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逢喜事精神爽,陈威自以为除了穆悠父女,又摸透了穆县令的心思,洋洋得意,晚上小酌了几杯,搂着美娇娘嬉戏一番,便沉沉睡去。
突然,他觉得全身冷冰冰的,迷迷糊糊去抓被子,却摸了一把草,赶紧瞪大眼睛四处看去,顿时吓得睡意全无。
方才明明睡在床上,而此刻,怎会身在荒郊野外?到处一片漆黑,只有几声猫头鹰的叫声让人听了一阵心颤。他使劲儿掐了自己一把,疼,不是梦?
他惊出了一身冷汗,来不及思考是怎么回事,慌乱地四处辨别着回家的方向。
前面十丈远的地方似乎有亮光,没错,是一人拎着一只灯笼哩。
“哎,你等等。”陈威大叫道,朝那微弱的光亮追去。
那人或是听到了呼唤,停了下来。
陈威赶上她,从背影看,貌似是一位女子,身上的纱裙朦朦胧胧,使得整个人也有些如梦似幻。
“呃,娘子,请问此地是?”陈威向前探着头问道。
女子回过头来:“陈叔叔!”
陈威一惊,整个人仿佛被人下了定身咒,已挪不开步了。他惊恐地看着微弱的光照下那女子煞白的脸:“你……你……莲儿?”
“陈叔叔,救我。我……好疼。”女子痛苦地捂住胸口,嘴里的血水也喷涌而出。
“你……”陈威已说不出话来,两眼一翻,便倒了下去。
“陈叔叔,陈叔叔?”穆仙儿憋着哀怨的鬼哭声喊了两遍,见陈威已被吓得晕死过去,不禁有些意犹未尽。
李殷从一边的树上飞了下来,查看一番,也有些失望:“这人也太胆小了,我穆悠都还没出场哩。”
穆仙儿莞尔一笑:“好,那你接着来。”
陈威晕晕乎乎地醒来,四处看看,还是一片荒野。莲儿却不见了,身边的树上只剩一盏灯笼,昏暗的烛火使得周边的一切若隐若现。
他挑着灯笼向前跑去,心中辨不清方向,可脚却根本停不下来。
“陈兄,别走啊!”一道白影随着他从树丛中飘过:“我死的好惨啊!”
陈威回头看去,那人的脸正对着自己,他那满脸的疤痕,满头的乱发……
“穆……穆……”陈威感到喉咙发紧,已叫不出他的名字。
“为什么要杀我?为什么要出卖我?是你!当初就是你带着贼人来到我家,害得我家破人亡!我要找你偿命!”李殷低沉着声音喊道,运用轻功,使自己盘旋在他头顶。
“不,不,不是我……我……是钟……钟宽杀你。”陈威慌乱地喊道,仓皇而逃,一脚踩空,顺着山坡滚了下去。
李殷跟着跳了下去:“又晕了!”
穆仙儿笑道:“好了,今天就到这儿,送他回去吧。明晚没事儿我们再接着玩。”
两人将陈威送回床上,手挽着手回了穆府。刚翻进院子,不禁吓了一跳,一人坐在院门边,似乎睡着了。
“柳絮?”穆仙儿拍拍她。
“哦,仙儿姐姐,李大哥,你们回来了。呃,阿郎呢?”柳絮揉着眼睛,从地上爬了起来。
“我师兄没和你说吗?明府还在县衙处理政务哩,今日龙舟赛,用了不少钱,总要把各项开支记录清楚才是。”
柳絮打了个哈欠:“哦,那你们早些休息,我给阿郎候着门。”
“好。”穆仙儿朝李殷苦笑一下,回了屋。
片刻后便传来了敲门声,穆悠疲惫归来……
―――
“啊!”
一声惨叫打破了钟府宁静的夜晚。各房里也都亮起了灯。
“怎么回事?”钟宽怒道。
“人,死人,有死人!”一个小厮喊道,声音被吓得变了调。
钟宽披着衣裳出了屋,就见几个小厮围在茅厕外,议论纷纷。
“怎么回事?”钟宽问道,也见到了地上的死人。一身黑衣,脖子上一道细痕,应是一击毙命。伤口的血早已凝固,肢体早已僵硬,估计也死了好几个时辰了。
“阿……阿郎……”管家尽量平静地打个招呼,一指瘫坐在一边瑟瑟发抖的小厮:“是他先发现的,他起夜去茅厕,被绊了一跤,仔细一看,是一个死人。”
钟宽拿丝帕擦了擦手,满脸不屑:“一个死人,有什么可怕的?瞧他的打扮,许是夜里去做歹事,被行侠仗义者所杀,逃进了府中方才断气。找几个人拉出去,找地方埋了。”
“是。”管家答道。
“啊!阿郎,阿郎!”一个女子的尖叫声从卧房传来。
钟宽大惊,赶紧迎上去。那吓得花容失色的女子已裹着一床毯子衣衫不整地扑倒过来。
“娘子,怎么了?”
“床……床底下有……有人!”女子手指着房内,将头死死埋进钟宽的怀中。
“别怕,你们,进去看看!”
不多时,又一具尸体抬了出来。
钟宽沉默了,两具尸体,同样的打扮,同样的死法,这其中有什么关联?
“啊!”另一个小妾的音量也不小。
钟宽心中暗叫不好,就被她抓住了手:“阿郎,我也看了一眼我床下,也……也有……”
有什么,不用多说,钟宽已猜到了。
三具尸体了!是什么人?怎么都死在自己家里?
钟宽使劲儿一拽拳头:“给我全府上下仔细搜!”
全府上下,灯笼火把,宛如白昼,主子奴婢,全都毫无睡意了……
当九具尸体一字排开来,天已大亮了,所有人红着眼睛看着地上这几具折腾了一夜的尸体,脸上除了疲惫和恐惧,就是迷茫。
“阿……阿郎……该找的地方都找了,应该……应该就这些了吧?”管家颤抖着问。
“再仔细搜搜!”钟宽说着,苍白的脸上略带镇定。二十年的官场里摸爬滚打,心里的承受力多少还是比这些奴婢强。
九具尸体,怎么可能,昨日陈威来告知了穆悠父女的行踪,自己便叫了早就准备的杀手前往,一共十人,而那首领,却不在……
“阿郎,又重新搜了一遍,就只找到这九具尸体。您看?”
“还看什么?装到麻袋里,拖到城外埋了!这件事谁也不许说出去!”
“是!”
一众奴才哪儿敢抗命,哆哆嗦嗦地行动起来。
“阿郎,阿郎。”一人大呼道跑了过来。
“又慌什么?”
“穆……穆县令的人守在后门外,尸首运不出去啊。”
“多少人?”
“约莫二十多个吧。”
“哼,穆县令!阴魂不散!”钟宽使劲儿一握拳,手指头又“咯嘣”只响。
“阿郎,阿郎。”又一个小厮从前院跑来。
“说!”
“穆县令独身一人在府外求见。”
钟宽咬着牙道:“就说我身体抱恙,不见客。”
“这……穆县令说,如果阿郎回答说“身体抱恙,谢绝见客”的话,就告诉阿郎,他是来替阿郎解忧的,比如找找东西,运运货什么的都行。”
一切显而易见了,钟宽叹了口气,一挥手:“让他进来。”
“刺史,刺史。”穆悠大喊着迈进书房,赶紧抱拳道:“下官穆悠,拜见刺史!”
“穆县令,有事?”钟宽端着架子问道。
“全靠刺史相助,才使得昨日的端午节大放异彩。今日穆悠特地登门拜访,不知刺史有什么需要穆某效劳的地方,穆某一定竭尽全力。”
“倒也没什么大事,只是刚听说家里丢了只狗,不知穆县令可知在哪儿?”
“哦,实不相瞒,我当这个县令前就是跑江湖给人算命的,我算算啊。呃,不过嘛,得一两银子。一直以来,包括给安王、寿王算命,都是这个价。”
钟宽脸色越来越黑,强忍住怒火,朝管家吩咐道:“一两银子。”
穆悠接过银子,喜笑颜开:“狗吗?不就是看门的吗?刺史在大门口找了没有?我看你那块“钟府”的匾额大的很,会不会藏到那后面了?趁现在大清早的过往的人还少,再过会儿人多了,狗怕是更不敢出来了。哎,天是越来越热了,热天里什么东西都放不久,特别是肉类的东西,放上半天都会臭死,真是烦心啊!”
钟宽又问道:“能否请穆县令看看,今日能不能动土?还有,是否适宜从北门出行啊?”
穆悠掐着指头:“动土倒是可以,只是不宜北行,从南边正大门出行,绝对一路顺风。”
钟宽仍然面色平静,一手偷偷拽着衣角,慢慢地对管家吩咐道:“先去南边正大门看看,然后就出门办事去吧。”
“走正门?”管家一愣,见钟宽瞪着自己,赶紧领命退了下去。
钟宽指指丫鬟端上来的茶:“穆县令请。”
“哦,刺史客气了。”穆悠端起茶闻闻:“嗯,真香,刺史对下官实在是太好了,这茶也是好茶,居然没毒!”
钟宽憋了一肚子气,忍不住回击道:“听陈威说,穆县令的爱妾和泰山昨日都遭了不幸,还望穆县令节哀顺变啊。不知穆县令敢不敢公然祭拜,钟某也好去上柱香啊?”
“啊?穆某倒是糊涂了,刺史说的是……”
“我替穆县令解决了后顾之忧,穆县令却把我的人都变成了鬼。这算是恩将仇报吧?”
“哦?刺史昨日的刺杀居然是为了我好?”
“你那爱妾可是安王妃,你敢和安王抢女人,倒真让钟某佩服啊。安王和你是挚友,大老远给你送一幅《高山流水》,可见一斑。穆县令前途不可限量,何必为了一个女子而为难钟某呢?”
穆悠叹了口气:“说得也是。天涯何处无芳草,人死也不可复生。是得想开点。”
钟宽松了口气:“那我们之间的梁子算是解开了吧?”
穆悠忍不住笑道:“刺史啊,知道吗?你有个很大的缺点,真得改改。”
“哦?愿闻其详!”
“太心急了。”穆悠摇着扇子直摇头:“当初杀穆悠时就是,你觉得他必死,可是后来呢?
昨天,居然又犯同样的错误,陈威说穆悠父女已死,你就信了?为什么不核查一下?
你说你,也不等我来给你汇报情况,就心急火燎的给卫国公去了信,你这不是欺骗卫国公吗?完了完了,卫国公这人生性多疑,怕是会以为你成了我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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