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回头说“高桥先生,侬亦帮阿拉找一找好伐啊哟,贼都进来了阿江,派人守在吾卧房门口窗边也要有人守着快去呀”
洪太太这才惴惴不安地坐下,说“这些个下人,真是拿他们莫得法子侬一下下盯不到都不行真是烦死吾了高桥先生,侬还有何事体”
高桥想了想,既然来了,该说的话还是要说。
他说“有这么一件事,劳烦洪太太帮我打听一下。”
洪太太说“侬说,侬说,阿拉听着哩。”
高桥说“我得到一个消息,说有一批战场丢失的枪支,被人藏起来了。洪太太听说过这件事吗”
不料,洪太太再次冲到门口,拉开门喊“阿江阿江侬又死到哪里去了”
管事阿江再次跑过来,弯着腰说“太太,您吩咐。”
洪太太又向他叫道“阿拉交把侬的大炮火,是不是被侬丢把人了啊是不是”
阿江把眼睛眨了又眨,痴呆地望着洪太太,好一会儿才想起“大炮火”是个什么东西。他撩起衣襟,从腰里拿出一个小巧精致的花口撸子,放在掌心里,给洪太太看。
他说“您说的大炮火,是不是指这个小东西”
那个被洪太太叫做“大炮火”的枪,实在太小了,还没有半个手掌大。你要是握着它,谁也看不见你手里有枪。所以,它又被人称作“”。
不过,它有再大的威力,无论如何也抵不上“大炮火”这个叫法。
洪太太凑到跟前才看见他手心里的小手枪,不耐烦地挥手说“侬交把高桥先生看看,是不是他们打仗丢掉的”
她又回头说“高桥先生,侬扣扣好伐,是不是侬丢掉的。阿拉花了一百多个大洋才买下的侬要是把它拿走,阿拉花的银子怎么算”
高桥看到那把小手枪,心里很无奈,不住向阿江摇头,示意他收起来。
老实说,洪太太装乖卖俏,把高桥两个敏感问题都给堵了回去,并且堵得严严实实。但老实说,作用不大。再精明一点说,有点装过了头。
老谋深算的高桥,存在心里的怀疑,不仅没有消失,反而更重了
不过,他心里再怀疑,今晚也只能这样了。
洪太太在南市这一带,也算是一霸。每天夜里,在她宅门外守夜的就有七八个人,由此可见一斑
高桥告辞洪太太,坐在回去的汽车里,心里就在考虑对付洪太太的办法。
数千支枪呀甚至谣传还有大炮这可不是个小事情要认真对付
4-15
洪太太送走了高桥,就在阿江引导下去了客房。
洪山奎开门看见洪太太,连声叫着大姑,回头把屋里的人一一介绍给她。
他指点着说“这位是军委会情报处的乔组长,您看她年轻吧,一定是个干将这位是强虎兄弟,这两位是李兄弟和杨兄弟。大姑,我和强虎兄弟还有杨兄弟,在罗店打过鬼子他们的枪法,那叫一个准说打眼珠子,绝对伤不着眼睛皮还有啊,他们组里的陈组长和萧兄弟,都是天下最聪明的人,他们一定有办法帮我”
洪太太年轻时曾经美艳如花,在上海滩也算是一支名花。虽然现在年纪略长,身体稍有发福,但尊贵矜持风度,娇艳华丽的容貌却丝毫不减当年。
她一看见更年轻也更美丽的乔艳芳,顿时眉梢妩媚轻挑,杏眼旖旎流光,端出万方美人架式来。她三言两语,就把高桥来探查的两件事都说清楚了。
乔艳芳聪明绝顶,和高桥同为经验丰富的特工,思路也是一样的。
听洪太太讲完,她早已看出高桥未必真消除了戒心,甚至可能更怀疑不过,看着洪太太这么尊贵的面子,她并不说破这一点。
她只是说“今天给洪太太添麻烦了,实在抱歉。”
洪太太到底是上海滩长大的“长三姑娘”,人生历练,知人察事,是她最娴熟的本事。
她把乔艳芳聪明美丽的大眼睛盯了盯,再回想自己对高桥的应付对答,也察觉其中有一些不妥之处,未必能骗过高桥不过,她也同样不会说破。
她微笑说“乔组长,那个鬼头高桥,说的第一件事,总归好办。你们在吾这里住长久些也莫得问题。倒是我家山奎的事,有些难办。阿拉不好意思,要劳烦你们了。”
乔艳芳也笑着说“洪太太不必客气洪大哥要拉队伍打鬼子,洪太太您倾心倾力抗日就和我们是一路的我们一定全力支持想办法帮洪大哥把枪运回去您给我们一点时间,让我们想想办法”
接下来,他们商量的结果是,强虎留下,陪着摔了膝盖的李三养伤。
李三的膝盖此时已经肿胀得不能动了,只能留下。强虎也可以借这个机会,和洪大哥商量一下运枪的办法。究竟怎么办,由陈子峰最后拿主意
她和杨三强要尽快返回鼎新小百货店,向陈子峰汇报今晚的情况。
4-16
上海的冬夜,还是蛮冷的。
从黄埔江上吹来的风,并不猛烈,却裹挟着能滴出水的潮气,你就是多穿两件厚衣服,也莫得用,要给你冷透了的
乔艳芳快速地走在路上,脸色在阴冷潮湿的冬夜里,显得分外苍白。
杨三强走在她身边,不时回头观察身后的情况。
乔艳芳忽然问“三强,今天几号了”
杨三强看一眼手表,“现在已过了午夜,应该是二十三号了。”
他想了想,又斜眼盯着乔艳芳,补充说“准确一点,是一九三七年十二月二十三日。你问这个干什么”
乔艳芳摇头说“没事”其实,她心里想着的,就是这个时间
杨三强小声说“小乔,今晚诊所的事,是不是有点怪”
乔艳芳歪着嘴说“不是有点怪,是他妈的太怪了”
“那么一个小诊所,日本人如此防备,确实太怪了”
“不光是诊所的事”乔艳芳咬牙切齿地说。
“你的意思,我们有麻烦了惹祸上身”杨三强继续问。
“我们他妈的有天那么大的麻烦了弄不好会要我们的命”
夜色里,她的脸色更苍白了,两只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凶光
“为什么”杨三强惊讶地看着她。
乔艳芳横眉立目,一脸狰狞,却盯着他并不说话。只是向他摇摇头。
她心里明白,她想到的情况,只能跟陈子峰和萧哥哥说,不能对下面的弟兄说以免扰乱军心
他们走了很长一段路,终于搭上一路早班电车。
电车里只有一些打着哈欠去上班的职员。电车当当地响着,缓缓驶过街道。
他们在派克街街口下了车。乔艳芳却犹豫起来,站在黑暗中看着前面的街口。
杨三强低声问“小乔,怎么了”
乔艳芳想了想,感觉今晚的事,决不会这么简单就结束为了那么一个诊所,日本人又是包抄,又是追捕,怎么会如此草草收场
草草收场,只能说明日本人掌握老子们的底这个底,就在派克街里
想清楚这一点,她低声说“三强,你绕过去,从那一头进派克街。你进去后,要像一个醉鬼一样,晃着走,最好唱一点小曲什么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杨三强点头说“我明白。我就是个引子有鬼就把他引出来”
乔艳芳推他一下,“那就快去我在这里等着你”
杨三强很快就消失了。他要从另一边绕过去
乔艳芳站在街口的阴影里,注意向街里观察。至少现在,街里很安静,虽然暗影重重,却也看不出有什么危险。但她心里就是不安
大约二十分钟,她隐约听见杨三强哼唱小曲的声音。
她隐在黑暗中,向派克路里张望。她隐隐约约看见,街道那头杨三强摇晃着的身影。
他居然提着一个酒瓶子,扯着破锣嗓子唱着
“你何必呢,假正经,假正经
你的眼睛早已经
溜过来又溜过去
对我偷偷的看个不停”
乔艳芳仔细观察鼎新百货店的附近,那些黑暗的角落,肮脏的垃圾箱,令人恐惧的门洞。但是,她什么也没发现。周围一点动静也没有,更是没有人迹。
她疑惑起来。诊所内外发生的事,都说明日本人早已设下陷阱他们知道会有人潜入但这里怎么会没有人呢她想不通。
杨三强慢悠悠地走着,唱着,终于走到鼎新百货店的门口。他极其聪明,竟然一个踉跄跌坐在小百货店的门口。他哼哼唧唧的继续唱着。
到这时,乔艳芳才赫然发现,在前面的墙角后面,慢慢伸出一个人头,鬼似的向杨三强观察窥视。
她心里暗骂一句“老娘等的就是你”
她拔出枪,枪口一端起,就扣下扳机
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在派克路里激荡。也把楼上的陈子峰和萧安城吓了一跳
藏在角落里的那家伙一头栽倒在地上,再也没动
乔艳芳和杨三强都跳起来向那家伙跑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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