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不出众人所料。
果然,没过几天,圣上被刺,刺客之中有辽东将领名下的亲兵参与,陛下预要对辽东将领展开清算等等,这样的谣言便被有心人宣扬了出去。
而且流传速度简直惊人,显然是有心人刻意策划之下才会有如此表现。
其中谣言流传的越来越邪乎,诸如陛下预要禁止将领们蓄养家丁亲兵,刺杀陛下的死士中都是辽东将领门下的家丁亲兵们组成,这些将领们都有谁等等。
而谣言中的那些将领们更是大大小小包括了上百名之多,这使得那些将领们每天都生活在恐惧之中,生怕哪天锦衣卫就会突然登门将其带走,然后一刀咔嚓了。
谣言的流传不仅让各级将领和他们的亲兵们恐慌,也让因为朱由校的到来,而刚刚开心了没几天的川军跟着提心吊胆起来。
毕竟因为朱由校的到来,川军从之前的缺衣少粮的状态里直接换上了和勇卫营一样的棉甲,而且吃的待遇也和勇卫营是一个级别。
这样的改变简直让川军幸福到差点晕过去。
可是当这则谣言流传出来之后,已经和勇卫营开始融为一体的川军便开始提心吊胆起来,不是在担心陛下会找他们清算,而是担心在山海关的其他军队恐会对陛下构成威胁。
所以这些天来,勇卫营的一万多将士们日夜守卫在朱由校下榻房舍的四周,无论看到任何军队从眼前路过都是一副敌视警惕的目光。
这样做的效果无疑更加剧了其他将领们心中的惶恐不安。
使得乃至整个辽东的明军都整日提醒吊胆起来。
官署中后院供居住的房舍里。
王在晋看着眼前依旧一副淡然平静模样的朱由校,忍不住说道。
“陛下,现下局势已经越发紧张,事态如此发展下去恐为大大的不利啊。”
朱由校让人给王在晋沏好了茶,请他坐下,笑着说道。
“王爱卿也是经过大风大浪之人,现下遇事之城府怎会连朕一个长在深宫大院中长大的人都不如?”
听到朱由校这样连玩笑带挖苦的话语,王在晋不禁老脸一红,但心中却颇为不岔。
还不是事关陛下您的安危,老王我才如此失态的嘛。
王在晋这样想的,同样也是这样说的。
“陛下,形势越发紧张,恐再发生一次兵变啊。”
谁知朱由校听后却淡淡的笑了笑,说道。
“不急,兵变也不是一拍脑门就能闹起来的。”
朱由校想起了之前和那个老兵的一番谈话。
然后继续说道。
“况且这也是一个机会,一个彻底掌控辽东明军的机会。”
“他建奴想要拿朕的东西,他总得付钱吧。既想让朕出粮,又不想让朕拿钱,只安心的当一个戏台下的看客。想的美!”
听到陛下如此说,王在晋愣了愣,有些摸不清头脑,不知道陛下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只觉得云山雾绕的。
难得看到自己的臣下如此模样,朱由校哈哈大笑起来。
“等着吧,相信不会等太久的。”
…………..
谣言已经流传至整个辽东。
这一日。
皇太极在范文程的陪同下,亲率大军而出。
行军的路上,皇太极问范文程。
“怎么样,那些和我后金暗自交好的土绅将官们之回信可靠吗?”
听到四贝勒如此问,范文程笑着保证道。
“保证万无一失。您离间计一出,那天启小儿和整个辽东的明军都已有了间隙,尤其是那些和我后金暗自交好的将领们,都想为自己留一条后路呢。”
听到范文程如此说,皇太极终于放心了下来,说道。
“我哪有什么计谋啊,全凭先生谋划罢了。”
范文程可不敢居这个功,别人不清楚,但他却清楚地知道,眼前的这个四贝勒将来若是继承汗位,可当一世之雄主。
做为一个习惯于搅动风雨的谋士而言,能跟随一代雄主开创一番基业是人生中一大幸事。同时也是他的不幸。
因为,凡是雄主,最忌讳的便是下边的人功高盖主。
于是,范文程连忙推托道。
“贝勒爷您误会了,奴才不过是稍作补漏而已,一切全凭您的操控谋划。”
看到范文程如此懂事,皇太极心里舒坦至极,哈哈大笑道。
“好!现下父汗将这一重任降于我之手,我可不能办砸了啊。”
“走,随本贝勒去拿粮。”
说着,便驱马全力奔跑起来。
沈阳城中。
这一日熊廷弼刚刚用过早膳,正在看着文牍,忽然听到守门的侍卫进来禀报。
“经略大人,陛下的圣旨到。”
哦?熊廷弼心中微惊。
朱由校亲临山海关的事情他早已知道,但是因为担负着前线抵抗建奴的重任不能擅离职守,所以只好让王在晋一人前去拜会了。
而近一两天又听说了陛下在山海关被刺一事,谣言流传出来,搞得整个辽东都人心惶惶。
据消息传来,陛下却没有任何其余的表示,整日仿佛没事人一般,呆在山海关。
这让一众辽东官员搞不清陛下究竟有何意图,这其中自然也包括熊廷弼。
此刻听到陛下竟然有圣旨传达给他,令熊廷弼不禁想到,难道陛下要命自己将那些将官们捉拿归案,接受调查?
一想到这个可能,熊廷弼便脸色发白,陛下这次若真是如此行事,那可着实有些莽撞了。
怀着忐忑的心情,熊廷弼来到大堂,摆好香案,准备接旨。
抬头看了一眼来传旨的竟然是一个锦衣卫,而且还身穿飞鱼服,看来在锦衣卫中职位不低,深受陛下器重啊。
再看其风尘仆仆的样子,这道圣旨显然是加急送来的。
看到这些,熊廷弼心中已经凉了半截。
但还是规规矩矩地跪下听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熊廷弼,朕命汝严敕辽沈等周围诸堡,坚壁清野,毋留建奴粮草半粒,若有所忽,必斩无赦。钦此!”
是这个事情?熊廷弼一时有些发蒙,想不通陛下忽然下这道圣旨的意义在哪。
但总归和他之前预想的不一样,不由长出了一口气。
接过圣旨展开查看了一番,看到上边加盖的还是军机司的印章,知道这是陛下故意为之,就是要一点点抬高军机司的位置。
接着又继续查看起上边的内容来,看是否属实。
刚刚看完,熊廷弼联合这几日的种种谣言分析,瞬间便明白了朱由校的意思。
不敢怠慢,急忙将这项命令传达了下去。
天有不测风云,仿佛偏偏要和熊廷弼作对一般,命令刚刚传达下去不到半日,恐怕还没有完全传达遍周边地区,建奴率兵来攻的消息就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熊廷弼问来传达消息的哨卫。
“你说什么?奴酋努尔哈赤亲率大军而来?”
“经略大人,建奴已至二十里之外。”哨卫知道事关重大,连忙答道。
熊廷弼没有再犹豫,已经走上城墙,并且开始调兵遣将,分城驻守,全面做好了应战的准备。
时间慢慢过去,建奴开始包围住了沈阳城,但是令熊廷弼意外的是,建奴竟然只围不攻,甚至这次建奴的数量和往日相比都有所减少。
牢记朱由校的意思,凭借坚城礼炮,和建奴打消耗战。熊廷弼也怕对方有诈,并没有派兵出去和对方进行野战,只是在城墙上做着备战的准备。
于是,沈阳城这里便出现了奇怪的一幕。
建奴重兵包围了沈阳城却并没有进攻,而熊廷弼也没有派兵野战,双方就那么隔着好几里地的距离大眼瞪小眼的互相提防地望着。
此状况一直持续了足足三天时间。
而另一路由皇太极率领的建奴却长驱直入,在沈阳辽阳周围各个城堡之间烧杀掠夺。
但是更奇怪的是,很多城堡仿佛是商议好的一般,偏偏在这一日晾晒粮草,还被建奴轻易攻破,然后用车装载掠夺而去。
这样的事情在辽东的城堡中不时发生。
整整三天时间,皇太极率领的建奴可谓收获颇丰,大大小小的运载队伍,有的用车拉,有的用马驼,一路浩浩荡荡回到了萨尔浒这个如今建奴的临时都城中。
孙得功,是广宁城中的守备,这次也是被皇太极抢去粮食将领中的其中之一。
皇太极的大军走后,孙得功命自己的亲兵从被烧毁的废墟中刨出了一箱箱的白银来。
看着如此多的银钱,孙得功简直笑得合不拢嘴。
“够意思,想不到这建奴还挺讲信用的。”
说着还不忘用手仿佛抚摸美女的脸庞一般,小心翼翼的抚摸着那些银子。
兴奋了一会后,孙得功得意的说道。
“走,写一封奏疏去经略大人里,就说现下过冬的粮草已悉数被建奴所抢去,请朝廷再调拨一些过来,以备军用。”
定辽中卫。
此处有一辽东本地大家族佟家,其祖上曾经出过一任辽东的总兵,那便是佟登。
现在家族子弟中虽说已经没有在军中任过这么高的官职了,但是佟家在辽东依旧是一个远近闻名的大家族。
其名下土地更是不计取数,佃农数量也极其庞大。
在这一次皇太极率兵来抢的过程中,佟家也是遭受劫掠的其中之一。
不过此劫掠却是主动的,而非被动。
佟家老爷子在自家府库中看着那一箱箱白花花的银子,心满意足的笑了。
接着对身旁的管家说道。
“给这次被劫掠的将领们去一封信,就说请朝廷调拨粮草的时候不要把我佟家那一份给忘了。”
“这么多年时不时的供养着他们,也该是他们出把力的时候了。”
辽沈周围被皇太极大规模劫掠一事,不出几日,消息便传进了朱由校的耳中,连带着各种请调拨粮草的奏疏也一起送达到他的面前。
拿着这些奏疏,朱由校在王在晋,汪文言,孙传庭,洪承畴等人面前展示了一遍,说道。
“都看到了吧,放出谣言搭好戏台,双方登场上台做着稳赚不赔的买卖,却让朕来做这个冤大头。”
看到那一封封请调拨粮草的奏疏,在座的几位那还不知道怎么回事,纷纷气愤不已。
尤其是孙传庭,脾气比较火爆些,直接咒骂道。
“一群吃里爬外的东西!”
接着又叹口气。
“唉!可惜了,陛下之前已经明确下过圣旨,却没有想到皇太极会来得那么快。”
同样看完奏疏的汪文言思考了一会,说道。
“陛下之前说,他方唱罢,我登场。这次该是咱们出手的时候了吧?”
朱由校赞赏的看了他一眼,说道。
“不错,是该咱们出场了。”
“传旨下去,此次违背旨意所有被抢的将官,土绅,全部抄家灭族!让他们把和建奴做生意的银钱给朕全都吐出来!”
听到朱由校这样说,王在晋等人却全都是一惊,没有想到陛下的后手竟然会是这样的霹雳手段。
直接抄家灭族,这不是和建奴一样也是硬抢吗?
于是,赶忙劝道。
“陛下,三思啊。如此做事只怕会让整个辽东的将领陷入更大的恐慌之中,万一……万一其投靠了建奴,岂不是仇者快亲者痛。”
看到他们这个样子,朱由校冷冷的笑了笑。
“你们是这样想的,辽东那些将领土绅是这样想的,相信皇太极也是这样想的。都以为朕会忍气吞声,捏着鼻子将这件事给认了。”
“你们都看错朕了”
“皇太极不是想玩吗?朕就来玩个大的!只要这次够狠,杀鸡儆猴,朕看建奴在辽东还能不能再轻易得到一粒粮食。”
看到陛下心意已决,在场的几人心中皆是不安。
他们没有想到朱由校会如此疯狂,竟然冒着对方可能投敌的风险也要这样做。
看到众人如同疯子一样的看着自己,朱由校得意地笑了,以为自己真的这么莽吗?
于是继续说道。
“顺便传令下去,若如不想被抄家灭族,则拿出足够的银钱来买命,而且其也不能再继续在辽东呆着了,都给朕滚回关内去。”
“还有,朕预设立一军事学院,命辽东各级将领让他们的子女去京师就读。”
几人听到这里明白了,陛下这是想要将辽东的这些蛀虫连根拔起啊,即使拔得不干净,一招让他们的子弟去京师就读也足以令他们投鼠忌器。
说好听点是去军事学院就读,学习行军打仗的本领,本质上更是一种人质的作用。
王在晋几人想了想,觉得如此做事虽然依旧有很大的风险,但是已经是为辽东的这些将领士绅们留了一条活路了,不至于全部逼反。
心下稍微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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