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仙儿端起茶来,不禁生出几分敬意:“难怪人们都爱称呼你为大善人,果然觉悟不是一般的高。”
“呵呵,女侠过奖了。哦,对了,女侠请稍候,我这就去钱庄给你拿银票去。”
穆仙儿倒是迷茫了:“给我取银票?不用了,我就叫了几声“阿娘”而已,换了一顿饭吃,扯平了。如果有多的房间,借张床我睡上两个时辰,就当是抵了诊金了。”
“呵呵,女侠豪放,倒是贵人多忘事,金某去年就放出话了,若是有人能为小女缉拿凶手,赏银一千两。既然女侠手刃淫贼,为小女报了仇,金某理当信守承诺,还望女侠笑纳。”
穆仙儿冷冷一笑:“我杀花蝴蝶不是为了你那一千两银子,只是因为他该死,谁让他有眼无珠,居然骗到了我头上,我岂是这么好惹的,当然不会放过他。这跟你的赏金无关!”
金大善人听得此言,满脸敬意:“女侠侠肝义胆,令人敬佩,金某倒是突然有个不情之请。”
“请讲。”
“金某想将所有家产托付给女侠保管,待得我们没了,女侠可以随意处置,用来帮助所需之人。”
出乎意料,穆仙儿仅微微一笑,似乎并不动心,她端起茶来再次抿了一口,不屑道:“金大善人找错人了,如此重托,怎可交与一个将死之人。”
“死人?呃……女侠何意?”
穆仙儿明亮的双眸中蒙上了泪花:“我的夫君生死不明,不,或许他已经死了。只是,我一直都不愿接受这个现实,一直都在找证据否认他的死讯。这段时间,我努力掩饰自己,我装得很坚强,可是,越靠近真相,我反而越是害怕了。
我亲自来江陵还你的金锁,就是想躲避现实,我的朋友此刻估计正在襄州搜查他的下落,不出两天,怕是连最后一丝希望也没了。
我不知道能不能承受这个打击,因为……这么多年来,我……从来没有离开过他这么久……”
穆仙儿平静地说道,眼泪还是不争气的泉涌出来。
同命相怜,便感同身受,金大善人听着,想到了自己的女儿,忍不住也跟着泪流满面。
缓了缓,他擦了把泪:“女侠可千万不要做傻事啊!你不是说还有朋友在襄州吗?你失去了你夫君,有多痛苦,那么,你的朋友若是失去了你,岂不是也一样?”
穆仙儿一愣:“我有这么重要吗?”
“是。毕竟你不是你的朋友,你不知道他们的感受。但是,你可以反过来想一想,要是你最好的朋友突然不在了,你会有多难受?”
最好的朋友?
穆仙儿微微闭上了眼,安王,萧飒,薛姐姐,柳姐姐,欧阳,臭乌鸦……如果他们离开了我,我会有多难过?
“呵呵,看来金大善人不但会做生意,倒也会安慰人啊。只是,你觉得我会因为你的几句安慰,就能释怀吗?”
金大善人摇摇头:“不,我也不会安慰人,只是记得曾经在灵儿没后,我们去上了香,求了佛。当时给我们解签的大师说:万丈迷津,遥亘千里,其中并无舟子可渡人,除了自渡,他人爱莫能助。”
“自渡?”穆仙儿苦笑道:“说起来容易,做起来该有多难!”
“连蝼蚁尚且偷生,金某相信女侠定然能走出阴霾,毕竟你还年轻,以后的路还长着哩。”
穆仙儿嘴角勾起一丝浅笑:“真难得金大善人还能反过来安慰我。通知下去,把你女儿以前的闺房收拾了,我小住几天,多陪陪你娘子。”
“真的?女侠……女侠愿意留下来?”金大善人大喜,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我可没说留下来给你当闺女,只是小住几天而已。”
“那也好,也好。呵呵。小女的闺房每天都有人打扫,她的贴身丫鬟也都留着,一切都是她生前的样子。女侠这边请。”金大善人兴奋极了,赶紧领路。
穆仙儿到哪儿都是自来熟,很自然地跟了上去,唤道:“阿耶,什么女侠,叫我灵儿就好。”
……
穆仙儿安心扮起了金家千金,她给卫国公的厚礼可是没闲着,随着驿使跨上了骏马,一路不停歇地直达长安,进了卫国公府的大门。
“相公,一晃就是冬月了,圣人有意在年底调穆县令回京,如今算来,也没几天了,不知相公有何打算?”魏方进放下茶杯,看着杨国忠在屋里踱着步,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穆悠……听说他和韩俊平相处的还不错。圣人此次派韩俊平出任硖州刺史,就是念着他们同榜高中的情谊,看来圣人是不想让人为难穆悠,好为他顺利回京作准备啊。”
“相公的意思,穆悠回京来算是铁板钉钉的事了?”
“哎,圣人是想找个人来制约我啊!”杨国忠脸上满是无奈:“圣人终究还是不太信任我,反而更信穆悠。
不过,他也确实不简单。我以前认为他是凭着美女蛇的关系有恃无恐。可如今,天圣宫已经被我剿灭了,他却还是能除掉了我血灵营的杀手,这说明他身边还是有高人相助。”
“高人?相公是指穆县令身边那师徒二人?”
“据眼线来报,那两人武功极高,你当真认为是安王给他找的护卫?”杨国忠转了几圈,总算坐了下来,也端起茶来:“沈素灵也曾说,穆悠脉象洪厚有力,应该是习武之人,看来他除了美女蛇,还认识别的江湖人,此人不是那么好对付啊!”
“那可以让他归顺我们吗?毕竟任何人都有短处。”
“哎,此人的心思实在难以揣摩啊。中秋之夜,血灵营全军覆没,穆悠不可能不知道他们是我的人。可是他只是逼得钟宽自尽,以向我示威。如今,钟宽也死了两个月了,他却突然没了动作。哎,连我也糊涂了,你说他到底想干什么?”
“相公,有人送来一只锦盒。”不等魏方进答话,一个小厮捧着一只精美的盒子出现在门口。
“什么东西?谁送来的?”杨国忠慢条斯理地问道,堂堂卫国公府,每日来送礼的人多了。
“回相公,是随州驿站本月初九凌晨送来的加急要物。跟锦盒一起,附带着还有三封信,都是……是相公您亲笔写给随州、郢州、安州刺史的。”小厮说着,将信和锦盒呈了上去。
杨国忠只往信封看了一眼,便变了脸色,他表情沉重地对魏方进道:“这些是我下令那三州刺史荡平天石岛的指令。”
“什么?”魏方进也是大惊:“那这里面装的是?”
“打开!”杨国忠命令道。
“是。”小厮应道,打开了锦盒,里面却是一个小些的锦盒,空隙里还铺着香料。他瞟了杨国忠一眼,将小锦盒拿出来,再打开,里面却是一个更小的锦盒,空隙里也铺着香料。
“打开!”杨国忠见小厮迟疑,再次命令道。连魏方进也不禁上前了几步,不知这一层又一层,到底装着什么宝贝。
终于,最小的盒子打开了,瞬间一股腐臭味传了出来,杨国忠和魏方进忍着恶心一看,顿时不约而同地狂呕起来。
“快拿出去!”魏方进连连挥手,脸色变得煞白。
小厮惶恐地盖了盒子跑了出去。
杨国忠吞了口茶水,让自己缓了过来,脸色越发难看了,他扶着桌子坐下去:“老魏啊!你看清楚了吗?你说是谁会出动驿使给我送这些东西?”
魏方进按了按胸口,缓了口气:“光是这一套镶金嵌宝的盒子,就价值不菲,里面填充的香料也是十分珍贵,怎会……怎会装些腐肉?”
“从随州送过来最快要四天,是肉都会臭,只是这些残骸……”杨国忠突然面色煞白地盯向散落在地上的那三封信:“难道是三位刺史的手、耳?”
“这……敢伤害朝廷命官,是谁有这么大的胆量?难道是因为这三州刺史荡平了天石岛?难道……天圣宫还有余孽?”
“余孽?”杨国忠揉了揉头:“都说天圣宫美女蛇诡计多端,可却轻易被东方宏所杀,而且不见尸首。难道这其中有什么隐情?”
“相公是说,美女蛇有可能没死?”
杨国忠重重叹了口气:“不是没这个可能。当然了,也有可能是穆悠干的,看来,我派了血灵营的人去对付他,已经不可能和他和解了。”
“那……那该如何是好?”
“哎,穆悠!他现在只是一个偏远小县城的县令,都能让我如此心焦,日后回京,圣人必然会对他委以重任。到时候……哎……”杨国忠长吁短叹一番,又有些坐立不安了。
“呃……相公稍安勿躁。常言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归会有办法的,只是此事还需从长计议。”魏方进见杨国忠忧心,赶紧拿一些无关痛痒的话安慰起来。
杨国忠白了他一眼,朝外喊道:“来人,去请沈太医过来,就说我突然有些头疼,让他来瞧瞧。”
“是。”门外的小厮赶紧领命而去。
“呃,相公没事儿吧?”
杨国忠抹了把山羊胡:“沈素灵每天都会去给圣人、安王请平安脉,知道更详细的内幕,我们总得多探听点消息,多些准备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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