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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安带着自己的使命,辗转东南数个省,终于集齐了朱由校之前交代的土豆,玉米,番薯等农作物。
不仅如此,随他一起回到京师的还有数百个农民,这些农民都是培育种植这些农作物十数年甚至数十年时间的老手。
有着丰富的耕作经验,而且对这些农作物的生长规律有着他们的一套认知。
王安相信,有着这些经验丰富的农民们的加入,一定会起到很大的作用。
此前出京去到东南几省的行动,是出乎所有人预料的。
在世人看来,王安深得泰昌帝信重,又是从小看着朱由校长大的,他们之间的感情不言而喻。泰昌帝虽仓促驾崩,但是王安在宫中的位置一样牢不可破。
可是事情的发展却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新继位的朱由校不仅没有继续信重王安,还给他安排了这么一个出走京师,远离权力中心的差事。
所以,当王安带着朱由校的旨意出现在东南等几省的时候,一时间让镇守在当地的太监和官员们都有些不知所措,不知该以何种方式来接待他。
其中尤其以当地的百姓为甚,王安刚到福建,浙江等地的时候,便有一则谣言流传开来,其中内容是,当今陛下又将重演万历时期征收矿税之举。
谣言还没有完全发酵出去,便又开始变了质,说当今新继位的天启帝不仅要收矿税,还要再加田税,哪怕是百姓们种在山地沙地这等劣质土地上的玉米番薯等农作物也要收税。
这一下可是吓坏了百姓们。
山地,沙地这等土地原本是不适合种植粮食的,反正荒废着也是荒废,不如种一些耐旱的粗粮来增加一笔收入。
现在听说就连这等百姓偷偷开垦出来的土地也要收税,一时令百姓们惶惶不可终日,大有民乱之意。
东南这些地方,远离京城二百多年,随着近些年思想越加开放,对于北方的皇权早已失去了原有的敬畏之心。
王安初来这些地方,就是在这样一种环境下开始完成着他的使命。
好在此次离京之时,朱由校给了他足够多的银子,这让他将这些快要曝气的民乱并没有放在眼里。
果然,当告示贴出,此次确实要征收玉米,番薯等粮食,但却并不会再征收矿税,也更不会再多加田税。
不仅如此,征收玉米,番薯这等粮食不是让当地进贡,豪取强夺,而是要付钱的,简而言之也就是朝廷要从这些百姓们手里用银子去买。
这可是开了历史先河了,朝廷什么时候开始这么讲理了,不会是假的吧?
怀着这样的心情,百姓慌乱的心情被暂且压下,观望了起来。
随着第一个百姓出售了自家的玉米,番薯等粮食,换取了比市面上价格高很多的银子。其他百姓终于开始相信了,纷纷开始出售,并且一传十,十传百,很快流传开来。
到了此时,百姓们的心才算彻底放进了肚子里,恐慌的情绪也随之烟消云散。
不止如此,当朝廷取消辽饷的政策流传入东南百姓们的耳朵里时,百姓们更加欢喜雀跃,有的人家甚至挂灯笼,贴喜字庆贺起来。
一时间,朝廷在许多百姓的心中不再是那个冷冰冰只会欺压,压榨的庞然大物,而是开始变得有温度,有担当。
连带着朱由校的声望也在百姓们之间高涨起来。
直到朱由校亲率大军,击退建奴,取消宫中取消茶供等消息再次传来,朱由校和朝廷的声望直接达到了顶点。
这一切身处其中的王安看在眼里,却也忧在心里。
怀着这样的心情,王安开始了自己的返程之旅。
乾清宫中。
当朱由校和王安主仆二人时隔半年再次相见的时候,一种难言的氛围在其中蔓延。
朱由校问旁边的王朝辅,说道。
“查清楚了吗?王大伴只用了其中的两万两白银,其余全部安然带了回来?”
“回陛下,已经全部核算清楚,王公公只用了一万七千六百两用来购买玉米,番薯等粮食,其余全部安然带了回来,一分不少。”王朝辅躬身答道。
听完王朝辅的答复,朱由校暗叹一声,看着跪拜在地上,花白头发披散在肩的王安,说道。
“世人常说,宫中之阉人最贪。你这又是为何呢,其实即使你贪墨一些朕也不会有所察觉的。”
跪拜在地上的王安身子巨震,他知道,真正的考验来了。
在宫中摸爬滚打了数十年,察言观色的本事早已深入骨髓,他深知,不要看陛下如何说,关键要看如何做。
陛下虽然口口声声说着即使贪墨一点也不会有所察觉,却是在自己回京之后,第一时间清查了银两。
这还不够说明问题吗?
深吸口气,尽量使自己平复下来,王安答道。
“这天下间所有的一切都是陛下的,老奴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所思所作只求心安。”
朱由校嘴角翘起,无声地笑了笑,说道。
“既是只求心安,那么朕便将此次剩余银两全部赏赐于你吧,这样你拿着总该心安了吧。”
“老奴不敢,老奴心中依旧难安。”
“银子不要?那么你便还是回到宫中,担司礼监掌印太监之职吧,这个职位可是一直都空着呢。”朱由校再次提出一个条件。
王安身子颤抖的厉害,甚至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笑话,现在司礼监之所以没有掌印太监,是因为陛下将盖印的权利收回到了自己的手里,现在让自己来担当这个职位,这不是在和陛下政权吗。
想到这里,王安赶忙说道。
“老……老奴……什么都不要,只求……只求陛下能让老奴去南京守皇陵。”
守皇陵,这可是一般犯了错的太监被贬斥责罚的地方,去到那里的太监下场一般都很凄惨。王安想要去守皇陵,基本上就等于将自己流放了。
朱由校没有搭他的话茬,语气有些严厉起来,说道。
“若是朕非要你选一样呢?”
“若陛下真要执意如此,那老奴只好以死谢罪了。”王安的语气决绝,说完这句话后,竟然失礼的抬起头来,与朱由校进行对视,眼神中满是坚定。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
视死如归的坚定,还有看向朱由校时的赞赏,甚至朱由校从他的眼神里竟然看到了一丝解脱。
“王安你放肆!竟敢忤逆陛下,对陛下无礼?!”
王安连续的谢绝恩赏,早已看呆了一旁的一众内侍,在他们看来,陛下的赏赐无论是什么那都是天恩。
王安倒好,连续拒绝之后,竟然还敢直视陛下,这简直是活的不耐烦了。
于是,反应过来后,内侍们除了吓出一身冷汗外,便是急忙大声呵斥。
却见朱由校摆了摆手,压下了这些人的声音,平静地说道。
“好,朕答应你。这对你或许是一种解脱吧。”
没想到陛下会答应,其实这次回京王安是抱着必死的心情回来的,他以为今天自己是无论如何都走不出这乾清宫的。
却没想到陛下不仅没有责罚他,反而还读懂了他,答应了他的请求。
一时间,在这宫中发生过的一幕幕全都涌上了心头。
曾几何时,坐在上边的那个人是先帝,而站在先帝身旁的那个内侍正是他王安。而现在一切物是人非。
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王安自己也说不清楚,只是眼泪不住的从眼眶中滴落下来。
双手颤颤巍巍的从怀中掏出一沓纸出来,嘴唇哆嗦了半天才说道。
“这是老奴近半年来,在东南各省的所见所闻所想,或许有助于陛下了解我大明,这是老奴最后能为陛下做的了。”
“老奴……走了。”
朱由校拿着那一沓皱巴巴的纸张,看着那个老人渐渐离开了自己的视线。
那个老人曾经也是这个宫里叱咤风云的一个人物,如今终于完成了他最后的使命,彻底的消失在了人们的视线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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