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牧云凝视着他，从船板上拈起一片树叶曲指一弹，叶片夹杂着轻微的破空声如离弦之箭般朝那人飞去。眼看就要划破他的脸颊，谁知那人不经意的侧了侧身子，叶片若刀锋一般的边缘擦着他的鬓边飞过。</p>
杨牧云眯起了眼睛，举步走过他身边时，那人咧开嘴笑了笑，其貌看上去憨憨的。</p>
“你在丁府是做什么的？”杨牧云转身向他问道。</p>
那人手掌贴在耳畔作喇叭状，像是听得很费劲的样子，“你说什么？”</p>
杨牧云无语，碰上这么一个装聋作哑的家伙，他也只能无奈的摇摇头。他还想再试探那人一番，却见数双眼睛瞪视着自己，目光中充满了敌意，那是丁煜带的一帮手下，自己大出风头，他们自然恨自己入骨，不禁喟叹一声，只得作罢。</p>
这一切郑玉看在了眼里，冲丁煜笑道：“这个人挺有意思的，丁公子一出门就把他带在身边么？”</p>
丁煜微微摇头，“他是我阿爹身边的人，阿爹让他一直跟着我......看他那样子，呆呆傻傻的，也不知能干什么。我不让他跟，他不听，而且甩也甩不掉，真是烦也烦死了。”</p>
郑玉暗叹：“这丁公子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身边净带着一些酒囊饭袋，殊不知这个人才是真正的高手。”</p>
丁煜俯下身子逗弄小郑皓，“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呀？”</p>
小郑皓瞪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看看姐姐，一声不吭。</p>
“乖，你到那边玩一会儿，”丁煜笑着说道：“待会儿哥哥给你糖吃。”向船老板使了个眼色。</p>
船老板会意，走过来笑道：“小公子请随小人到船舱里，那里绵有好吃的。”</p>
“不――”小郑皓紧紧贴着姐姐，“我就跟着阿姐，你想欺侮她，别以为我不知道。”</p>
丁煜尴尬的笑笑，看向郑玉，希望她开口把这小孩子支走。谁知郑玉娇笑一声，拍拍弟弟的脑袋，赞道：“真不愧是我的好阿弟，这么小都会保护阿姐了。”</p>
“那是，”小郑皓得意的昂起头，插着腰说道：“阿姐是女人，我是男人，男人天生都是要保护女人的。”</p>
郑玉吃吃笑得有如花枝乱颤，“哟，真看不出来，我阿弟长大了。”</p>
丁煜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他本想好好亲近一下这位绝世美人，却被这小鬼头挡在中间，而且又发作不得，便低低吩咐了船老板几句，船老板应声去了。</p>
“丁公子，你别见怪，”郑玉如秋泓一般的眸子向他霎了霎，“我与阿弟向来是形影不离的。”</p>
“哪里哪里，”丁煜不自然的笑笑，“令弟小小年纪，倒与小姐你姐弟情深，当真难得。”</p>
“丁公子，这船是要行去哪里？”郑玉的目光向前方看去。</p>
“郑小姐难得与小可同船而行，”丁煜摇了摇扇子，目光一闪，“总是要玩尽兴才好......”</p>
“阿姐，”小郑皓拉拉姐姐的袖子，“要是回去得晚了，阿娘会骂的。”</p>
郑玉还未说话，就听丁煜哈哈一笑，“有你这个男子汉保护你阿姐，还怕什么？”</p>
小郑皓瞪着他，气鼓鼓的一时说不出话。</p>
“阿弟，”郑玉目光瞥向杨牧云，柔声说了一句，“别忘了，还有他呢！这位大高手绝不会任我们受人欺侮的。”</p>
“嗯，”小郑皓点点头，掰着手指头说道：“其实，还有一位高手。”</p>
“谁呀？”</p>
小郑皓指指她。</p>
“嘘――”郑玉唇竖中指，乜了一眼丁煜，用低低的声音说道：“千万别让他知道。”</p>
......</p>
由于正是冬枯水浅的时节，水流甚缓，而且风力又小，游船悠悠荡荡行得甚慢。</p>
丁煜对郑玉殷勤得很，可郑玉却只淡淡的虚应着。</p>
眼见离东京越来越远，郑玉提点丁煜，“丁公子，我们该返航了。”</p>
“郑小姐何必心急呢？”丁煜嘻嘻笑道：“现在天色还早......放心，决误不了咱们回城的。”为表亲昵，连咱们一词都用上了。</p>
郑玉秀眉微蹙，不悦道：“丁公子，请自重些。若公子不方便，现在就请靠岸，我们自行返回。”</p>
“别呀，”丁煜急道：“前面还有好玩的东西没看呢？这么急急的返回去，岂不可惜？”</p>
“哦？有什么好玩的东西？”小郑皓好奇的问道。</p>
“今日至灵县那边有一场庙会，”丁煜说道：“附近的人都来赶场，什么吃的、用的、穿的、戴的......那是应有尽有，对了，还有杂耍表演呢！可热闹了，小姐要是不去看看，就太可惜了。”</p>
一听有杂耍表演，小郑皓眼睛一亮，拉拉姐姐的衣襟，“阿姐......”</p>
“怎么，现在不怕回去被阿娘骂了？”</p>
小郑皓挠挠后脑勺，不好意思的笑笑，“就看一会儿，应该不会耽搁很久吧？”</p>
“你呀......”郑玉伸手勾了勾他的鼻子，“要是阿娘问起来，你怎么说？”</p>
小郑皓咬着小指头，默然不语。</p>
“大不了小可在集市上给小姐雇几匹快马，”丁煜说道：“这样就不会耽误小姐回去了。”</p>
“牧云，”郑玉向杨牧云招招手，“你怎么看？”</p>
“丁公子如此盛情，小姐，我看还是去吧，”杨牧云又加了一句，“只要一靠岸，小姐还担心什么呢？”</p>
郑玉眸光一闪，“嗯”了一声。</p>
......</p>
游船又前行了不远，果然在江北岸出现了好大一片集市，民众熙来攘往，很是喧嚣。</p>
岸边聚满了来赶集的小船，很多船上挂满了各种饰物，一靠岸船家便大声叫卖起来。还有划船卖艺的，头上攒花的汉子打着赤膊，瞧着铜锣吸引岸上人的目光，要是有人抛撒铜钱过来，他便笑容可掬的躬身作一圈揖，然后爬到船上高耸的竹竿上，以一个漂亮的后空翻自高杆上一跃而下，在空中抱膝连打了三个筋斗，方扑通一声穿入水中......虽说安南的初春不似大明北方那样寒冷，可江水毕竟还是很凉，岸上的看客中有人不禁缩了缩脖子，替那人打了个哆嗦。</p>
“好棒！”小郑皓拍着手笑道：“阿姐你看，这里果然有玩杂耍的。”</p>
“这算什么，”丁煜说道：“岸上还有更好玩的，有人能从嘴里喷出火来，还一群人叠罗汉，叠得高高的......”</p>
小郑皓毕竟是小孩儿心性，听得两眼放光，摇着郑玉的手臂说道：“阿姐，我想去看。”</p>
“这个容易，”丁煜笑道：“我这就让人领你去看。”</p>
“不用，”郑玉紧紧拉着小郑皓的手，“我领着他就行了，”又朝杨牧云说道：“牧云，待会儿你跟我们一起下船。”</p>
......</p>
片刻后船工们撑着竹篙靠上岸，然后跳上岸去把缆绳系到岸边的一个木桩子上。</p>
丁煜一脸殷勤得想要扶郑玉上岸，谁知她却把手伸给了杨牧云，后者一拉，她轻轻巧巧的跳到了岸上。</p>
“看来小姐的这位下人在小姐眼中很不一般呐！”丁煜酸溜溜的说道。</p>
郑玉却朝着杨牧云嫣然一笑，理也不理丁煜，拉着弟弟和杨牧云去了。</p>
“公子，”丁煜的一名手下在身边低声道：“要不要我们一起上，好好教训一下那小子？我就不信，我们这么多人，还收拾不了他一个？”</p>
丁煜阴着脸还未说话，就听一声冷笑，他侧目看去，只见一直跟着他的那个竹笠人说道：“你们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一个两个不是他对手，就算一起上，也绝讨不了好。”</p>
“你......”那名手下脸上变色。</p>
“好了，”丁煜一摆手，“这里人太多了，等到一僻静地方你们再见机行事吧！”</p>
“是！”那名手下与其余几人互相使了个眼色。</p>
......</p>
杨牧云和郑玉领着小郑皓在人群中行走，路两边的货摊一个连着一个，让人目不暇接。</p>
小郑皓跑到一个面具摊前，拿起一个青面獠牙的鬼面在自己脸上比了比，冲郑玉喊道：“阿姐，你快来!”</p>
郑玉笑着和杨牧云走了过来。</p>
“阿姐你看，”小郑皓把那鬼面戴在了自己脸上，“我要是晚上戴这个出来，会不会把府里的人都吓一跳？”</p>
“你这小鬼头，”郑玉点了一下他的额头，“怎么光想着去吓人呢？”</p>
“那样才好玩么，”小郑皓向姐姐眨眨眼，“阿姐不挑一个吗？”</p>
“我挑这做什么？”</p>
“阿姐你不是喜欢经常戴着面具吗？”小郑皓说道：“难道你是觉得这里的面具不好么？”</p>
郑玉微摇螓首，淡淡一笑，“我再也不会戴面具了。”</p>
“为什么？”小郑皓不解。</p>
郑玉不答，只是看了身边的杨牧云一眼。</p>
见姐姐突然对戴面具没了兴趣，小郑皓不再多问，又自顾自的挑起了其它面具。</p>
“小姐真的不打算再上丁公子的船了么？”杨牧云低声问道。</p>
“既然下来了，还上去做什么？”</p>
“那我现在去雇几匹马，”杨牧云说道：“这里离东京城可不近。”</p>
“这个不急，”郑玉笑道：“时辰还早着呢，我可不想现在就回去。”</p>
两人说着话，小郑皓又挑好了几个面具。</p>
郑玉付了钱，便让摊主把面具包起来。</p>
三人刚一转身，就见丁煜满脸带笑的走了过来。</p>
“郑小姐，你们走得可真快，”丁煜摇摇扇子说道：“小可总算追上你了。”</p>
“丁公子请自便，”郑玉笑了笑，“你不用再跟着我们的。”</p>
“小姐不想坐船回去了吗？”丁煜眯着眼睛看了看杨牧云。</p>
“多谢丁公子送我们到这里，”郑玉微欠了欠身，“我们既已上岸，就不再叨扰丁公子了。”</p>
“郑小姐这话就见外了，”丁煜笑道：“你我一见如故，不如结伴同行，岂不甚好？”</p>
“我与丁公子的志趣不同，勉强同行的话恐会扫了丁公子的兴啊!”郑玉不软不硬的说了一句。</p>
“不妨事不妨事，”丁煜道：“凡是小姐喜欢的，小可都喜欢。”</p>
“是么？”郑玉长长的睫毛忽闪了几下，“丁公子若是不嫌无聊，那就轻便。”对杨牧云甜甜一笑，“牧云，我们走。”说着转身给了丁煜一个背影。</p>
丁煜咬咬牙，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跟了上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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