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组长不想把这个事告诉彭长官,甚至怀疑彭长官背后有什么可疑的人,这就更让他奇怪了。这个他也管不了。
最叫他放不下的,现在来看,就是那个耿绩之!
毫无疑问,耿绩之去报社,肯定是有目的的!
这个目的是针对翟处长的军火生意,还是要泄露隆达公司的财务状况?这是个大问题!那个找耿绩之的年轻人又是谁?是何保田吗?
他妈的,不管是不是何保田,耿绩之去报社,肯定不是好事!
想到这里,桂龙海再也躺不住了。他忍着疲倦,咸鱼翻身似的爬起来,向窗外望了望,天已经亮了一些。他想,还是早点去局里吧。
他心里最重要的事,就是如何打听一下耿绩之的动静。这家伙实在太叫他担心了!
16-4
此时,在广福弄,那间没有窗户的厢房里,刘日辰和赖敦德都醒了。因为外屋有了动静,不时传来看守他们的人走来走去的脚步声,还有开门和关门的声音。
他们都醒了,却躺着没动。他们都在思索眼前的情况。
他们初步确定,他们是被关在广福弄,这个地点最合理。
但是,怎么把这个情况传递出去,他们却毫无办法。他们眼前一片黑暗。
过了片刻,房门被打开了,外屋的晨光迂回曲折地照进来,让里屋一片矇眬。
看守他们的人把一桶水放在门口,没再关门,就重新回到外屋。
刘日辰看见那桶水,就想起来。昨天下午出了太多的汗,身上粘唧唧的,他想打一盆水,给自己擦洗一下。
但赖敦德却从下面伸出一只手,按住他,不让他动,并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着他。
刘日辰有些警觉,也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他,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赖敦德欠起身,在他耳边说:“你最好躺着不动,你是病人。”
刘日辰眼睛在脸上转了又转,同样小声说:“我今天是间歇期,不发作。”
赖敦德的声音更低了,“刘先生,我总觉得,你这个病,好像是一个机会。不过,我一直没想好怎么利用这个机会。你继续躺着,要像个病人。等我想好了,再和你商量。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刘日辰谨慎地看着他。虽然也想不出怎么利用他的病,但还是决定照他说的做。
之后,赖敦德就慢慢地起来,拖着脚在房间里来回走着,发生一些声音。他从桶里倒了一些水,哗哗地洗脸和刷牙。最后,他走到床前,把刘日辰推了又推。
“喂,这位先生,你能起来吗?”他声音不大,却很清楚地问。
刘日辰谨慎地看着他,低沉地说:“我起不来,我很难受,让我再躺一会儿。”
赖敦德又从桶里倒了一盆水,走回来说:“你好歹起来洗个脸,也许会好一点。”
刘日辰低声说:“我动不了,不洗了。”
赖敦德哗哗地拧着毛巾,声音清楚地说:“你动不了就别动,我给你擦擦吧。”
刘日辰仍然注意他的表情,谨慎地说:“先生,谢谢你了。”
赖敦德说:“不用谢。给你擦擦脸,我也有点事做。”
之后,他就开始给刘日辰擦脸擦身体,哗哗地拧着毛巾,或者把脏水倒进脏水桶里。
外屋似乎有脚步声。刘日辰便合上眼,任由赖敦德给他擦洗。
看守出现在门口,看着他们,终于问:“他怎么样?”
赖敦德随口说:“看来他病得不轻。我听说,疟疾也会死人的。你们就不能想办法弄点药来。他要是死在这里,我可怎么办?”
看守没说话,又走了回去。
刘日辰睁开眼,却看见赖敦德眼睛瞪得大大的,那么意外地看着他。
他意识到,这位赖先生可能找到什么机会了。但他不敢开口问,怕外屋的人听见。
赖敦德凑到他的耳边,用极低地声音说:“等他中午睡觉的时候,我再跟你说!我好像确实找到一个机会!这是唯一的机会!”
刘日辰的眼睛在他脸上转来转去。他看得出来,这位老先生是个极有心计的人。也许,他真的找到什么机会了!现在,他只能耐心等了!
16-5
大约也就在这个时候,天刚亮没多久。虹口的奉天路上,发生了一件大血案。
当时,街上已经有了一些行人,不是买菜的家庭妇女,就是上早班的工人。
还有一些人早起的人,蹲在家门口洗脸刷牙,要不就是劈柴生火炉、做早饭什么的。
就是这些人目睹了一场惊天动地的枪战!死了好多人!
据后来虹口嘉兴路捕房调查的情况,过程大概是这样的。
正是在天刚亮的时候,从海伦路的一栋大宅子里,悄悄开出两辆黑色轿车。
巡捕们很快知道,这个大宅子,就上海洪门山主刘寅贵的住宅。
昨天夜里,洪门虹口山堂的堂主楚金宝与刘寅贵商谈最近发生的事情。
他们商量了什么,刘寅贵面对前来调查的巡捕,什么也不肯说。
这两辆汽车离开刘寅贵的大宅子,就沿着海伦路向东疾驶。
但车上的人很快发现,有一辆黑色轿车跟在他们后面。所以,这两辆车就加快了速度。汽车到哈尔滨路后向南拐,一路狂驶,似乎要摆脱后面的汽车。
但后面的汽车并没有追上来,而是远远地跟随。
楚金宝的两辆汽车将要行至奉天路时,前面突然开出一辆卡车,车身一横就挡在他们前面。此时,后面的汽车也追了上来,也是一横车身,将退路堵得严严实实!
楚金宝的保镖们知道不好,都拔出了枪。
就在这个瞬间,从前面的卡车上,从后面的汽车里,还有两边的民房里,突然跳出十几个人来。他们有人举着步枪,有人拿着木棍或砍刀,就向中间的两辆车扑了上来!
接下来,就是一场极其激烈的枪战。
街边的市民,买菜的妇女,被吓得魂飞魄散,四面乱跑,却把这场枪战看了个真切。
第一阵枪响,前面的司机就被打死了。之后是坐在司机旁边的保镖。后面车上的人就开始向外射击,但没什么用,他们根本瞄不准冲上来的杀手们!
一些人用棍棒打碎两侧的玻璃,后面的人则连续向汽车里的人射击。鲜血溅上车窗,令人触目惊心!
有人跳下汽车企图逃跑,立刻就被乱枪打死!
还有人甚至冲到汽车边,向车里的死人补射!他们根本不想让人活!
这里离嘉兴路捕房实在是太近了,只有一站多地。
捕房里的巡捕听到枪声,立刻吹着警笛冲了过来。
巡捕们又和伏击的杀手们进行了一阵枪战。许多街边房子的窗户都被打碎了,屋里的人都抱着头,趴在地上,不敢再动弹。
他们听见外面响起一阵尖锐的呼哨声。有人在喊:“走!走!”
很快,枪声就停止了,外面陷入一片死寂。
一些胆大的市民凑到门口观望,那两辆汽车已经被子弹打烂了,车门大开,地上一片片血迹,被打死的人倒在车里和车外。
巡捕们呼喊着冲过来,斥令观望的市民回到家里,谁也不许出来。之后,就在附近拉上警戒线,开始调查死伤情况。
只过了十几分钟,就有许多记者涌到这里,举着照相机四处乱照,又向警戒线里的市民问这问那,现场一片混乱。
奉天路惨案,很快就像狂风一样,刮遍了上海每一个角落,并被夸大渲染,仿佛那里刚刚发生了一场几百人的大战!死伤了无数人!
人心更加惊慌混乱。所有人都看出来了,这是帮会之间在大开杀戒,说不定还会发生更严重的灾难!
桂龙海得知这个消息时,已经是上午九点半了。
他惊恐猜测,这可能是张老板对洪门刘寅贵的报复,为了杨柳街的货场!
他特地打电话给嘉兴路捕房的探长,询问详细情况,结果得到一个更让他震惊的消息:耿绩之也在被伏击的汽车里,但没死,已经被送到公济医院了。
他明白,耿绩之在那辆汽车里,可能预示着一个更坏的情况!并且和军火案有关!
他坐在桌边发呆,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
16-6
这天早上七点多钟的时候,奉天路惨案刚刚发生,还没有被人风传到巧家弄。
虽然昨天夜里睡得晚,但陈子峰小组的组员们,还是被乔艳芳早早地轰了起来。
她大声说:“都做好各自准备,早饭之后有新任务!”
七点半,早饭准时送来了。两个饭馆伙计,依次搬进来一只大木桶,里面是热腾腾的鸡蛋肉丝面条。又搬进来两个蒙着棉被的笸箩,里面是馒头、包子和葱油饼。另外还有一盆咸菜丝。最后是一篮子碗筷。
陈子峰绝不会克扣伙食费,所以,他们的三顿饭一直都很好。
组员们围坐在木桶和笸箩周围,一边吃着,一边哇啦哇啦地聊着天。
萧安城盛了一大碗面,呼噜呼噜地吃着。
过了一会儿,谭浩拿着两张葱油饼,在他旁边坐下,也津津有味地吃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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