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b>悦来客栈里,刘掌柜安静的坐在柜台前盘算着这几个月来的收入,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他大概四十多岁的年纪,长相普通,唇上的八字胡倒是别有一番韵味儿。
今早放榜了,落榜的书生都陆续退房,店小二们楼上楼下忙个不停,一边收拾着楼上的客房,一边还得照顾着大厅里的食客。
“掌柜的。”
“几位客官是吃饭还是住店?”刘掌柜抬头问道,只见进来了三个人,中间那人气质非凡,从穿着上一看就是富家公子,右边跟着的应该是他的护卫。而左边那人,右手持一纸扇,左手还举着一道布幡,一副算命先生的装扮,仔细一看,这人不是店里的老客吗?
“哟,穆郎可回来啦!”刘掌柜虽搞不懂穆悠为何把自己弄成这样,但还是满脸堆笑“恭喜高中榜首啊!我就说嘛,住我的店保您心想事成。这是您的朋友?您是要请客吃饭还是……”
“有个事今天我得弄清楚了,要不然别说会不会继续住你的店了,连你的客栈还能不能继续开下去我都不能保证。”穆悠微笑着说。
刘掌柜笑容僵在脸上,唇上的八字胡也是一颤,他愣愣地看着穆悠“穆郎想问何事?在下定然知无不言。”
“到我房里说话。”穆悠说着走上楼去,掏出钥匙,打开了甲字六号房。
安王也正想看看穆悠的房间,当然紧跟着进去了。萧飒与刘掌柜紧随其后。
安王环视着房内,屋里陈设非常简单,一张床,一桌一椅,一个柜子,仅此而已。
他随手翻着床上的被褥,十分单薄,床板也硬邦邦的,真不知道他是如何睡的。
他拿起书桌上的砚台看了看,上面搁着的两支毛笔的墨汁早已干枯。书桌的抽屉里只有半截蜡烛,晚上他就点着这截蜡烛看书的吗?
他又去打开了床边的柜子,里面就只有一些衣物,跟穆悠身上穿的一样,件件都是粗布素衣。
安王看着,突然心里莫名的有些难过,他一直生活在深宫大院,从没接触过老百姓的生活。这个穆悠,他到底又过着怎样的生活呢?
几天没住人了,桌上蒙上了薄薄的灰尘,靠门口的地板有被翘动的痕迹,穆悠上前仔细查看,也发现了地板的缝隙里有斑斑血迹。
“怎么回事?这些血迹哪来的?”穆悠看着刘掌柜,微笑着问。
刘掌柜看着穆悠,穆悠虽面带微笑,可那笑容看了却让人心生畏惧。
“小马,小马,你过来!”刘掌柜朝门外喊道。
“掌柜的,有何吩咐?”被叫作小马的伙计跑进屋来,看见穆悠等人都在,一时慌得低下头去。
“说!”刘掌柜一拍小马的脑袋,大声吼道。
这一来,所有人的眼光都落在了小马身上。安王看去,只见他大约二十出头的样子,两条弯弯的眉毛下,一双细长的眼睛很是机灵,高挺的鼻子下面,却是一张大嘴,生得两片薄薄的嘴唇,他咧嘴一笑,一口牙齿洁白闪亮。
小马怯怯地看了一眼穆悠,猛的跪在地上“求穆郎开恩啊!小的只是一时糊涂。”
如此一说,所有人也都糊涂了。安王和萧飒对视一眼“好好说,怎么回事?”
“这血是我泼的。”小马鼓起勇气说道。
“何时泼的,在我房里泼血干什么?”穆悠依然微笑着。
“这段日子小的主要负责给客房的客人送饭送水,别的客官多多少少都会给点小钱,就算不给至少也会道几句‘谢谢’,可穆郎整日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从没给小的说过半个‘谢’字,还总是不理人。
小的一时糊涂,就想戏弄他一番。初六晚上,我给他的茶水里加了点安神汤,初七的早上他果然睡过头了,我本来决定放过他的。谁知道,他慌里慌张的还是去考试了,走到楼梯上还撞了我一下,害我差点摔下楼去,于是我又想再教训他一下。
我们老家有个说法,出门在外万万不可见血,要不然诸事不顺,当天我们客栈刚好杀了几只鸡,接了小半盆鸡血,我见穆郎忘锁房门了,就端来泼在了他房里。”
小马说完,看了一眼刘掌柜,又看向穆悠“确实只是跟穆郎开个玩笑,如今穆郎依然高中,并未造成什么影响,还望穆郎能高抬贵手,饶小的一次。”
“确实如此。”刘掌柜跟着说“当时我见小马鬼鬼祟祟的端着盆往楼上跑,就跟了上去,就见这小子已把血泼在了地上。我当时就问了情况,把他教训了一顿,他也认了错,把地上弄干净了。没想到血水渗到楼下也有,一楼忘了处理了。”
“既然如此,我初八早上来问你情况,你怎么没说?”萧飒疑惑道。
“这位郎君器宇轩昂,我以为您是官府的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就是个恶作剧而已,在下也不想招惹麻烦。”
“可你已经招惹麻烦了,就因为你客栈里有血迹,刚好大理寺又出现了一具尸体,现在有人怀疑是我杀人抛尸,而这里就是凶案现场!”穆悠盯着刘掌柜一字一句地说道。
“不不不,这一定是误会,这刚好是巧合而已。”刘掌柜慌了,头摆的跟拨浪鼓似的。如果这里成了凶案现场,客栈必定查封,就算以后破了案,也没人敢住了。
“误会?好,那我就来查查。”安王说着把手一背,看着刘掌柜“把这个穆悠进入你客栈后所有的细枝末节都给我说一遍。”
“是。”刘掌柜看了一眼安王,虽不知道他的身份,但从他的气质着装与谈吐上判断,此人绝不是泛泛之辈。没把他传到公堂上去而是就地问案,已是大大的恩德,自然要好好配合。于是认认真真把穆悠何时入店,每天做了什么,吃了什么,何时熄灯睡觉,何时起床,都讲的无比详细。店里的小二们也被不停传唤过来问话,甲字六号房好似变成了公堂。
穆悠在旁冷眼看着,嘴角始终挂着淡淡的微笑,貌似这一切都与他毫无关系似的。片刻之后他似乎有些累了,捂着嘴打个呵欠,眼看着房内唯一的一把椅子早被安王坐了,干脆往床上一躺,睡起觉来。
“喂!醒了!”安王审问了半天一无所获,转身一看,穆悠居然在床上睡着了,顿时无比气恼。
“啊?审完啦?”穆悠缓缓地坐起来,睡眼惺忪地看着安王“有什么发现没有?”
安王再次无语了,按刘掌柜和店小二们的叙述,这个穆悠正常的很,除了让那个小马有些不悦外,也没和别人有什么冲突,甚至都没和别人交往过,没有作案动机,也没有作案时机。安王看着那双明亮清澈的眼睛,真的很难把他和杀人疑犯联系起来。他就那样盯着安王,看得安王倒有些慌乱。难道穆悠真的是无辜的?
“掌柜的,不是我说你啊,像他这种伙计你也敢用?这次敢给我下安神汤,下次还不知道下什么毒药呢?”
“呃……前段时间住店的人多,这才临时招的伙计,确实忽略了人品。我这就让他结账走人。”刘掌柜后怕不已。
“穆郎,我真的错了,再也不敢了。”小马急了,赶紧求情。
“不用说了。”刘掌柜吼道,无论如何这个小马不敢再留用了。
穆悠冲安王微微一笑“还有什么问题吗?”
“窗户。”安王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一推,窗户果然开了“这窗户怎么能打开?”
“坏了。”穆悠随口说道。
“一派胡言,初八那天我就让萧飒来查过你,萧飒说是翻窗户进来的,我当时就有疑惑,可并没有深究。今日细想,你这房里的窗户就有问题。”安王凝视着穆悠“一般人家的窗户都是直棂窗,棂木条为单排,是固定的,如何开得了?可开启的直棂窗则为两排,使前后两排棂木位置相重或相错时,窗户才可开关,但这种工艺较为复杂,价格昂贵,只在皇宫及富贵人家还有一些高档的场所才有使用。像这种小客栈,安的都是单排直棂窗,你这窗户虽外形与其它房间的窗户相似,可做了小的改动,将窗棂用了三个铁环与木框套在一起,整扇窗就像被吊着一样,一推就开。下面还多出了个小栓子,插上了便可以从屋里锁上。”安王边说着边摆弄着,像是抓到了很大的证据。
穆悠笑笑“那又如何?我每天看书备考忙得很,哪有时间去研究窗户?不就是窗户可以打开吗?那又怎样?犯法吗?”
“为什么你房间里的窗户与众不同?”安王厉声问道。
“我哪儿知道?我住进来就这个样子。”
“这……”刘掌柜翘翘胡子“当日穆郎入住时这窗纸破了,有一根窗棂也坏了。我找人来修过。”
“何人修的?”
“这个记不清了,就在路边找的一个人。”
安王凝视着穆悠“凭感觉,这一定不是巧合吧?”
“一个人不能老凭感觉做判断,得靠脑子。证据也不是凭空捏造出来的。”穆悠悠闲地摇着扇子,轻蔑地说。
“哼,别急,证据会有的,走。”安王说道,深深地看了一眼穆悠,转身离去。
“慢走,不送!”穆悠在后面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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