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心中如此感慨。他认为,曹洪的败因有轻敌和贸然出城迎战的因素,但这都不是决定胜负的关键。轲比能对骑兵的指挥能力,战术的巧妙安排,才是其获胜的关键。但从轲比能为了与曹军作战,居然提前准备了数量庞大的火箭矢,就能看出他的脑子里并不是只有趁火打劫和烧杀抢掠,这是一场有预谋的进犯,从鲜卑人进入幽州的那一刻起,轲比能就想过要与曹军发生决战,而不是仅仅靠避战和欺负附近郡县的守军,小打小闹发一笔小财那么简单。油脂可不是随处可见的廉价货,要准备这大批量的油脂,并不容易。虽说鲜卑是游牧民族,可以在动物身上弄一些动物油脂,但能想到这种方法,就足以证明轲比能绝非泛泛之辈。“将军,听起来,这轲比能确实不大容易对付啊。”随楚云一起听完逃兵汇报的庞德,最先发出感慨。“老师,学生觉得,我军需要防范火矢,学生记得曹休将军麾下那一万多将士中,有两成左右还配备着木盾,等他们到了涿县,还是让他们把盾牌都换成铁盾吧!”王平分析之后,果断建议道。两千铁盾并不难准备,就算涿郡当地守军中拿不出来,楚云只要一声令下,也能让临近各郡县的守军一起凑一凑。“嗯,在理,这事就交给你来办。”王平作为楚云的参军,自然有这样的权力处理这种小事。“学生遵命。”“可惜,虽然已经听到了足够多的信息,但是我最想知道的事情还是没什么消息。”楚云叹了口气感慨道。“将军最想知道的,是曹洪将军还有那十万将士的情况么?”时常尝试着揣摩楚云心思的马超问道。“是啊,这非常重要。”脑中疯狂运转,楚云最终决定亲自率领一小队经骑北上,前往渔阳郡附近打探情报。尽管众将都极力反对,认为这样做太危险,应该让旁人带来,但楚云觉得只有他自己亲自出马,才能探听到最切实际的消息,所以再次坚持己见。临行前,楚云交代所有将领,无论出了什么事,都只能留在涿县等待与张燕还有曹休的兵力会合,绝不允许擅自行动。此后历经三天,楚云终于成功从附近的百姓口中,打探到有关曹洪军的下落。原来,曹洪连战连败,一路西撤,在渡河时被追击,兵力接连受损,现在手中还有不到一万兵马,在途径渔阳县时没有入城,而是继续西退,似乎要逃往上谷郡。“哎,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回到涿县后,楚云召集众将在帅帐中商议此事,第一句话就是如此。王平也表示赞同道:“曹洪将军一定是觉得之前的输得太窝囊,想找机会反击。他知道如果率军进渔阳县据守,最后的结果一定是城破人亡,所以干脆向西拉扯空间,谋图反击的机会。”“这几乎是不可能的,轲比能不会给他这样的机会,如果轲比能蠢到这种程度,早在第一战就输给曹洪将军了。”庞德冷静地分析道。众人也纷纷点头,表示同意。这是个很简单易懂的道理,曹洪自己心里当然也知道,他之所以不肯放弃,只是不肯认输面对自己的失败罢了。“好了,不管怎么说,至少他还活着,只要还活着,我们就要想方设法援助他。有张燕和曹休他们的消息了么?”楚云现在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等待三军聚集,然后整合军队,与张燕兵合一处,联手作战。“我军的探马回报,最多不超过两日,他们就都能抵达涿县。”马超抢着回答道。“好,就再多等他们两天,两天之后,我们立刻动身向西北方向进发!”张燕与曹休并没有让楚云久等,只过了一日,二人就接连率军平安抵达涿郡。出城相迎的楚云跟张燕随口客套了几句,因为大家都很清楚眼下局势不妙,时间紧迫,所以没有说太多废话,就一起离开涿郡,按照楚云原定的计划,向西北方向行进。“不好意思,张燕将军,你们火速赶来涿郡,却得不到片刻的休息,我逼着你们启程,黑山军的弟兄们,怕是多有怨言吧?”位居中军,楚云放弃乘坐车驾,在马背上向身旁的张燕含笑问道。“将军您这么说就未免有些见外了,虽然弟兄们确实有些辛苦,但大伙都知道是您车骑将军帮我们把粮草要回来的!大伙能吃饱饭不用饿肚子,都多亏了将军你!所以您的事,就是我们黑山军的事,我们黑山军弟兄们大多没读过书,但也知道‘恩义’二字!”楚云闻言,感动道:“张燕将军,代我向兄弟们道声谢,等此役结束,我定替将军你还有黑山军的弟兄们向魏王请赏!”“将军太言重了!”客气了几句,二人开始聊起正事。“将军急匆匆地催着弟兄们加紧行进,应该是想赶在曹洪将军全军覆没之前,把他救出来吧?”张燕试探着向楚云问道。“目前是这个打算,我想虽然子廉叔曾开罪过将军你,但将军大人大量,应该不会因公废私吧?”楚云皮笑肉不笑地用说笑的语气,试探着张燕的态度。“将军这就未免看扁了我张燕,我承认不止是我,黑山军的弟兄们也大多对曹洪将军略有怨气,但有怨气归有怨气,我们绝不会对曹洪将军坐视不管!我张燕今日在此向将军您保证,此行我们黑山军共三万人,包括我张燕在内,这三万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部唯将军马首是瞻!”“好!张燕将军不愧‘平北将军’之职!有将军这句话,此战我可以高枕无忧了!”见张燕如此有诚意,楚云自然要说几句好听的话。毕竟这次曹军兵力有限,有诸多地方可能需要指望黑山军,若是不能与张燕通力合作,还真有栽跟头的可能。楚云从没与鲜卑人交过手,按照马超提供的讯息,胡人虽然好勇斗狠,但并不难对付。可直觉告诉楚云,轲比能与马超以往交手的那些羌氐首领绝对不同,否则,曹洪就不会败。有曹洪这个前车之鉴在那摆着,也容不得楚云大意轻敌。――一日后。上谷郡,居庸县以东。“呼……呼……呼――”曹洪牵着坐骑,一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一边拖着早就如灌铅般的双腿,吃力地行进着。此时的曹洪,早已不复往日的神气。头盔早已不知去向,披头散发却无暇整理,左肩上的盔甲破碎不堪,肩头上还插着一支箭,伤口尽管经过简单的包扎却还是隐隐有鲜血在向外流淌――难以想象这副狼狈相居然会出现在曹洪的身上。尽管四肢疲惫至极,曹洪却没有骑马,因为坐骑已经带着他连续跑了十几个时辰,如今比他本人还要累得多,若是再跑,非得把这跟了他几年的坐骑累死不可。“将军,看不到追兵的踪影了,咱们……咱们可能暂时安全了!”随行的亲信情况比曹洪还要糟糕,虽然身上幸运地没有伤口,但他负责搬运曹洪的兵器、必要的食物和水还有其他杂七杂八的东西,所谓“远道无轻债”,走得远了,这些本不算太沉重的东西,现在让这可怜的亲信觉得是寸步难行。仿佛恍然回过神的曹洪突然停下脚步,扭过头用浑浊的眼神,看着身后跟自己如逃难灾民般狼狈的残兵败将们。他一时语塞,眼中竟有老泪险些当场横流。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哭,这种众人心思大多濒临崩溃的时候,他这个主帅若是先哭出来,人心就彻底散了。“咱们现在大概还剩下多少人?”口干舌燥的曹洪从亲信手上抢过水袋,“咕咚咕咚”地连续喝了一整袋水,才啧嘴问道。“看样子,还有五、六千吧……”“呵……呵呵呵……五、六千……”自嘲的笑意令曹洪先是轻笑,然后是放声狂笑。只是这笑声中,满是悲怆。出征时,十万将士英姿勃发,大有挥剑决浮云之势,可现在呢?十万大军,十不存一,自己如过街老鼠般,被敌人追得除了逃还是逃,好不容易现在能喘口气,却是前路迷茫。曹洪不得不承认,现在自己六神无主,就连接下来该怎么做,都拿不出一个像样的主意了。不信邪的他最初的计划是,诈退并寻找回头反戈一击的机会,结果就是残酷的现实连续给他上了一课又一课。每次都是还没等他组织好像样的反攻,将士们就被追击而来的鲜卑骑兵射成筛子,然后迎接他的就是一轮接一轮的冲锋,本来还勉强能维持阵型逃跑的部队,逐渐失控,最终沦落到这步田地。如果向西一路逃跑,曹洪大概率还有逃出生天的机会,但他出征时带了十万将士,现在自己却把这点家底给败了个干净,他就这么回去,还有什么颜面在邺城待下去?“传我命令,全军进居庸城,暂时休整!”曹洪终于还是下了这个与“明智”完全不沾边的决定。“将军,不妥啊!居庸不过是小城,当初咱们若是守渔阳,或许还有机会,可现在咱们兵力不足,若是据守居庸,恐怕……”换做平时,亲信当然不敢直言反驳曹洪的观点,但近来曹洪屡屡吃瘪,军中的威望大不如前,大伙都过着有今天没明天的日子,亲信为了保命,自然也就直言不讳了。“恐怕什么?你怯战惧死不成?!”曹洪说着,就从亲信腰间把本属于自己的宝剑拔出剑鞘,然后将剑锋抵在亲信的脖子上。这亲信到底是跟随曹洪多年之人,即使是这个节骨眼上,也没有背叛曹洪的意思,见曹洪动怒,他只好解释道:“将军,我并非怕死,只是不想将军走错一步棋,招致满盘皆输啊!”实际上,曹洪现在跟满盘皆输也没什么区别,不过是还苟延残喘留着一条性命罢了。看着终究是跟了自己多年的亲信,曹洪没有忍心下手,只是冷哼一声,将剑鞘重新安插回自己的腰间,又收剑入鞘,冷声道:“这次就算了,如有下次,按动摇军心之罪,军法从事!”亲信嘴上称“是”,心里却不以为意,暗忖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耍威风呢,万一那些鲜卑人真追上来,咱们谁先一步见阎王爷还不一定呢!”人心就是如此,你强大的时候,万众拜服,人人敬仰。一旦你落拓了,就是墙倒众人推,千夫所指了。――又过了一日,楚云军终于追赶上了曹洪军与鲜卑人的步伐。楚云下令安营扎寨,通过哨骑的打探,终于搞清了目前的情况,以及各军所处的位置。现在的曹洪正率领五千残部屯驻于居庸,轲比能则是率众对居庸围而不攻,大概是知道居庸城内的存粮极少,就算他不攻城,曹洪也撑不了几天。但是楚云与黑山军的兵力加在一起有七万之众,曹洪的兵力虽然不足为据,但得知楚云大军已经抵近居庸并在城南三十里外扎营的轲比能,非但没有见好就收的撤兵之意,反而率军针尖对麦芒般地在城南十里处扎营。通常来讲,行军者腹背受敌是大忌,轲比能这种做法,相当于主动将自己置身险地。如此狂妄的举动,就像是同时把曹洪跟楚云都当做不堪一击的对手一样。“气煞我也!真是气煞我也!”“将军!这个轲比能不过是胜了曹洪将军,就把我们曹军都当成软柿子可以随意拿捏了!”“这是侮辱!我决不允许任何人侮辱将军!将军!末将愿为先锋,替将军斩下轲比能的首级!为将军泡酒!”楚云自己还没多说什么,帅帐之内,他麾下这些骄兵悍将,已经一个个坐不住了。就连张燕也忍不住道:“将军,这轲比能确实太放肆了,末将也愿去试试他轲比能到底有几斤几两,敢如此轻慢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