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会是感染风寒了吧?”
郭嘉担心地看着脸色确实不大好的楚云。
“没有,不过确实有点儿冷。”
蜷缩的身体继续颤抖着,彻骨的寒意让他在说话时都显得不太自然。
“兄弟,你病了。”
这是郭嘉第一次用“兄弟”这个称呼来喊楚云。
“好像是这么回事……兄弟。”
楚云理所当然地回了一句。
虽然在言语上,二人从没有这么肉麻过,但论起情谊,楚云跟郭嘉之间,可不比与曹昂间要逊色多少。
毕竟,最早的宛城之战,郭嘉也同样参与其中,还对当时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楚云十分信任。
如果没有那时郭嘉的通力合作,现在曹操和大伙的坟头草,可能都不知道有多高了。
“要不我还是跟魏王打声招呼,请他派人护送你回后方大营吧。”
看着因为没休息好加上着凉的楚云脸色煞白,郭嘉忧虑地问道。
“还是算了吧。”
楚云连连摆手“眼下大战已起,我身为车骑将军,没能亲临阵前督战已经是失职,又怎能自己一个人跑到后方呢?
这事如果被将士们知道了,传开来会影响士气的。”
“好吧,弟妹应该给你准备了应对这种病的药吧?”
当初郭嘉的虚弱体质就是被乔紫青一味药方治好的,自那以后,郭嘉就对乔紫青的医术佩服得五体投地,印象可谓极其深刻。
“当然,麻烦你帮我把水袋拿来。”
随身取出一枚小瓷瓶后,楚云一只手伸向半空,有些虚弱地笑道。
闻言,郭嘉毫无怨言地为楚云充当起小厮,一路小跑着替他取来了水袋。
楚云服下药丸后,大口大口地把水袋喝空,旋即将干瘪的水袋放到一边的座位上。
“惭愧,我可能还得睡一会儿。”
楚云本无意赶郭嘉走,但那股没来由的疲惫感,令他仍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
“没事,你好生休息吧,我会命人严加把守这里,不让任何可疑人物接近的。”
郭嘉本想让楚云离开这里,找个更适合休息的地方踏踏实实地睡上一觉。
不过既然楚云质疑不肯暴露自己生病的消息,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对了――”
楚云突然叫住郭嘉。
“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即使是面对病态的楚云,郭嘉也不忘调侃一番。
“记得提醒叔父,江岸上的情况,要随时保持关注。”
“放心吧,我会提醒魏王的。”
郭嘉向楚云保证道。
目送郭嘉离开后,楚云即使再心系战事,也无法抵抗病痛的折磨,又一次倒头睡下了。
然而外界,攻城器械撞击城门的声音,两军将士们的喊杀声,临死前的哀嚎声,即使吵得要命,楚云竟还是睡着了。
――
“魏王……”
郭嘉凑近正严肃眺望战况的曹操,“车骑将军病了。”
顿时,曹操吓得一个激灵,差点儿没原地跳起来。
“谁……?!你说谁病了?”
曹操把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他和郭嘉两人能听到。
“在下方才说,车骑将军楚云病了……”
只见曹操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发生了极大的变化,简直比打了败仗还难受。
“什么病?到底怎么回事?”
“在下已经去瞧过了,并无大碍,看样子只是偶感风寒而已。”
郭嘉如实回答道。
“感染风寒?那倒是还好,我记得紫青丫头给他带了不少药,小小的风寒,应该不碍事。”
曹操也不知是在安慰郭嘉,还是在安抚自己不安的心。
“哎,这事儿你没跟其他人说吧?”
“在下只告诉了魏王您一人。”
“这就好……”
曹操明显松了一口气。
深得拥戴的楚云在军中威望极高,如果在这个与敌人交战的时间,恰好让将士们听到楚云患病的消息,这对于军心会造成必然的打击。
“我会加派几个信得过的人去照顾他,奉孝你就不用担心了。”
楚云、曹昂还有郭嘉三人情同手足,这一点曹操再清楚不过。
“有魏王您在,我当然放心,不过,他还让我再次提醒您,别忘了关注江岸的情况。”
曹操的两条眉毛顿时凝成了一条线,苦笑道“有时候我真希望这小子是顾虑太多危言耸听,但是……”
“事实总能证明他是对的,这小子的先见之明厉害的让我有时候不禁怀疑他是从天上来的神仙,或者某个神仙转世。”
虽然明知道曹操说得是笑话,但郭嘉还是表现出相当的理解,并点头表示深有同感。
郭嘉自问在未雨绸缪、算无遗策上,在当世也算畏惧罕逢敌手。
但自从碰上楚云,有一段时间,他真的险些怀疑人生般,感受到了一股深深的挫败感。
即使他费尽心思去尽可能周全地考虑每一件事,楚云总能快他一步,而且想到的也往往比他更多,更周全。
“魏王说得是,那么您是打算……?”
“放心,自从宛城那一战后,我就再也没敢把他的话当成耳边风过。”
曹操厚着脸皮说出了这句实话,“我早就加派了战船保护用来运输未来一个月粮草的运输船了。”
“这就好,说实话,主公,我有时候也会冒出奇怪的想法,比如希望车骑将军这次刚好猜错了,他如果偶尔猜错一两次,我反而会觉得他与我一样,都是有血有肉的正常人。”
“对此我深有同感,好了,战事还在继续,讨论他的话还是留到以后闲暇时再聊个痛快吧。
奉孝,看到西面城墙上的情况了么?即使是高顺将军亲自率领的陷阵营,也讨不到什么好处,进攻的节奏完全滞缓了。”
此刻二人正身处为了观望攻城情况而特地临时修葺的攻城塔上。
“情况确实不大好……”
郭嘉看到陷阵营的将士们在攀爬城墙的过程中屡屡受阻,特地加高过的云梯、木梯仍无法为他们艰难的攀爬带来足够的便捷。
“城墙太高了,魏王,登上城头的时间被大幅延长,襄阳城内的守军可以轻松利用这段时间,以各种方法将陷阵营的将士们逼退。”
郭嘉话音未落,成片的滚木落石已经从城墙上方落下,不幸被砸中的陷阵营将士们不是失手坠落当场摔死,就是脑袋开花当场气绝。
“是啊,今日的攻城已经注定要无功而返了,就算统计的数据出来之前,我就能猜到我军的伤亡一定不小。
奉孝,云儿患病,我我能指望的就只剩下你了,想个法子打破僵局吧。”
闻言,郭嘉脸色一黑,心想这可是个相当大的难题,之前自己跟楚云也曾有过探讨,却始终没想出个对策来。
“在下得说实话,魏王……”郭嘉摆出一副苦瓜脸,“这个问题太难了,我们先前为攻城做足充分准备的同时,我们的敌人――刘琦、刘备他们,也一样在为最后的防守战做准备。
我们都投入了大量的心血,这场战斗注定是惨烈的,无论谁获得了最终的胜利,都绝不会是像摘取鲜艳花朵那样简单。”
“是啊。”曹操面对郭嘉的大实话只是淡然一笑,“正是这样,我才需要借助你――郭奉孝的谋略。”
“好吧,尽管只有在车骑将军靠不住的时候,才能重新听到魏王为在下戴高帽,但在下会尽量想想办法的。”
也唯有郭嘉这样跟曹操关系亲密至极的人,才敢当着曹操的面开这种玩笑。
郭嘉盯着城墙上惨烈的战争场景,陷入了沉思。
而曹操就在一旁盯着他,不出言打断他的思路。
时间在流失,城墙上无数的生命,也同样在逝去。
思考了很久,郭嘉的脑中终于蹦出了一个新计划的雏形。
“魏王,在下想到了一个主意,但这个主意还有一个我无法解决的关键步骤,我相信只要我把这个半成品主意说给车骑将军,他一定能替我想出解决这一关键步骤的办法。”
“好,那你就去吧,孤期待着你们二人智慧合并后的成果。”
虽然楚云有病在身,但曹操知道,以楚云的性子一定会以战事为重,就算郭嘉前去打扰,楚云也不会介意。
――
“兄弟。”
郭嘉又钻回楚云那辆马车里,这个称呼他似乎突然就喊上瘾了。
在他面前躺着的楚云立刻就把紧闭的眼睛睁开了。
“我还以为你在打瞌睡。”
“我倒是想美美的睡上一觉,但喊杀声不同意,你也不同意。”
像是在指责对方打扰了自己的清梦,楚云揉了揉眼睛笑道。
“这种程度的挖苦可伤不到我,玩笑话先说到这。”
郭嘉收起笑容,正色道“西城门的进攻情况不顺利,其他城门更是如此。”
“这个不是我们早就猜到了吗?”
“但是魏王要我出个主意。”
“结果呢?你别说你想不出来就把包袱甩给我,你的自尊心不会允许你这么做。”
“你倒是蛮了解我。”
“我一向认为你也很了解我。”
二人相视一笑。
“但是我想的法子,有一个点,需要你帮忙填补一下。”
“说来听听?”
楚云虽然来了兴致,但体内的寒气迫使他无法坐起身。
“说来也简单,就是拉拢荆州其他郡县的官员,让他们各自领兵来襄阳,帮忙加入攻城。”
顿时,楚云心领神会。
“不错的主意,那些郡守、县令都是割据一方的实权派,手上有自己的兵马,虽然不多,但加在一起就是一股不小的兵力了。
而且更重要的是,他们手上的兵马大多是荆州本地人,让他们进攻襄阳,很容易削弱襄阳守军的士气,让他们产生一种四面楚歌的感觉。”
得到楚云赞赏的郭嘉明显有些骄傲。
“我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
不过问题就在于,我们要如何拉拢那些郡守、县令,让他们心甘情愿地出兵呢?”
麾下的兵马,对于每一个郡守、县令而言,都是命根子。
之前曹操在征辟他们的时候,他们每个人都承诺愿意归顺朝廷,却没有一个人亲自领兵前来,参与到曹军与襄阳军之间这场旷日持久的战斗中。
“原来让你头疼的似乎这个。”
楚云莞尔一笑“我倒是有个办法。”
“这么快就想到了么?”
自信心受到打击的郭嘉神情立刻复杂起来。
“兄弟,别心灰意冷,我想到的法子,并不是因为我的智慧比你高明,而是因为我了解的概念要比你多。”
“概念?”
“没错,在我的家乡,存在着一个叫做‘雇佣兵’的概念,当然如果要详细讲起来就太复杂了。
一言以蔽之,就是收雇主的钱,替雇主打仗的一帮人。
我们现在,就完全可以把那些郡守、县令,当做是‘雇佣兵’。”
郭嘉不解地问道“你说的这个概念我能理解,但之前魏王就已经许诺要给那些郡守、县令高官厚禄,可他们仍然拒绝出兵。”
“那是因为,对于他们那些在自己的地盘当了多年土皇帝的人而言,他们的格局是非常狭隘的,他们无法理解我们的长远目光和追求。
说得再直白一些,这些人的眼里,就只有眼前的那一点蝇头小利,更何况在汉末,加官进爵对他们来说无异于夺走他们赖以生存的实权。
所以,我的意思是,不要试图用那些他们根本看不上的承诺去试图打动他们,提供给他们一些,他们真正感兴趣的东西吧。”
“比如?”
“财帛,粮草,还有战马,再加上事成之后,不剥夺他们现有职务的承诺,我敢跟你打赌,在他们的眼里,升官是一种惩罚,维持现状才是奖赏。”
将楚云的这番话花了一段时间消化之后,郭嘉也想明白了。
“我懂了,我们从一开始就走错了方向,他们只在乎眼前的利益,还有现有的权力。”
“没错,在你我看来,一个小小的郡守、县令算不得什么。
但是他们长年来身居此位,并借助这个位子,过上非常享受的生活,鱼肉百姓,再与当地的士族们沆瀣一气,备受尊崇,这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是至高无上的享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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