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这话说的有些大了,”那个闲汉续道:“如今惨败而回,真是无脸面见人了......”
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证实了杨牧云心中所想,沈荣是暂时不会露面了,中军都督府的夏经历针对的不仅仅是自己,而是看整个府军前卫都不顺眼。惨败归来,十有八九是要等待皇上治罪的,这个时候能得到旁人的好脸子看才怪。
杨牧云离开了银带胡同,突然感到有些茫然,不知自己要向何处去,点卯?不过是他人加在自己头上的羞辱,难道自己还要上赶着去凑别人的冷嘲热讽么?
因为公主的事情,皇上一直没有再召见他,不知以后他还会不会有入宫的机会。他心中又一次萌生了退意,眼看快要到年底了,自己左右在京里没有事做,不如回湖州吧!一想到回湖州,低落的情绪又一次兴奋起来,脚下的步子也快了许多。
行走在大街上,杨牧云忽然发现街道上的人流比往常要多了许多。家在外地的京官们开始置办礼物,趁着过年封印休衙的时候,他们是要告假还乡的。由于交通不便,道远的官员一般两三年才回一次家。辞旧迎新,无论什么阶层的人都是要讲究孝道的,拜望父母高堂,免得让老人们挂念。
京城里的各个衙门都在忙着年终的盘点、总结一年的事务,这都跟他没什么关系了。他所能期待的是朝廷会下一份什么样的诏书,不过这可能也要等到年后了,皇上也很忙,庆贺新春、祭拜祖宗,宗室团聚,自有皇家的一套礼仪。各地的藩王、封疆大吏们已陆陆续续派人回朝见驾了,一些外国使节也要召见,皇帝小儿恐怕都要忙得连轴转,触霉头的事都要尽量往后放一放了。
“爹娘在湖州不知怎样了?”杨牧云心道:“我已有大半年没有见到他们了,不如趁这个机会我离开京城,反正也不会有人注意到我。”他拿定主意后,便向着城南方向行去。
......
“咦?”一辆与他擦肩而过的马车挑开了车帘,一个憨头憨脑的少年向探出头向外张望开去。
“怎么了?”车内一名三十开外的妇人拍了一下那少年的肩头问道。
“我怎么感觉刚才过去的人很像小舅舅?”少年挠了挠脑门说道。
“你看花眼了吧?”妇人伸指一点少年的额头,叱道:“要知道你舅舅现在可是有品秩的官员了,这出门不是骑马便是坐轿,怎会像寻常人一样在街面上行走?”
“娘说的是,”少年讪讪的道:“可能是我真的看花眼了。”
“这到了京城,你可得给我机灵着点儿,”妇人斜了少年一眼说道:“这里可不比咱湖州,规矩可是大得很呐,你要是错漏了礼数,没的给你舅舅和我丟脸。”
“知道了,娘,”听妇人一通说教,少年有些手足无措,目光又向外看了看,“娘,你说小舅舅他住的地方会是什么样子,会不会比湖州知府大人的宅子还要气派?”
“那是自然,”妇人得意的道:“要知你舅舅他现在可是京官,自然比那些个地方官更有排场。”
“啧啧啧......”少年连声惊叹,脸上不无艳羡的说道:“要是我也像小舅舅一样,那该有多好?”
“你?”妇人鄙夷的横了他一眼,“论文你连一本三字经都背不下来,写个字跟蚯蚓爬一样,论武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比你爹那庄稼把式强不了多少。还想做官?下辈子吧!”
“娘......”少年脸一红,有些气鼓鼓的说道:“那你拉我来这京城做什么?”
妇人叹了口气,瞥了他一眼说道:“我就你舅舅这一个兄弟,他发达了,总不能眼瞅着他外甥庸庸碌碌的不管,你跟着他,总能多少有些长进吧?”
“娘,你是要把我扔在这里不让我回湖州了吗?”少年惊问。
“京城不好么?”妇人没好气的说道:“你回湖州做什么?跟你爹一样当个捕快么?被人呼来喝去的永远也没个出头之日......娘拉你来这京城,就是要你好好
见见世面。等过了年你都十六岁了,也该说个媳妇了,可你现在这样子,哪个好人家的姑娘能嫁你?在这儿跟你舅舅几年,要是能混出息了,也好跟你说亲!”
“娘......”少年忸怩的垂下头去。
......
马车渐渐慢了下来,妇人向外看去,见马车拐进了一个胡同,在一个颇为气派的宅邸前停了下来。
“到了。”车把式说道。
“哦。”妇人满心欢喜的和少年下了马车。“不对......”妇人眯着眼看去,只见前方府门大开,无数人出出进进的在搬东西。
“这是怎么回事?”妇人心一紧,走上前向一位正在指挥搬东西的老者问道:“请问老丈,这里是杨牧云的府上么?”
“正是。”
“这里如此繁忙,是要搬家么?”妇人又问。
“嗯......”老者回过头看了她一眼,奇怪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妇人还未答话,就见府内飘然出来一位相貌极为俏丽的少女,冲着众人说道:“你们手脚都轻着点儿,里面的东西可贵重了,要是摔坏一两件,你们陪得起么?”
“宁馨姑娘......”老者满脸堆笑,正要禀报搬运情况,只见那少女一双明亮的眸子直勾勾的盯在跟自己搭讪的妇人身上。
“姑奶奶,你怎么来了?”少女走过去朝着妇人福了一福,又对她身边的少年甜甜的说了一句,“胡公子好!”
少年登时脸一红,不知所措的回道:“宁馨姑娘好!”
这妇人便是杨牧云的姐姐杨兰,少年是杨兰的儿子胡文广。
“宁馨姑娘,”杨兰脸带忧色的说道:“这是要搬家么?可是出了什么事?”
“不是的,姑奶奶,”宁馨笑着解释道:“老爷他住不惯这里,要搬去另一个地方住,所以小姐让婢子收拾这府里东西往那里搬。”
“哦,是这样,”杨兰轻舒了一口气,又问:“那个地方在哪儿?离这里远么?是不是比这处宅子还要大?”
“姑奶奶随婢子去了不就知道了?”宁馨启齿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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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军前卫的?”宣武门前的守门将官看了看拿在手中的腰牌冷冷一笑,将其掷回了两名骑在马上、浑身披挂的军卒手中,高声说道:“上面有令,凡是府军前卫的人一律不许出京,二位,请回吧!”
“我们是奉了军令要出外公干的,”其中一名军卒拱手抱拳行了个军礼说道:“还请大人行个方便。”
“本官是为朝廷把守这宣武门,”守门将官面目冷然的瞪视着他们,“方便那两个字本官是不懂的。”
“若是误了大事,你吃罪的起么?”另一名军卒忍不住斥道。
“要是让你们出去,那才是本官吃罪不起的大事,”守门将官的态度越发的冰冷,手按刀柄沉声道:“二位若再不走的话,本官就让人把你们拿下送到五军都督府去。”话音一落,只听“歘——”的一声,守门的官兵围拢过来,手执刀矛齐齐指向那两名军卒。
“走!”两名军卒黑着脸拨转马头,向来路回返而去。引得聚在城门口的人一片议论声。
这一切全部被杨牧云看在眼里,心里“咯噔”了一下,看来所有府军前卫的人都被留在京城里,不准外出。
“朝廷这是要做什么呢?”杨牧云百思不得其解,“是要严惩府军前卫回来的官兵么?可又不见上面降罪......”他伸手捏了捏衣兜里的腰牌,一个是御前五品带刀官的,一个是锦衣卫千户的,要是拿出来会不会也被顶回去呢?他心里没底。自己是此次出征的府军前卫军中一百名总旗官之一,在早上自德胜门入城时便亮出了这个身份,他记得德胜门守城将官看自己时的脸色异常复杂,让身边的人将自己记录在案,当然,还有
陈成锋。而昨晚自己是偷偷出城的,没有人知道。
“朝廷这么做不知是出于什么用意?”杨牧云心中暗忖,“看来在皇上没有具体的旨意下来之前我也不方便离京了。”心中想着又要在京城里无所事事的待下去,就不禁有些怅然。唉,这还是他头一次在家乡以外准备过年,看来这年注定是要在憋憋屈屈中度过了。
“啪——”他的肩头不知被谁人拍了一下,霍然转身,映入眼帘是一张五官挤在一起的圆圆胖脸。
“真的是你!”那张圆圆胖脸欣喜道:“我还怕认错了人呢!不想果然是杨大人你。”
“是你呀!”杨牧云皱了皱眉,拍自己肩的圆脸胖公子不是别人,正是京城有名的红莲帮少帮主雷擂。
“你找我有事?”杨牧云问道。
“不,不,是偶遇,”雷擂笑着向他一拱手,“小人跟杨大人您真是有缘呐!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坐一坐,好好喝他几杯!”
“改日吧......”杨牧云心事重重,心不在焉的说道。
“别介,”雷擂不依道:“大人您帮我们打掉了青龙会,我们红莲帮上下还没好好谢谢大人您呢!今天说什么好好请您一请。”
看他满是热络的样子,杨牧云不好推脱,只得应允了。雷擂兴奋得拉起他就走。
“那日在春香阁的花酒没有吃成,”雷擂说道:“这次小人会好好给您补上。”
“喂——”杨牧云甩开他拉扯自己衣袖的手,板着脸道:“我可先给你说好,那种不三不四的地方我是决不会去的。”
“杨大人放心,”雷擂拍着厚实的胸脯说道:“小人知道你为人正派,这顿酒呀,无关风月,您放心好了。”
......
雷擂好似早有准备,把杨牧云领到京城最有名的酒楼之一嘉运楼。这座酒楼的规模与气派与飞鸿居酒楼不相上下,雷擂把他领入酒楼三楼的一个雅间里,便催促着酒楼的伙计上菜。
“杨大人,”雷擂斟了一杯酒恭恭敬敬的递了过去,“要是没有您,我们红莲帮......不不,现在不叫红莲帮了,叫红莲商会。”笑着续道:“没有您的帮助,我们红莲商会还被那青龙会压在头上......这份情我们全商会不知如何还才好。”
“青龙会勾结鞑子,帮着鞑子偷运火药军械,这是他们自作孽,非是我刻意帮你们,”杨牧云淡淡道:“你们接管了青龙会的地盘,这买卖可比以前做得大发多了吧?”
“那是,”雷擂眉飞色舞,“我父亲他老人家也说要好好谢谢大人呢!不过他有事不在京城,不然的话他老人家也定当作陪,跟大人您好好喝上一杯。”
“你们还念着我,真是难得,”杨牧云淡然一笑,“有机会的话,自然还是会相聚的。”
“是是是,”雷擂笑道:“杨大人您说的再对也没有了,小人跟您从相遇到相识,就一直好运不断,自当是要跟您多多聚聚的。”
两人喝了几杯,雷擂嫌上菜上得慢,便向杨牧云告一声罪,出了雅间催菜去了。
杨牧云独自喝了几杯酒,只听一阵环佩叮当,门板响处,香风扑面,飘然进来一位丽人。
“姑娘你进错地方了吧?”杨牧云眉峰微蹙,并没有抬头看她。
“你看都不看,又怎知我来错地方了呢?”一个娇柔而又带有磁性的声音说道。
这个声音好熟,杨牧云忙抬首看去,“你......”愕然站起身来。
“怎么,这也没有多少日子,便不认得了么?”佳人启齿一笑,百媚丛生,这艳绝人寰的容貌不是别人,正是紫苏。
“夫人,你......你是怎么到这儿来的?”杨牧云感觉舌头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
紫苏没有直接答他,幽幽道:“你还记得我是你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