直低头沉思,良久,忽的眼中一亮,抬头笑道:“主公,授思得一计,不妨斟酌一番。”
刘璋闻听大喜,一步跨过来,就于案几前坐下,急声道:“什么妙计?快说来听听。”
沮授抬手轻抚胡须,微微一笑道:“主公,王芬等人欲要起事所为何来?”
刘璋一愣,刚才不是明白了吗?怎么这会儿又绕回来了。心中不解之际,忽然见沮授眼中的笑意,不由恍然。
现如今这些个谋士有一个是一个,都是这么副德性。明明有了计策,却非得跟人对答一番,让人逗引着说出来。这其中估计不单单是凸显自己才智的技巧,更是自得的表现。
刘璋虽然理解,但心中说实话,还真有点腻歪。不过眼下就这么个风气,倒也让他无奈。
当下只得中规中矩的答道:“当然是想造反,废当今天子以立合肥候为主了。”
“然!”沮授满面笑容的点头肯定着。
刘璋就郁闷了。然你妹啊!你丫能不能一次痛快的说完啊?这是我在问你计策好不好,你然个毛啊然?心中不爽,当即老大俩白眼球奉上。
沮授正自洋洋得意,哪成想自家这位平日一副沉凝端严的主公,也会露出这般泼赖相,微微一愕,随即不由的好笑。
打从跟了刘璋一来,主臣二人甚是相得。刘璋本身来自后世,人人平等的意念烙印极深。平日里与人相交,除非特意的去做出威严之态,更多的给人却是一种难言的亲近感。
沮授与众将,虽说都是抱定贤臣择主而侍的念头聚集到他麾下,但不得不承认,跟刘璋接触这么久之后,更是深深的沉迷到,与之相处的这种轻松的氛围中。
这会儿眼见刘璋露出这么一副表情,心中不由的升起温馨亲切之意,不再拿捏,哈哈一笑道:“正如主公所言,既然这些贼子打的这个主意。设若他们要推立的人忽然不见了,却又如何?”说着,满面笑意的看着刘璋。
刘璋什么人啊?那鬼的真都成精了!沮授这话一入耳中,不过霎那间便反应了过来。
所谓推立的人不见了,沮授之意乃是换个角度,不去管王芬那边,而是直接向合肥候下手。
王芬一帮人忙来忙去,并不是想要自己当皇帝,他们没那个资格。推立合肥候这位汉室宗亲上位,那叫兵谏!废昏君以立贤主。
成功了,便是从龙大功,前途不可限量。就算失败了,只怕多半留下的也是忠义为国的名声。
但是,如果抛开合肥候搞事,那他们就跟现下的太平道一样,是贼子!是逆臣!在当世天下人的心中,便得不到半分同情和好名声。而且,也极少会有人跟随。
沮授此计,可谓是釜底抽薪,抛开表象,一下子便抓住这事儿的本质重心了,可谓老辣精准之至。
合肥候到了刘璋手里,要不要发动,什么时候发动,王芬全没了置喙的余地,全要听刘璋的。
沮授这一计,分明就是挟天子以令诸侯的翻版。只不过是挟王芬选定的天子,来令王芬这个日后可能的诸侯罢了。所有的主动权全抓在刘璋手里了。
有了这个主动权,刘焉在京中的危机自然也就不存在了。而且那合肥候落到了刘璋手里,还不是想让他说啥就说啥啊?
有了合肥候的供词,刘璋再亲手送上,原本一身的嫌疑顷刻间完全洗清不说,摇身一变,还成了一举平定谋叛的功臣。
刘璋得了沮授这一计,茅塞顿开,既不去钻牛角尖了,思路便霍然开朗起来。
满面兴奋的又站了起来,眼珠子就开始转悠开了。这次被人阴了一把,害得他烦躁忧心了这许多天,要是不好好“报答”一番,却不是刘衙内的脾性了。
“那合肥候眼下便在本郡的昌平驻邑,这也是王芬等人,欲要在这广阳郡搞事的起因。主公只需派人速速将那合肥候拿住,请他在咱们军中做客一段时日,量他也不好推辞。”沮授既想到了计策,神色已然安稳至极,慢悠悠的将具体办法说了出来。
刘璋嘿嘿一笑,摇头道:“请他来做客嘛,自然是要的。不过,单只这样还不够。”
沮授一愣,抬头看向刘璋,不知主公什么意思。只是目光一落到刘衙内嘴角边的那丝邪笑,心中不由激灵灵打个冷颤。
想想结识以来,听到的这位主公的各种传闻,貌似是从来不肯吃亏的。但凡跟这位主儿对上的,不死也要脱层皮。
这次的事儿,显然让其吃了个大瘪,以这位主儿的性子,又怎肯善罢甘休?却不知他又要把出什么“毒计”来,沮授不由的开始替王芬等人祷告起来。
“我这人心善,最见不得别人难受,嗯嗯,既然王使君他们忙活了这么久,费了无数心机,咱们要是不好好配合一番,岂不是对不起人家嘛是不是?”
刘璋双眉扬起,一脸坏笑的踱着步说道。沮授使劲的翻着白眼,“心善”这词儿跟您靠的上吗?
“这样,咱们要配合!嗯,回头就直接过去跟王使君碰头,好好商议一番,究竟要怎么才能达到最大的利益。确保这次废立之事,能更稳妥的进行下去。”刘璋两眼放光的嘿嘿道。
沮授闻言,脑子里微一转动便明白了刘璋的意思,却是有些不以为然的道:“主公此计倒也可行。只是,咱们只消控制住合肥候也就够了,何必多做那些事?”
刘璋撇撇嘴,看着沮授一个劲儿的摇头。沮授一头雾水,不明所以。
“先生,咱们这眼瞅着马上就要开赴战场了,我来问你,这个兵马粮草的可算充足?盔甲刀剑的可还完备?就算现在够了,假如咱们打上几场胜仗,再要是扩充了军卒,那些东西可还够吗?要知道,那都是要钱的啊!咱们要开源节流,勤俭持家嘛。”
刘衙内很有些痛心疾首的说着,颇有一种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的责备味道。
沮授两眼发直,老半响才呐呐的道:“这…这…主公是想,咳咳,是想,嗯,以勾连之名,行..行压榨,咳咳,那个他们物资之事了?”
沮授是谋臣,但首先是个自负君子之名的读书人。两方交战,大可行诡计欺诈之事,毕竟兵书有云:兵不厌诈嘛。
但是,已然十拿九稳的拿住了对方,还要想着法儿去骗人钱财,敲诈人家物资之事,沮授先生委实从来没干过。
这哪怕明抢,都比这样去搞好啊。杀人不过头点地,这连人家临死前的那点价值都不放过,咳咳,沮授先生觉得真是有违君子之道了。
“压榨他们物资?哎呀,公与先生这个想法太邪恶了。”刘璋满面惊讶的看着沮授说道。
沮授先生就郁闷了。
那都是你说的好不好?怎么就成了我的想法了?这邪恶俩字为毛就落到我头上了呢?我不过是献计让你抓住合肥候而已,后面这一家伙想法,可全都是主公您延伸出来的啊。他就这样全按到我头上来,介个………沮授先生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冤了。
“这不是压榨,咱们是去帮他们打地盘啊。既然他们开始有拿下幽州的意思,所为的不就是想占下一个根据地嘛对不对?这次幽州没拿下来,咱们可以帮他们去打别的地方啊。你看哈,朝廷命咱们去颍川,那咱们可以顺路帮他们打打豫州啊、东郡啊什么的,等到打下来后,都给他们。既然咱们这么出力,那他们提供些物资供给也是应该的啊对不对?皇帝还不差饿兵呢。”刘衙内双眉轩动,眉花眼笑的掰扯着道。
沮授听的阵阵头晕,彻底无语。嗯,帮他们打豫州、打东郡,打是打了,打完之后,那是你说给就给的吗?
等到这些儿地儿打完了,你把合肥候往上一送,再跟皇帝说打下来那些地儿都给王芬吞了,这不是生怕人家死的慢了吗?这厮,太毒了!
刘衙内解决了心头大事儿,哪还去管沮授先生那遭受了伤害的心灵?背着手,溜溜达达的自去安排大计去了。
沮授呆呆的坐在大帐中,老半天长长吐出一口气来。苦笑着摇摇头,自个儿回帐中郁闷去了。
当天夜里,颜良文丑俩杀神便将合肥候“请”了回来。只是“请”的太过诚心了些,合肥候一家老少百余口一个不落,全请到了。
刘衙内闻听“客人”到了,乐的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当即屁颠屁颠的去“拜会”了一番。
拜会的结果就是,合肥候整个肥了一圈,哼哼唧唧的养了足足仨月才能下地。而刘衙内手中却多了一份,合肥候爷与冀州牧王使君合作的详尽计划书。
心事没了,第二天刘衙内传下军令,全军整饬,定于三日后开赴涿县上任。并拟定在涿县休整一天,随即挥军南下,遵旨进讨黄巾。
只是,就在第三天一早,正准备开拔的刘璋,却不得不暂时中止了行军的命令。因为,他接到了一道命令。令各郡守午时齐聚府衙,新任幽州牧刘虞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