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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州城的深夜,经过一天的厮杀,显得格外的宁静。
某处小巷子,闪出两个身影,他们小心翼翼,避开了密集的巡逻兵,花了很长一段时间,终于来到某个院子门口,敲响了门。
“举头望明月。”门里轻轻响起一个声音。
“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滔滔孟夏兮,草木莽莽。”
两个身影分别在门外答道。
话刚落音,门轻轻地打开,两个身影迅速地钻进去。门关上没过一会,一队巡逻兵不急不缓地从门口走过。
在最里面一间屋子,里面点着一盏油灯,门窗都用黑布蒙着,透不出一丝光去。
刚来的两人扫了一眼,发现已经坐着四个人,其中两个人蒙着面,只是看身影,十分地眼熟,应该经常见到过。
两人没有细细去琢磨,只是无声地坐下。
一个年纪稍长的中年男子开口道:“外面的大军止于城下,现在需要靠我们了。”
“石万虎和梁定烈也太废物了吧,十万大军,十来天,都打不下不过万把人的江州城。现在援军源源不断赶到,越来越难打了。”一个男子讥笑道。
“说这些无用。”一个蒙面男子开口道,他一说话,其余五人都没有做声,安静地听着,“明天,勋阳镇的兵也会到,届时我们当如此...此为甲计划。”
把详细部署说了一遍,其余五人都点了点头,表示记下来了。
“现在可以看得出,岑国璋奸猾似鬼,很难对付的。挑拨勋阳镇的计谋,不一定能让他掉进去。”另一位蒙面男子说道。
“无妨,肃先生还定下另一计。他找到了岑国璋某一处弱点,对症下药,定下了乙计划。”
“甲乙计划一并进行?”
“一并进行!”蒙面男子说道,“诸位,千万小心。我察觉到,有人盯上我们了。大家要好好再坚持几日,只要肃先生的妙计成了,王爷的大军入城,就是我等平步青云,荣华富贵的时候了。”
“喏!”众人面带喜色地应道。
大半个时辰后,那扇院门又悄悄地打开,四个身影陆续地走出,消失在漆黑的小巷中。
在斜对面一处房子的二楼,岑毓祥站在黑暗中,透过窗户缝隙,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他是保密处的督办,专门管着肃奸反间的事。
完了后转到楼下,同样也是一间黑布蒙着窗户和门的房间。
“都看清楚了。”
“大人,四个人都看清楚了,都记下来了。”
“明天开始,对这四人展开秘密跟踪,不可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同时,千万不能打草惊蛇。”
“属下明白。”
岑毓祥想了想,迟疑地说道:“想法子摸一摸对面那个院子的底,我总觉得院子里可能会有暗道。”
“暗道?大人的意思是?”
“出来的这四个人,我们都知道是什么人,根本没有一锤定音的本事和资格。所以今晚,他们极有可能是来领任务的。部署任务的另有其人。我们现在摸不到那人的踪迹,有可能走了密道。”
在岑国璋的倾囊教授下,有些天赋的岑毓祥在情报方面的进步,可谓是一日千里。
“小的明白了,马上安排人去查。”
“嗯,我跟杨大人和罗大人商议下,明天安排一出追捕逃犯的戏码,对这一片展开搜捕,借着机会把这个院子摸摸底。”
“遵命!”
五更声,在江州城里响起,也在大顺王朝的心脏,京师五城里响起。伴随着这声音,还有几声不早不晚的春雷声。
天气开始暖和起来,原本能冻得狗缩脖子、马打喷嚏的寒气,开始慢慢向北退去,让位于越来越气盛的南方温润天气。
但是巡了一夜的更夫皂隶,还是一脸的冷索,一挂鼻涕还是揪了又有。
随着五更梆子声落,鼓楼也敲起五更鼓。
鼓声还没落音,寂冷的街道开始活泛起来。
喝道的、避轿的、马蹄声、脚步声、唱诺的、互相打招呼、低声说话,嘈杂地混在一起,就跟天桥小吃一条街的马三愣子家羊杂汤,热腾腾得冒着白气。
通往皇城的各条街道上,大小各色的官轿一乘接着一乘,匆匆而过。还有哒哒的马蹄声,显得不急不缓。
老京城习以为常,转过背去,憋着那泡晨尿继续睡。他们知道,今儿是例朝的日子。否则的话,那些大老爷们不会一大早爬起来吃这份苦。
皇城刻漏房报了寅时,午门东南角的内阁衙门,两扇朱门被司阍们费力地缓缓推开。
首辅沈平安、次辅尚一阗走在最前面,其余阁老陈可法、汪中岛、马继迁、郑时新跟在后面,依次从门里走了出来。
伴随着他们不急不缓的脚步,皇城的钟鼓声,悠长而又威严,在朱墙碧瓦间起伏回响。参加朝拜的文武百官在鸿胪寺官员的带领下,已经在皇极殿外序班排好。
六位阁老穿过夹道,来到皇极殿前的金台上,站在了百官最前面,然后静静地等待叫进。
过了一会,皇极殿大门被缓缓推开,大汉将军、近侍们各就其位,周吉祥笑眯眯地走出来,对着沈平安五人作了一个揖。
“诸位老先生早!”
“周公公早!”沈平安代表阁老回了个礼。
周吉祥清了清嗓子,大声道:“宣百官上朝!”
一番大礼后,正弘帝开门见山道:“我的皇叔,乐王终于反了,这是他的檄文。任公,你给众卿念一念。”
“遵旨!”
任世恩念完后,殿上的群臣们群情激愤。
“皇上,乐王大逆不道,当除去王爵,以王师天兵讨伐,以正国法!”
“皇上,附逆者皆可杀...”
等这些人七嘴八舌地说完,正弘帝下旨道:“明发天下,皇叔李洓纶,受封乐王,食邑豫章...而今谋逆行事,着革去王爵及一切诰命封赏...以兵部左侍郎、左副都御史王卿为钦差,巡抚豫章,节制江汉、荆楚、豫章、江淮军务,主持平叛讨逆事宜...”
“遵旨!”
众臣齐声应道。
正弘帝又说道:“汪爱卿,说说豫章战事近况。”
“遵旨!”兵部尚书汪中岛应道。
“皇上,诸位同僚,逆乐王在洪州举旗谋逆后,兵锋分掠诸地,洪州、临江、端安、星安、饶安、吉春等府县或降或附逆。叛军兵分两路,水路两万,欲出星子湖,直入大江,现被富口县知县丘好问聚集三千乡兵,会同南湖口巡防营指挥使姚锦堂,将其挡在了富口县以南。”
“陆路十万人马,直取江州城,现被署理江州知府岑国璋率兵挡在城下,寸步不得入。昱明公已经移钦差行辕至江夏,以圣旨和王命旗牌调荆楚、江汉兵马,驰援江州和富口县。右路水师两营,即日入援富口县,彻底封死叛军出星子湖,入长江的痴心妄想!”
正弘帝插了一句,“此前朕接到内班司密报,皇叔似有不端之举。为以防万一,我给了岑国璋一道密旨,事变时可奉诏督理江州民政军务,兼理粮饷。”
这时首辅沈平安附议道:“皇上此中旨,已获微臣和五军都督副署,并留密档在大内、东阁和西院。”
听到这里,百官们心里透亮。
难怪王昱明领旨南下后,他的那些弟子们一窝蜂地往南跑,原本以为是去给老师捧场。
还有皇上夹袋里的那些亲信们,前些日子一个二个地也南下,原本以为是去发些财。现在明白了,原来组团去薅乐王那只大肥羊。
最可恨的居然不叫上我们!
安国公、中军都督李余上前启奏:“皇上,昱明公才干超卓,德誉天下,主持讨逆平叛事宜,众望所归。只是军务不同民政教化,臣请调中军都督同知万遵祥南下,襄助昱明公,厘理军备琐务。”
安国公也是开国八大公一脉,是公侯勋贵里的翘首。但他跟信国公、晋宁侯、嘉安伯一样,安分守己,恪遵臣道,揣着与国同体的心思,在武将那边待着不动了。不像昌国公、盛国公等公侯,轻武重文,忙着转型,还跟地方世家打得火热。
“准!”正弘帝稍微想了一下,当即允准。
“皇上,...”
接着又是几位大臣上前启奏,打着各种旗号往王云钦差行辕里塞人,好一起分润军功。
正弘帝也都一一准允这些无关紧要的请求。
“皇上,平叛讨逆,江州城是重中之重,岑国璋非科举出身,又非军功保荐,一介秀才,难堪大任。臣请委一干臣能吏,坐镇江州,指挥调度。都察院兵科给事中许遇仙,清贵通明,曾奉旨巡边观阅军容,通晓军务,臣保荐其督理江州事务,奉命讨逆。”
工部左侍郎胡之荣的话说完,殿里一片寂静,杨谨的双眼都要冒出火来了。
这些混蛋,这吃相也太难看了!
江州城守了十来天,等你们再奉旨南下,又是十几天,叛军锐气早就被师弟带人磨得七七八八,各路援军也到齐,然后你们伸手就能捡桃子。
太不要脸。
他不动声色地看向覃北斗、洪中贯和陈可法,但得到的却是不要轻举妄动,暂观其变的暗示。
杨谨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工部左侍郎胡之荣是尚一阗的人,保荐的许遇仙,却是礼部尚书郑时新的门生。这两伙人,平日跟覃北斗、洪中贯不是很对付,现在却保持中立,等于默许支持。
这事大有玄机。
正弘帝开口了,“许遇仙可为监军,即刻前往江州城。”
杨谨心里一凉。这个监军更讨厌,有事没事可以指手画脚一番,稍微不如意就上疏弹劾,找茬还不容易。
有功了顺手就抢了,有过反手就甩了。听说这许遇仙,跟修心公子的关系非同一般。到了江州,还不得给师弟一双足金足尺的小鞋穿?
这可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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