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鲸三度跪在朱翊镠的跟前,这次他哭了。
捧着一沓子银票,涕泪纵横地道:“潞王爷,我这些年积攒下来的全部积蓄就只有六万,其中四万是从名下的萧玉、王忠那借的。共十万两,请潞王爷笑纳。”
每说一个字,就像拿着刀子割掉他身上一块肉一样。
“嗯,得笑纳,那本王就给你笑一个。”朱翊镠付之一笑。
太讨厌了!
张鲸恨不得啐那家伙一口,让笑纳不是让你笑!!!
朱翊镠大大方方地接过银票,心安理得地揣进自己兜里。
然后,慢条斯理地说道:“张公公,将眼泪擦干吧,搞得好像本王欺负你似的。你也别在本王面前哭惨了,你有多少钱自己心里清楚。”
“潞王爷……”张鲸还想诉苦,十万两不是个小数目啊!
可朱翊镠没给机会,“行了行了,这次束脩还算凑合,那就开始行拜师礼吧!”
阳康端来一壶茶,倒了一杯,递到张鲸跟前。
张鲸身子颤抖,但这会儿不是怕而是心疼钱占了上风。
他哆哆嗦嗦,对着朱翊镠磕了三个头,然后敬茶:“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好好好,既然交了束脩,也喊过师父,那从今以后你张鲸就是本王的儿子,哦,本王的徒弟了。都听见了吗?”
“听见了,潞王爷。”付大海和阳康两个齐声答道。
“小鲸啊,起来。”
叫,叫什么?小鲸……张鲸快要疯了,被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这般叫,让他以后在宫里还怎么混啊?
“你哑巴了?”朱翊镠脸色一沉,斥道,“师父喊你,都不知道答应一声吗?”
“潞,师父,徒儿听到了。”张鲸脸色通红,真想死了算逑。
“小鲸啊,以后你得听师父的话哈!别以为师父还只是个孩子,你就不把师父放在眼里。”
“徒儿不敢。那以后是叫您师父,还是叫您潞王爷?”
“还是叫潞王爷吧,心里记得有我这个师父就好,但是,你得自称徒儿。”
叫潞王爷,那敢情拜师……被忽悠走了十万两银子啊……张鲸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朱翊镠抬手道:“小鲸啊,拜完师就回去吧,你早饭没吃,师父也不会留你吃午饭的。”
一口一个“小鲸”,听得真够刺耳的,但张鲸也很无奈,回道:“潞王爷,徒儿告辞。”
又让叫潞王爷,又必须得自称徒儿……这个不伦不类的称呼,天底下恐怕也只有潞王这个另类的人才想得出来吧。
张鲸刚一转身,又扭头问道:“哦,潞王爷,您什么时候教徒儿赚钱?”
“明天。”朱翊镠脱口而出。
张鲸去了。
付大海忙好奇地问道:“潞王爷,明天如何教张公公赚钱?”
“你俩准备两根鱼竿儿去。”
“鱼竿?”付大海更是好奇,“这大冬天的,准备鱼竿作甚?”
朱翊镠白了一眼:“你个猪脑,鱼竿当然是用来钓鱼的。”
“可是,大冬天去哪儿钓鱼呢?”付大海感觉脑子不够使。
“收小鲸为徒,就是因为他脑子笨,所以要帮他补补,你是也要我帮你补脑子吗?”
“不不不不……”吓得付大海连连摆手摇头。
心想那万万使不得,我可拿不出来十万两银,卖肾都凑不齐,我也没地儿借。
而且依照张鲸的节奏,还要被叫作“小海”……受不了这刺激。
“那就赶紧滚去准备。”朱翊镠做了一个打人的架势。
付大海和阳康灰溜溜地跑了。
留下赵灵素,她迫不及待地问道:“潞王爷,十万两银子呢,你准备怎么花呢?被娘娘知道了,恐怕要没收的哦。”
朱翊镠站起来:“不用娘没收,我现在就给她送过去。”
赵灵素愕然,潞王爷以前可是见钱眼开的人啊!怎么……
……
朱翊镠可不是说着玩儿的。他真的去李太后那里准备送钱。
“娘,你看。”
李太后接过,一惊非小,都是一兑一的上等银票。
“镠儿,这么多钱,你从哪儿弄来的?”
“娘,反正都是老百姓的,你就拿去赈灾吧?皇兄的内府供用库空虚了,这里刚好有十万两,你都拿去。”朱翊镠很是大方。
“这钱从哪儿来的?”李太后疾言厉色又问一次。
“娘,无论是过去父皇当朝,还是现在皇兄当朝,其实底下的大臣都比国家富裕。这钱是张鲸刚刚送来的。”
“张公公送来的?他为何送那多钱给你?”
“因为他要拜孩儿为师啊,这是他送的酬金。”
李太后板着脸,责斥道:“镠儿你又胡闹。”
“没有胡闹,张鲸真的已经拜了孩儿为师。放心吧,娘,宫中那些大珰都不差钱儿。娘不是告诫皇兄钱要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吗?反正张鲸的钱多数都是捞来的。”
“别胡说。”
“孩儿可没有,娘还记得张先生裁撤关停全国多处矿山一事吗?”
“当然记得。”
“那娘该知道是什么原因喽?”
“是因为你皇兄下令在全国多开几处矿山,以收取税银充作内府供用库,每处矿山都派钦差太监携关防前往督办。结果那些人一到地方就颐指气使,凌虐地方官吏,鱼肉当地百姓,所以张先生不得不劝你皇兄撤销关停多处矿山。”
“可娘亲知道矿山有多么挣钱吗?据孩儿所知,仅万历七年全国增开四十多处矿山,而内府供用库一年收入才增加四十万两银。这就是说,一处矿山才向回家缴纳不到一万两的税银?这怎么可能?”
“镠儿的意思是?”
“这笔收入是直接入皇兄内府供用库的,而总负责人就是张鲸。为什么钦差太监去了地方搞得官民都不爽,不就是因为他们苛刻、强征霸取吗?然而,收钱的是张鲸,做账的也是他,自始至终谁监督过谁查过?”
李太后沉思片许,然后喃喃地道:“镠儿的意思是,张公公贪污受贿了?”
朱翊镠斩钉截铁:“娘,那还用问吗?”
李太后冷静会儿:“镠儿,你为什么想到这些?”
“娘惦记着那些无家可归的流民和叫花子们,让皇兄从内府供用库调拨十万两银子赈济,结果供用库的银子早就花没了。”
“嗯。”李太后点头配合。
“娘亲或许还不知道吧?让皇兄通过申阁老指示户部调太仓银,就是张鲸出的馊主意,孩儿不过将计就计,将钱从张鲸口袋里掏出来罢了。十万两对他来说不叫事儿。”
“可你这样逼他要钱,一下子拿出那么多,他不是又得找地方填补吗?最后受苦的还是老百姓和贫苦人家。”
“娘,不会的。”朱翊镠信誓旦旦,“孩儿已经收张鲸为徒,他以后没有机会贪污受贿害人了。”
“镠儿小小年纪,何德何能收张公公为徒?说出去不怕人家笑话吗?”李太后带着责斥的口吻。
朱翊镠笑道:“孩儿是师父,张鲸是徒弟,要怕人家笑话那也是他怕而不是孩儿怕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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