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要嫁给你了?”林媚儿乜了他一眼,“跟着你便要嫁给你么,你想多了吧?”
杨牧云愕然。
“我不过觉得你这人挺有趣而已,”林媚儿的眸子眯了起来,“或许哪一天我觉得你无趣了,就会在你不注意的时候离开你。”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他的脸庞,见他的脸色有些异样,笑着问道:“怎么了,你不高兴?”
“没什么,”杨牧云的笑有些不自然,“我也觉得你嫁给我,太委屈了些,你能这样想,那就最好。”
“所以,”林媚儿的眸子一霎,“你心里也不必有什么负担,只需每一天哄我开心就可以了。”
“哦。”杨牧云点点头。
“牧云,”林媚儿一双晶莹透彻的眸子深深凝望着他,“你今天打算让我如何开心呢?”
“这个,”杨牧云没有避开她的目光,淡淡一笑,“你说呢?”
林媚儿的目光扫过满院的琼花玉树,“这满园的美景可不能辜负了,你今天就陪我游游园吧?”
――――――――――――
关外的数万蒙古骑兵已不知去向,派出去的斥候都无法探知他们的踪迹,尽管如此,宣大一线的长城各口也不敢放松戒备,时刻提防着蒙古骑兵卷土重来。
罗亨信和朱冕等大同官兵返回了大同,沈荣领着府军前卫的残军准备回返京城。
于谦和杨洪的队伍也启程了,正行进在去宣府的路上。杨牧云和一部分伤重的府军前卫将士随同这支队伍一起去宣府养伤,等伤愈后再行回京归队,沈荣虽然心中不悦,但于大人发话了,他也只能应允。当然,莫不语也在这支队伍中。
于谦静静的躺在车里,闭目养神。这一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情,让他时刻不能停歇,他都有些吃不消了。这次随军征战增长了他的阅历,也使他体验到了战场的残酷。鞑子骑兵在机动方面是大大强过明军的,他们一名骑兵配备了两到三匹快马,不像明军,连人手一匹都很紧张。另外,鞑子骑兵的骑射功夫和悍勇也是明军所不及的,而这也不是一朝一夕所能训练出来。虽然明军里也不乏猛将,例如石亨和石彪叔侄俩,可整体素质偏低却是事实。以现在明军的战斗力,躲在高大的城墙后面防守勉强可以,拉出去和鞑子骑兵打野战,除非集中数倍于敌的优势,一对一的话,很容易形成一边倒的溃败。
但鞑子方面也有弱点,也就是他们的整体力量整合得还不够,各部之间矛盾甚深,临时拼凑在一起无法配合默契。这也是几万明军能够在损失巨大的情况下还能回返关内的原因。一旦塞北草原各部像成吉思汗时代一样重新整合成一股力量,那将是令人望而生畏的。真这样的话,整个大明北疆的噩梦将要到来了。于谦读过很多史书,知道两百多年前蒙古骑兵是怎样横扫中原的,军力不济的话,绵延数千里的长城不过是一道脆弱的篱笆,只要敌人高兴,随时可以冲进来。处处设防,处处防不胜防。
一想到这儿,于谦的胸口便像压了一块大石一样沉重,不过让他稍感慰藉的是,发现了杨牧云这一员智将。他所率领的小队灵活机动,就像是一把尖刀,戳进鞑子的腹心处,一举擒获敌酋首领,为被困的大队人马解了围。擒贼先擒王,他把这个战术发挥得淋漓尽致。而这是要有非凡的胆气和缜密的思维,这两样气质在杨牧云身上体现得都很充分。以最小的损失获取最大的战果,是一员智将所具备的最基本的素质。这样的将领是非常难得的,以彪悍勇猛著称的大同军中没有这样的人物;宣府兵里,只有杨洪,但他也老了。这也是为什么大同军的损失要远远大于宣府兵的原因,杀敌一万,自伤八千,大同军的将领只会喊打喊杀,连总督罗亨信也约束不住,两万出塞的大同军精锐,回来时已不足四千,精锐力量过多的消耗掉了,给如今大同一线的防务造成了极大的压力,如何调配兵力成了最让人头痛的问题。
这个问题罗亨信也跟他讨论过,沿边各镇的兵马都不能动,那就只有从京师三大营中抽调人马了。可三大营中的精锐力量都
已南下征调到了西南的麓川战场,山东河南训练的新兵最快也要到明年春天才能全部补充进来,一句话,京师方面也缺兵啊!
为今之计,只有暂时讲和才是最明智的选择,可这位年轻气盛、一心向往太祖太宗武功的大明天子能够答应吗?
送赛因孛罗进京,是一步不得已要走的棋,罗亨信想要脱罪是事实,可怎样让宣大一线获得喘息之机也是他这位宣大总督需要考虑的。赛因孛罗京后这步棋子落下了,皇帝怎样落子便成了关键。
这一晚队伍停驻在贾家营,离宣府已经不到五十里。
晚上,营地里生起了处处篝火,将士们的脸上都变得轻松起来,在塞外草原的生死搏杀已然远去,宣府就快要到了,终于可以好好的修整一番,不用再过天天绷紧神经的日子。
篝火边的笑声也多了起来。
“老方,明日到宣府咱们可得去好好快活快活。”一名满脸胡茬子的小军官对另一名小军官说道。
“那还用说,”老方乜了他一眼,“我看你是想群芳楼绣红那个小娘皮了吧?”
“在塞外草原憋了这么天,我就不信你不想,”满脸胡茬的小军官嘿嘿笑道:“一个绣红怎么够老子快活,最起码叫她四五个过来伺候才能让老子尽兴啊!”
周围一阵哄笑。
“这么口无遮拦,小心将军大人打你军棍。”一名看起来军阶高些的军官呵斥道。
“都是死人堆爬出来的,说几句话又怎么了,”满脸胡茬的小军官不以为意的说道:“这一次我们宣府兵打得不错,出塞一万,回来还有九千多,哪儿像他们大同军,牛皮吹得震天响,说什么打鞑子就跟砍瓜切菜一样,结果两万人,只回来四千。灰溜溜的由他们朱总兵带着回大同了。”
“这还不是因为我们杨大人指挥有方,”一名士卒说道:“还有一位小杨大人,他带的那个千人队可出尽了风头,不但捉了一个鞑子王爷还有几员鞑子将领,还把兵部的于大人也给救回来了。啧啧......我表弟便在那位小杨大人麾下,这军功立的,可比我要高多了。”
“那位小杨大人是什么来头,”满脸胡茬的小军官问道:“不会是杨大人自家的亲属吧?”
“这个倒不知道,以前宣府兵里也没这号人物,听说是从府军前卫那里过来的,”那名士卒说道:“人家可是手刃鞑子无数,实打实的功劳,跟杨大人是否沾亲带故可没关系。”
“这么厉害的人物我也想见一见,”满脸胡茬的小军官一摸下巴,“跟着他打仗想必痛快得很......”一瞪眼,冲那个士卒嚷道:“那位小杨大人长什么样子,你见过没有?”
那个士卒一怔,随即说道:“见过啊,怎么没见过?他长得人高马大,头如笆斗,眼似铜铃,嘴大得跟簸箕一样,他那胳膊,比你的大腿还要粗,手就跟那蒲扇一般,抓起一个人就跟捏一个小鸡仔似的......”
“哦,”满脸胡茬的小军官寻摸着那士卒说的话,“怪不得,能立如此大功的一定长得异于常人。”突然听到噗哧一声笑,引得坐在篝火边的众将官士卒都转过脸看去,只见一名穿着寻常军服的十五六岁少年正掩嘴而笑。
“小子,你笑什么?”满脸胡茬的小军官冲他吼道。
“听这位仁兄一说,”少年的眼珠子一转,“我才明白小杨大人长得是这个模样,不过诸位要是真见了他,说不定会大失所望。”
“你小子懂个屁,”满脸胡茬的小军官叫道:“能立大功的人一定长相威猛,难道长成你那个样子?”睇了他一眼,“瞧你小子毛都没长齐,连女人都没见过吧?”
所有人又一阵哄笑。
“老秦,”老方笑着说道:“这小子说不定还是一个雏儿呢!要不今晚你教教他?”篝火边的人笑得更厉害了。
话音刚落,只听“啪啪――”两声,老方的脸上多了两个红掌印。
“是谁?”老方睁大了眼,扫了一圈篝火边的众人,气急败坏的说道:“是谁打了老子?”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默不作声。
“好像是那个小子打的。”方才说话的那个士卒伸手指向少年站着的地方。老方看去,哪里还有半条人影,摸着火辣辣的脸颊,恨恨道:“这小子跑得挺快,要是被老子抓住,绝饶不了他。”
......
营地偏僻的角落,出现两条人影。
“媚儿,你打他作什么?”杨牧云皱了皱眉,“没的脏了你的手。”
“打他算是便宜了他,”林媚儿也穿一身普通军服,满头秀发用一条月白色的丝带束了一个发髻,显得分外的俊俏,她秀眉一挑,“要照我以前的脾气,非在他身上戳几个窟窿不可。”
“几个丘八而已,何必跟他们一般见识?”杨牧云淡然说道。
林媚儿睨了他一眼,“现在大半个军营都在说你的事情,你现在的风头可是把杨老将军和于大人都给盖过了。头如笆斗,眼似铜铃,嘻嘻,亏他们想的出来。你真该亮明身份让他们看看你真正的样子。”
“其实他们把我说得挺威武的,”杨牧云笑笑,“我这个样子倒真不好站出来了。”
“你还真以为他们是在夸你?”林媚儿的眸子眨了眨,“把你说的跟个怪物似的,我听了都不爽。”
“那你不听也就是了,”杨牧云说道:“你总不能每个人都给两巴掌吧?”
“我替你出气,你还怪我?”林媚儿俏脸一板,撅起了小嘴。
“我可没这个意思,”杨牧云看看她,“我只是怕你手疼。”
林媚儿噗哧一声笑了。
看着她笑靥如花的娇俏模样儿,杨牧云心中一动,“媚儿,让你跟着我在这满是丘八的军营里,真是委屈你了。”
“你也知道我委屈呀,”林媚儿眸波一转,“那你要我委屈到什么时候呢?”
“这眼看就要到宣府了,”杨牧云说道:“我们得找个地方安顿下来,一直待在军营里也不是办法。”
“你要怎生安顿?”林媚儿眯着眼睛说道:“像安顿黛羽一样扔在一个宅子里,然后巴巴的望眼欲穿等你回来?”
“我......”被她看穿了心思,杨牧云一时语塞。
“我说过,哪天我对你没兴趣了,就会离开,”林媚儿说道:“你不用老想着怎生来安顿我。”
“媚儿你的侠女风范真让杨某汗颜,”杨牧云向她一拱手,“倒是杨某想的龌龊了。”
“你当然龌龊,”林媚儿一眨不眨的看着他,“不然的话你怎么会把女人的心捏在手里,而把人撇在一边?”
“唔......”杨牧云哑口无言,他这才发现跟一个女人斗嘴是一件多么尴尬的事。
“大人,杨大人......”一个熟悉的呼声在耳畔响起,杨牧云循着声音侧目看去。只见两个异常高大魁梧的身影在军营的篝火间来回穿梭。
“是莫不语和阿列克赛。”杨牧云转身向他们走去。
“大人,可算找到你了。”莫不语一见他便欣喜的奔了过来。“于大人正派人到处找你,要你去他那里一趟。”
“于大人找我?”杨牧云目光一动,“是什么事?”
“这个俺就不知道了,”莫不语挠挠脑壳,“不过应该不是什么坏事吧?”
“哦,”杨牧云转向林媚儿,“于大人有事找我,我过去一趟。你......”
“他叫的是你,又不是我?”林媚儿嗔道:“看着我作什么,还不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