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德州是京杭大运河沿岸一个重要的城镇。
朱由校所乘坐的船队从沧州出发只用了不到三天时间就轻轻松松的抵达了这里。
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大的城镇,朱由校和数万勇卫营将士自然要上岸好生歇息一晚。
接见了本地州县的各级官员以及卫所兵官后,已经是深夜。
朱由校好不容易回到临时寝宫准备泡个澡好好歇息一下。
正在这时门外王朝辅小声的喊道。
“陛下,锦衣卫俭事许显纯求见。”
嗯?许显纯?
朱由校明显一愣,他不是在山东暗中调查白莲教的事情吗?
现在看到自己亲自到了山东,想必也和其他官员一样是来照常问安的吧。
停下正在宽衣解带的动作,对门外喊道。
“让他去前厅等着。”
重新整理好衣冠后的朱由校,当出现在前厅看到许显纯时,险些快认不出他来了。
只见此时的许显纯满脸憔悴,好像短短时间内便衰老了十多岁一般。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
“深夜相见,有何紧急事务?”
看到朱由校终于出现,许显纯脸上闪过激动,赶忙行礼,然后左右看了一眼,做出一脸为难的样子。
“你们全都下去吧,十步之内不许有任何人靠近这里。”
挥退众人后,整个客厅里只剩下了朱由校和许显纯二人。
“说吧,有何事。”
自从许显纯等一干锦衣卫暗中潜入山东后,朱由校并不是就对他们听之任之不管了,多则十日,短则三日依旧会不断的收到他们在山东调查到的各种消息。
本来按照朱由校的设想,许显纯此次前来只是寻常问安的,只是时间选在深夜有点不同寻常。
但是当他示意事情机密,需要挥退众人单独禀报后,朱由校便知道了,一定是最近出了什么重大的事情,否则不至于这么兴师动众。
“禀陛下,微臣现今已经掌握了闻香教众主要头目二十余人,其中尤以巨野徐鸿儒,以及北直隶武邑于弘志为首。听从陛下吩咐,臣等只是暗中监视,并没有打草惊蛇。”
朱由校点了点头。
“嗯,做的不错。”
“可是就在前几日,这些邪教头目忽然开始变得警觉起来,似乎发现了我等。”
“臣有罪!”许显纯说完后便赶忙跪在地上请罪,随后继续说道,“臣等自问之前并没有露出任何破绽,却不曾想这些人竟然一连数人同时警觉起来。”
“所以臣敢断定一定有人偷偷向他们通风报信,一定有内鬼!”
朱由校的脸色也跟着开始变得严峻起来,眯着眼睛盯着地上爬伏着的许显纯,沉声问道。
“消息可曾属实?”
“千真万确,微臣以项上人头担保。”
事情透露着诡异。
朱由校并没有第一时间做出决定,而是不断的来回踱步,努力从中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无论是屋子里还是外边,世界忽然变得出奇的安静,只有朱由校不断来回走动的脚步声在有节奏的响彻着。
‘咔嚓’一声。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不寻常的声音响起,随后便是一个小火苗,再然后便是一股烟草味弥漫开来。
没错,朱由校点燃了烟斗里的烟丝。
深深的吸了一口之后,慢慢的吐出一个烟圈,才笑道。
“不简单呐!朕才刚到山东,就发生了这样的变故。难道是有人要逼着这群邪教提前起事?这不是正撞在朕的怀里了吗?你说,这群人为何要这么做?”
早在来这里的路上许显纯就已经思考过这个问题,此时他也没有隐瞒,将自己的猜想说了出来。
“以微臣之见,是有人不想让陛下再继续南下,从而故意来拖住陛下。”
“你猜会是谁?”朱由校再问道。
这次许显纯却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斟酌着说道。
“几个月前四川奢贼反叛朝廷,南方各省以征集粮草参与平叛的名义从沿岸各大粮仓里抽调了不少存粮。微臣按照陛下指示暗查是否有人贪污,一路追踪到淮安一带便再难有寸进。”
“锦衣卫中的几个好手也大多在此次行动中不明失踪。”
谷</span>“淮安?”朱由校小声嘀咕了一句,心中已经了然。
早在还没从京城出发的时候,四川的锦衣卫暗探就已经向他报明,总督朱燮元一直在为大军粮草的事情发愁,甚至不惜和孙传庭闹出不和。如果他得到了南方各省资助的话又何须如此。
那么运河沿岸的这一批粮食究竟去了哪里就不言而喻了。
其实事情往往就是这样,聪明的人并不是他一定有多聪明,关键的问题是双方所能掌握的信息不对等而已。
朱由校气笑了,本来他一路南下并没有必须要和沿路官商作对的意思,只是想要尽快赶到四川,迅速平定叛乱以免迟则生变。
所以一路走来见到各地官员士绅也都是笑脸相迎,虽然知道他们不干净,粮仓里储存的粮食也必定对不上账,但他依旧没有深究的意思。
但天不如人愿,自己不想深究,自己想要息事宁人,却偏偏有人蹬鼻子上眼,非要往自己眼睛里跳。
那就别怪朕心狠手辣了!
“听说在山东这地界上,百姓们只知有兖州的鲁王以及曲阜的孔家,而不知有朝廷?”朱由校幽幽的问道。
啊?
许显纯一时没有回过神来,之前不是在商议闻香教的事情吗,怎么又转到鲁王和孔家上边来了。
“这这”这个问题可不好回答,许显纯一时有些难以启齿。
“将你们所掌控靠近曲阜的头目放了,留他们一命。”朱由校一边抽着烟,一边说道,“那些远离曲阜的就不要再留了,全都尽快杀掉。”
为什么靠近曲阜的教众头目就要留下,其他地方的全都杀掉。
为什么不一网打尽呢,这样岂不是更好?
许显纯头深深的埋在地上,一时想不明白。
曲阜,曲阜这不是孔府所在地吗?!
也难怪许显纯一时没有想起来,毕竟他又不是读书人,甚至他是专杀读书人的。所以情急之下竟然没有想到这里。
此刻许显纯一下全都明白了。
陛下这是要打草惊蛇之下逼着这群邪教徒造反啊,然后让靠近曲阜的邪教徒冲击孔府?
“陛下,孔府戒备深严”说到这,许显纯没有再说下去了,意思很显然,只凭闻香教那群乌合之众还真拿孔府没办法。
“你再教朕做事?”朱由校蹲下身子,看着许显纯笑呵呵的问道。
“微臣不敢。”许显纯肩膀有些颤抖。
忽然,许显纯感觉自己的胳膊被一只手抓住了,然后头顶上传来朱由校的声音。
“闻香教一众头目发现尔等并非你之过,在外暗中调查这些时日尔等也着实辛苦。好生做事,朕有功必赏,其他的不需要管,照做就好。”
朱由校一边说着,一边将许显纯从地上拉起来,拍了怕他身上的尘土,说道。
“去吧。”
“微臣绝不辱使命,微臣告退。”
直到走出朱由校所居住的临时寝宫后,许显纯才算松了一口气,此时他的后背早已被汗水打湿。
陛下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这是要借助闻香教的力量来掘了孔府的根啊!
至于闻香教众徒冲击不开孔府的大门?笑话,到时三万勇卫营士兵会帮他们冲开,衣服一换又有谁知道是何人干的?
正是想到了这一点,许显纯才忍不住湿了后背,出一身汗。
孔府是什么地方,那可是读书人的圣地啊,他许显纯虽然不怎么看得惯那些读书人,但也架不住他知道孔府在大明读书人心中的位置。
谁敢动这个地方,那是在和全天下读书人作对。
他现在是知情者,将来也必定是参与者。事成之后不知道陛下会不会为了怕事情泄露而秘密除掉自己?
许显纯此时有些拿不定注意。
一边心里想着事情,一边跨上马向远处赶去。
当夜风扑面吹来,仿佛一瞬间,许显纯忽然想通了什么似的,飒然一笑。
到时恐怕参与不仅仅有自己,还有那数万勇卫营士兵呢,那可都是陛下花费重金培养的精锐军队,陛下会舍得将他们全都除掉?
况且那些读书人不是傻子,总会有人能看出其中奥妙,但是那又如何,无凭无据谁敢凭空捏造?
这一刻,许显纯心里又放松了下来。
“驾!”
轻轻一挥马鞭,整个人消失在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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