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有一批文官去了凤临阁,痛骂潞王爷。”汇报消息的禀道。
“骂什么?”李太后急切地问道。这时候出任何岔子,都让人担心。
“他们骂潞王爷不忠不孝不仁不义。”
“……”李太后听了脸色铁青。
都知道忠、孝、仁、义是儒家提倡的伦理道德。
忠,指对君主忠诚;
孝,指对父母孝顺;
仁,是对他人的爱;
义,是行为得体符合正义。
故而再说得具体一点,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就是指——
投降叛乱或犯上作乱是为不忠;
对父母不孝顺是为不孝;
没有博爱之心是为不仁;
没有民族大义是为不义。
这样的评价,别说对于即将登基为帝的人,在以仁孝治天下的大明,就是对于普通人都难以接受。
如果一旦贴上这样的标签,对任何一个人来说极有可能是毁灭性的,或许这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都是哪些文官,深更半夜的也不睡觉,跑到凤临阁去瞎嚷嚷?”见李太后沉吟不语,陈太后责问道。
“回娘娘,以曾经被张先生罢黜、或因张居正而罢黜、但后来又被万岁爷启用的那些官员为首,其中就有张先生夺情时被号称`夺情五君子`的那五个人,还有刑部侍郎邱橓,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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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共去了多少人?”
“有二十多个呢。人倒不是很多,但威势不容小觑,远非两百来号宫廷侍卫所能比拟。他们全不怕死,什么话都敢说,而且一个个正义凛然的模样儿,好像天下的理儿都在他们。”
“潞王没有反击吗?”陈太后又问。
因为在她心目中朱翊镠天不怕地不怕,什么问题来了都能迎刃而解,难道还对付不了二十几个文官?
“娘娘,那些文官不识抬举,潞王爷请他们坐下喝酒慢慢谈,可他们一个个不要命似的开口就骂潞王爷是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还自视清高说不屑与潞王爷这种人坐在一起,搞得本来与潞王爷已经打成一片的宫廷侍卫也一个个如坐针毡、如鲠在喉、如芒刺背。可对那些文官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过,奴婢想着就来气儿呢。”
“凤临阁那边现在到底什么情况?”陈太后虽然对政治不感兴趣,可也知道文官尤其是言官极为难缠。
更何况是以“夺情五君子”为首,他们是因为张居正而被廷杖驱逐出京的,好不容易被万历皇帝召回启用,眼下万历皇帝又被废了,他们岂能甘心?
所以他们这时候痛骂朱翊镠当然不奇怪,指定恨不得将朱翊镠骂得体无完肤无颜活在这个世上就最好了。
“奴婢赶着回来禀报,当时只听那些官员痛骂潞王爷,却没有听到潞王爷还嘴。”汇报消息的这样回道。
“那几个人已经受伤过一次,难道还嫌不够想要再受伤一次吗?”李太后忍不住也开口了,恨恨地道。
“娘娘,他们说反正在鬼门关前已经走过一遭,所以什么都不怕。”
“岂有此理!”李太后柳眉倒竖。
“妹妹,现在怎么办?”
“去,将潞王叫回来。”李太后朝汇报消息的一摆手,恼怒地道,“废掉万历皇帝另立潞王是我与姐姐的主意,让那些官员有本事来本宫这里议论。”
“是,娘娘。”汇报消息的飞奔而去。
……
凤临阁确实来了二十几名官员。
而且他们确实一上来就将朱翊镠狠狠地痛骂了一顿。
朱翊镠也确实没有还嘴。当然不是怕,只是不愿意与那些官员争辩,可也没有准备三缄其口。
他从来都不是这样的人。欺负到他头上,他不可能忍。能够忍一时,只是觉得时机尚不成熟。
二十几名官员堵在膳厅门口处,朱翊镠说重开两桌让他们坐下来,他们没有一个愿意,且极其不屑。
朱翊镠也不勉强。
待得他们骂够了,也或许是因为朱翊镠的不争辩,让他们感觉没意思,所以不得不停下来。
“都骂完了?”朱翊镠这才开口,语气平和,脸上还挂着两分笑意。
“潞王爷无话可说吧?”
“今晚我并没有邀请你们,你们却不请自来,还一上来就骂人,你们好歹也是读书人,难道不知礼仪?”
“可据我们所知,今晚是他们请潞王爷,而不是潞王爷请客。”
“先不说谁请谁,你们这样闯进来就没有人觉得是一种极大的冒犯吗?”朱翊镠将脸上的笑容收敛起来,带有两分责备的口吻问道。
“潞王爷挟持陛下犯上作乱,这才叫极大的冒犯。”
“各位官爷,请容许小的说一句公道话。”这时大掌柜李大龙弱弱地插道,“今晚是潞王爷请客。”
“老板,你这话什么意思?”立即有宫廷侍卫敏锐地问道。
“意思就是说,潞王爷已经将今晚消费的账目结清了。”
“……”
李大龙这话一说出口,让两百来号宫廷侍卫面面相觑。
从他们眼里能够读出相同的一句话来不是说好了咱请潞王爷吗?怎么反过来了让潞王爷请?
但又很显然凤临阁的掌柜指定没说谎,账就是朱翊镠结的。
宫廷侍卫这时候也不想多问,唯有暗自感慨朱翊镠好仗义,并想着他们幸好与朱翊镠已经是一条心了,不然恐怕会将朱翊镠的慷慨当作无故献殷勤或收买人心之举。
“潞王爷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我们冒犯也是为了忠孝仁义。”
“今晚的事我不想追究,你们怎么来的怎么退,好吗?”
“不行,今晚是最后一线希望,明天废陛下的旨意就要颁发并刊登邸报,届时一切都来不及了。”
朱翊镠微微摇头不动声色地道“不用等明天,你们今天都来不及了,可你们以为这样就能成功阻止我吗?你们是高估了自己,还是小看了我与娘?”
“我们并没有刻意高估谁,也没有刻意小看谁,只是遵从自己的内心,我想这就是我们的责任吧。”
“你们有责任,可你们知道我也有责任吗?邹元标,你说呢?”
虽然朱翊镠现在还叫不出名字分不清谁是谁,但他记住了邹元标——
六年前只是一位年轻的进士,因为夺情挨了廷杖,险些命丧黄泉;
六年后看起来成熟稳重,想必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激情四射、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愤青了。
可一细想,朱翊镠又觉得好像哪儿不对,如果邹元标不再是愤青,那为什么大半夜还要跑来痛骂他一顿?这分明就是愤青干的事儿嘛。
邹元标听到朱翊镠点他名的时候不由得微微滞了一滞,因为他实在没想到朱翊镠竟然认识他!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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