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昌平那边昨晚来了个客人,已被咱们请了过来。”涿县府衙内,沮授微笑着向刘璋禀报道。
打从他们将合肥候抓到后,就派了一部人马,暗暗将合肥候在昌平的府邸监视住。所为的,不过就是等邺城那边派的人。
如今便在公孙瓒那边才将五百匹战马送到,可巧昌平便有了收获。刘璋心中大喜,瞅着沮授问道:“先生可曾好好招待一番?人家远来是客,你这做主人的,可莫要失了礼数才是。”
沮授呵呵一笑,点头道:“主公所言甚是,授安敢冷落人家。嗯,昨晚连夜招待的,喏,这便是邺城那位州牧的亲笔信。”说着,自袖子中取出一方绢帕放到案几上。
刘璋眉头一轩,伸手拈起,打开就着灯火下看。须臾,将那绢帕收起,笑眯眯的道:“王太守的字写的真好,可要好好收藏才是。”
沮授就苦笑着摇头。这位主公总是如此促狭,拿着人家的短处了,却偏偏来赞人家的字好,说什么收藏云云的。
“嗯,既然招待完了,便放了回去吧。”刘璋一手轻敲案几,转着眼睛想了想道。
“回信就不必了,只让他带个口信。就说合肥候说了,兹事体大,还当有个稳妥的落脚地再议其他。唔,我看颍川就不错,离着京都也近。等咱们这边平了黄巾后,再进一步商议后事吧。不过呢,嘿嘿,这为了国家之事嘛,咱们出力那是义不容辞的,但这后勤之事,也总要王太守费心一二的………..”刘璋两眼眯缝着,嘴上说的温良谦恭,眼中却闪过一抹寒光。
沮授笑着应了,起身出去安排。不多时,转了回来,坐下道:“如今已近入冬,太平道与卢尚书、皇普中郎将那边,都有暂且休兵的意思。不知主公这里,是要驻扎在涿县休整,还是过去呢?”
刘璋没说话,两眼微眯,手指轻敲桌面。沮授跟他已久,知道这个动作乃是刘璋考虑问题时的表示,便不再多言,静静的坐在一边等着。
如今天下形势至此,已然有了极大的改变。本该发生在今年夏季的长社大火,因为太平道整个的起事时间晚了,根本就没发生。
现如今,除了卢植那边仍然如原本那样,和张角三兄弟对峙于广宗。皇普嵩和朱儁二人,在朱儁吃了一个败仗后,也未再多有损伤,正自后撤到了司隶边缘。后依轩辕、大谷二关,傍靠嵩高山扎住。
如此一来,倒是基本贯彻了平叛初期的战略。先稳下来,遏制住黄巾的猛攻势头,进入相持阶段。
以朝廷仓促间募集的兵员战力,要想一出兵便能战而胜之,无疑是痴人说梦。稳一稳再打,不但符合战略需要,也能使兵卒得到充分锻炼。待到黄巾进攻势头被阻,一边气势被遏,一边战力渐提,制胜之机,期之可待。
虽说对方的领兵大将波才,乃是难得的将帅之才,但黄巾军本身的组成素质,可不是一员两员大将的出色就能转变的。
“以先生之见,咱们该当如何?”轻敲几面的手指一停,刘璋想了许久,转头看向沮授。
沮授略一沉吟,捋须缓缓的道:“此番前方战事基本已停,我等再赶过去意义不大。而且,一旦过去,补给也会过远,甚为不便。以授之见,不如便安心扎在此处,正可多多演练兵卒。”
刘璋微微摇头,站起身来在房中踱了几步,沉声道:“不!立刻传下令去,命大军整束收拾,克日进发。我们不但要过去,还要快些过去!”
沮授一呆,不知刘璋为何这般着急。刘璋抬眼瞄了他一眼,低声道:“前些时日我赴刘虞的就任筵,听公孙伯圭无意中说起,关外乌桓部有些异动。公孙伯圭与刘虞执政思路完全南辕北辙,一旦开战,只怕外面打的反而不如里面激烈。你我留在此处,到时候岂不两边为难?此是其一。
其二,如今整个黄巾之乱,除了眼下冀州与颍川两处,还有南阳张曼成所部。前时虽然秦颉一时占了上风,斩了张曼成,但正因如此,以秦颉那傲慢性子,只怕大败便离着不远了。若被南阳黄巾与波才部相和,只怕皇普嵩便有天大的本事,也是难以抵挡的住。咱们此时过去,正可审时度势,伺机而动,却也不必谨守什么休战不休战的规矩。”
说到这儿,忽的脸上又现出促狭的笑容,嘿嘿一笑道:“至于补给方面,一来离着京师甚近,自可从大军处获得,再加上咱们那位编外的运输大队长王太守,又怎么会为补给头疼?更何况,当初咱们留在信都的人马,自也不会闲着。有了这些便利,别说南阳那边我想插空动上一动,便是波才处,也不见得就没机会。”
刘璋两眼微微眯起,好似漫不经心的说着,沮授听的却是心头大震。
这位主公行事毫不按规矩出牌啊。双方休战他也想伺机而动,瞅这架势,压根就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只要能取得实质的战果,其他的统统不在考虑之内啊。
他本想规劝一番。毕竟,就算平定黄巾之后,天下才可能真的大乱。到时候各路诸侯一旦了解了这位爷的经历,只怕到时候相对之时,多半也会照猫画虎的来上一下。
正因有这种顾虑,沮授才没去打算眼下出兵的事儿。但转念一想,以刘璋平日的要求来看,根本就从没让下面人有什么休战不休战的理念。
一旦进入迎敌状态,永远都是进攻再进攻。正所谓再严密的一味防守,也不如以攻代守更具效应。既如此,又何须去考虑什么规则?
想明白这些,沮授不再多言,伸手从旁边架上取下地图,平铺摊开,细细研究一番,这才问道:“既然主公决定过去,却不知属意哪里驻军?”
刘璋走过去,微微打眼扫了扫,然后将手点向其中一点,微微一笑道:“就是这里!”
沮授微微皱起眉头,半响,终是轻轻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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邺城,乃是中国八大古都之一。位于漳水之北,临漳西南。向为冀州州治之所。
冀州本身就是中原十三州中的一等一的大州,前任刺史刘焉,虽没在此办公,但却不妨碍其地的繁荣昌盛。
邺城户口众多,民多殷富。按理说,任谁忽然坐到了这么个大州的州牧位置上,只怕睡觉都会笑醒的。
但是,对于王芬来说,这种喜悦却是半点也欠奉。邺城富裕也好,民户多也罢,那都是在那位大贤良师来之前的事儿。
甚至就算那大贤良师坐镇此地的时候,听说城里也是颇为繁华的。张角其人,虽说野心极大,但究其最初本意,倒也算是想为天下民众谋的。
只不过,随着后来的势力扩张,心思有些变了。但纵使这样,在他亲自带领下的黄巾,还是比之其他人要好上许多。
但打从朝廷派出卢植卢尚书来了后,趁着张角立足未稳,其两个兄弟未及时赶到前,便迅速出击,转瞬便将张角打了出去,不得不主动往两个兄弟那边靠拢,最终在广宗扎住。
这些事儿说来跟王芬太守实在没多大关系。有关系的是,张角临走前,不但将邺城所有积蓄搜刮一空,更是挟持了无数的青壮。
等到王太守兴致勃勃的赶到赴任,却悲剧的发现,他如今这个冀州牧,实在比个小县官强不了多少。
城池残破,遍地饥民不说,他想要在此拉起一支队伍都没人可用。因为城中,实在很难寻到什么青壮了。王太守想要拉队伍,可以,小脚老太太有的是。老头老大爷的也有不少,前提是,您先发来足够的口粮,让他们吃饱。
对着满目苍胰的破城,王芬简直欲哭无泪。上次幽州之事失败,想从这边找添头的希望,彻底破灭了。
好在有许攸和周旌帮衬着,朝廷给前方剿贼的大军粮草也从他这儿过,几人一番手脚下,算是好容易维持住了。
这边刚刚站稳脚跟,王芬便赶紧派出心腹,往昌平联系合肥候。以他的想法,只要合肥候在那边善加利用各郡守之间的矛盾,暗中掌握西北边几个郡,应不是什么难事。
到时候,以两州之地呼应,再连结关外鲜卑一族,发难于肘腋,迫使汉灵帝退位,便有极大的希望了。
只是,当那个浑身又是土又是汗,鼻青脸肿的心腹家人站在面前,将蔡亭侯、破虏将军刘璋的传话报上来时,王芬呆愣了半天,大叫一声,仰天就倒。
好容易等众人七手八脚的将他唤醒,王芬两眼望着半空,满心思全是阴霾密布,什么名标青史,诤言救国的豪情壮志,统统不见了。
如今,小尾巴整个捏在刘璋手里,进退皆不由己身。至于刘璋所言的什么携手一致,共扶汉室云云,王芬哪里敢信?只盼那狡猾狠毒的小鬼,真的只是想压榨自己一番,已经是祖上积德,烧了高香了。
屏退众人,请来许攸与周旌,三人一合计,都是默默无语。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便算千般手段也是施展不出,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于是乎,之后的时间里,王芬太守每日都差不多要暗暗祈祷一番。祈祷那狡猾该死的小鬼,狠狠的来敲诈自己吧。话说,只要对方肯敲诈自己,也就代表着这事儿总还有些盼头。若是对方半点动作都没,那可真是大大不妙了。
王太守想的固然美好,只是,他以这个时代君子之道去衡量某人,便注定了他的悲惨下场。可惜,这种后果,他永远都不可能知道的。
站在城头上,看着自己费尽心力搞来的粮秣物资,一车一车的运了出去,王芬心头犹如滴血。只是,比起他如此渴盼的敲诈,终于来临后的郁闷,一切,又都不算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