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龙海拦住她,却低着头,一时不知该怎么说。那个伤员的情况,让他难以启齿。
“怎么了?”傅雪岚有些奇怪地问。
“傅医生,这个事吧,是这样。您知道这个伤员是什么人吗?”
“李警官路上告诉我了,说他是个日本人,他是吗?”
“是,他是个日本人。这个日本人,不是我们抓的。那个萧安城,您还记得吗?”
“前天在车站见到的那个人?”
“是,是,是他和另外一个人,他的组长,一个叫陈子峰的人,他们一起抓来的,暂时关在我们这里。不过呢,审问这个日本人的,不是他们。是他们的长官,另外带着几个人来审的。那个日本人挺顽固,非常顽固,就是不肯开口!结果就挨了打。傅医生,他们打得还挺重!”
“原来是被人打伤的!”傅雪岚的眼睛,此时就变得比较严厉了。
桂龙海看得懂这个眼神,脸上就更尴尬了,连声说:“傅医生,请您理解这件事。那个人,是个日本特务呀!现在又是非常时期!我不说,您也都明白。另外,他们长官还要对这件事保密。所以,我才请您来看一看。”
傅雪岚点点头,“好了,我明白了。让我先看看伤员吧。”
桂龙海非常不安地看着她。这就是一件混帐事!他很担心这件事破坏了他在傅医生心里的印象。但现在已经没办法,只能这样了。
他引着傅医生向拘押室走过去。
他敲开拘押室的门,发现那位彭长官已经走了,留在拘押室里看守的,还是昨天夜里那两个人。
他有点吃惊地问:“咦,彭长官呢?”
那人说:“一个小时前,他接到电话,有急事先走了。留下我们看守。”
桂龙海笑着说:“彭长官走的好。那,咱们还和昨天晚上一样?”
那人就嘎嘎地笑起来,“又要让桂科长破费了,实在不好意思。”
桂龙海急忙说:“没事,没事,都是小意思。”
他又指着身边的傅雪岚说:“这位是傅医生。彭长官交待,让我找一个可靠的医生,就是这位傅医生。”
那人点点头,就让开门,让他们都进去。
临了,他又补充一句:“希望傅医生别见怪。”
10-2
此时的拘押室,可不同于昨天了。傅雪岚进了拘押室,首先闻到的就是屋里血腥味和浓重的汗味,让她皱起了眉。
她一转脸,很快看见倒在牢笼里的人。她最初的判断,那人已陷入昏迷。
看守的人咧着嘴,似乎有点尴尬,打开了牢门。
她走到那人跟前再细看,才看出这人被打得非常重!绝不是一般的殴打!她见过一些被打成重伤的人,但都没有伤到这种地步的!
她抬起头,狠狠盯了桂龙海一眼。
桂龙海早已看出她的脸色,急忙把一根手指放在嘴唇上,示意她不要出声!
她从他手里接过药箱时,还是重重地哼了一声。
她蹲下来,细看昏迷的人。他脸上血肉模糊,两只眼睛都肿成一条缝,鼻子歪在一边,下巴也歪在一边,嘴里的血在地上流了一滩。
她抬头向四面看看,看见牢笼外面有一张办公桌,就向两个看守说:“你们两个,把他抬到那张桌子上!快一点!”
但那两个看守显然不愿意把伤者抬出来,就为难地看着桂龙海。
桂龙海看看傅医生,看看地上的伤者,也看出两个看守不想动,心里就很为难。
这时,傅雪岚就生气地向他们尖叫起来:“他这个样子,你们还怕他跑了吗!你们想让他死是不是!要是这样,我就不管了!”
就是她最后这句话,吓住了那两个看守。
这家伙绝对不能死!要是死了,就是他们两个的责任!他们无论如何都承担不起!
他们只得进了牢笼,把地上的伤者抬到外面,放在办公桌上。
傅雪岚站在伤者身边,上下观察一遍。她首先感觉这里灯光不亮。她回头向桂龙海看一眼,指指房顶上的灯。
桂龙海也看出灯光不亮,但房顶上的灯无法移动。
他和两个看守,将桌子直接抬到灯下。
这时再看那个伤者,就更加惨不忍睹了。
傅雪岚打开药箱,先拿出一副乳胶手套戴上,再拿出一把细长的剪刀,先将他的上衣全部剪开。在灯光下,伤者身上一片青紫,其中还有道道鞭痕。
她看出,左肋部有些变形,伸手轻压,果然发现十肋、十一肋已经骨折。
她察觉,可能还有更严重的问题。她轻压左上腹,伤者嘴里突然冒出一股血。
她急忙松手,不敢再动了。
她回头盯着桂龙海和那两个看守,深吸一口气,才让自己的情绪平缓下来。
她几乎是咬着牙说:“我知道他是日本人!是特务!我现在不说这个!我只说他的伤势!他的外伤,鼻梁骨折,颌关节脱位什么的,怎么都好说!至少现在不会要他的命!但我初步检查,他左肋骨折,导致脾脏破裂,并且引起大出血。这个人必须尽快送进医院,做脾脏摘除手术!否则,他可能活不到明天早上!你们决定吧!”
桂龙海也看出情况严重,就回头看着那两个看守,看他们是什么意思。
那两个看守互相咬着耳朵商量几句,其中一个人说:“傅医生,对不起,他不能去医院!绝对不能!您只能在这里给他治!”
桂龙海急忙说:“你们给彭长官打个电话,我办公室里有电话!你们请示一下!”
那个看守摇摇头,“桂科长,我们不用请示。请示了也是这个结果!这个人肯定不能去医院!傅医生,您只能在这里给他治。他要是能活过来,我们弟兄谢谢您。他要是活不过来,我们也没办法!您受累,给他治吧,治成什么样就是什么样!”
傅雪岚听出来了,这件事没什么可商量的。
再对他们说手术条件不够,人手不够,都是白说!
他们的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她也就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她心里想,好吧,是死是活,就看你的命了!你就不该到中国来!来了就是找死!
10-3
她再次对伤者的情况观察一遍,确认没有其他情况。
她拿起剪刀,将碍事的上衣全部去掉。之后,她在旁边铺开消过毒的粗麻布,将各种手术器械和缝合伤口的针线一一排列开。
最后,她开始用大量生理盐水清洗他的上身。他身上全是伤!
她先在他的左上腹注射了利多卡因,作局部麻醉。人虽然已经昏迷,但痛感还会有。他要是乱动,可能更糟!
等了几分钟之后,她拿起手术刀,果断地在他左上腹十一肋和十二肋下沿,划开一条深深的刀口,直至腹腔。
拘押室里宁静得如同坟地一般。桂龙海和那两个看守都惊恐地看着,嘴巴张得大大的。在他们眼里,这一刀划开皮肉,实在让人惊悚恐惧!
他们看到,那刀口里喷涌出大量血液,仿佛再也止不住了一般!
傅雪岚双手四个手指伸出那个刀口里,一番探摸,从里面捞出肿胀如球,已经变黑的脾脏。她一眼就看出来,这个脾脏已经被打坏了,只能摘除!
她开始结扎脾脏周围的血管,用手术刀划开脾脏与腹腔粘连的粘膜,最终将它摘取了出来。之后,她就开始清洗伤口,并用针线缝合。
这个过程,让桂龙海等人看得眼花缭乱,更加心惊胆战。
这个手术说起来简单,其实整整用了一个半小时。没有助手,器械不足,在目前这个情况下,许多该有的程序也只能简化了。
将腹部的伤口包扎好之后,傅雪岚开始观察他歪到一边的鼻子。
她不由摇摇头,鼻骨骨折看上去问题不大,但治疗起来并不比脾脏摘除轻松。
她在药箱里找东西,但没找到合适的东西。她最后挑了一把手术刀,去掉刀片,然后就把刀柄深深地插进他的鼻孔里。
在桂龙海和两个看守看来,那个刀柄插入得那么深,似乎插进了他的大脑!
这时,她开始用力按压刀柄,撬他的鼻梁骨。那动作就像在撬一块大石头。
她另一只手则去推塌陷歪斜的鼻梁骨。她非常用力,但几次都没有成功。
这时,一个看守已看不下去了。他双手捂着鼻子蹲了下去。
他能把人打成如此重伤,却看不得鼻骨正位!
站在旁边的桂龙海也咧开了嘴,万分恐惧地看着。
傅雪岚松开手,上下甩着,似在积蓄力量。她脸色苍白,额头冒着汗,非常疲惫。
她深呼了几口气,再次抓住刀柄和他的鼻梁骨,继续用力撬,用力推。
这时,昏迷的伤者也开始蹬踹双脚。他显然感觉到了剧痛,正在拚命挣扎。
桂龙海冲过来,按住他的双脚。他近乎绝望地看着她,不知她是否应该就此罢手。
就在这时,傅雪岚整个身体都压下去,她猛地大喊一声,用力一跺脚,只听“咔”的一声,终于把他的鼻梁骨复位了。这时,她已经满头大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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