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b>安王说着,已是泪流满面“我当时就想,等我长大了有了权势,一定把玉糕坊的师傅请进宫来,让他给阿娘做好多红豆糕,让她吃个够。
可是老天连这点愿望都不愿满足我,就在我九岁生日那天,阿娘突然就病了,开始就是头痛咳嗽,以为就是伤风了,吃两副药就好,谁知竟越来越严重,不出半个月便去世了。
我大病了一场,等我好了,他们告诉我,阿娘早已下葬了。那段日子是我过得最痛苦的时光,只有沈太医会经常过来照顾我。还有杨太真,也就是现在的杨贵妃,会隔三差五的来看望我。直到八个月后在华清宫遇到了莲儿,我才有了真正可以谈心的人。”
安王拭去脸上的泪水,像是找到了些许安慰。
“杨贵妃在阿娘一周年祭日时带我去她的墓前祭拜过一次,从那以后圣人就把我送到了她宫中抚养,我得叫她阿娘,我的阿娘也只能是她。如今一晃十年了,这宫里又还有谁记得乔采女,记得今日是她的祭日?”
安王长叹了口气,将这些年来积攒在心里头的怨气全都发泄了出来,似乎轻松了不少。
他见穆悠背对着自己,十分安静,走上去一瞧,他也是满眼通红,泪流成河了。
安王一愣“我哭我阿娘,你哭什么?”
穆悠见安王看到了自己的哭样,有些难为情,赶紧用袖子将脸上的泪水擦干净,嘴上却不饶人地说道“我哭我的,管你何事!”
安王跪下身去,将那包红豆糕拆开摆在树下“阿娘,孩儿不孝,今日托人给您带了您爱吃的红豆糕来。”
穆悠也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走上前去,在布包里掏出一大包用黑布包裹的东西来“既然要祭拜就好好拜拜。”
说着,将黑布里面的纸钱,白烛,清香都摆了出来。
“这……宫里头的规矩是不能烧祭品的。”小夏子赶紧悄声说道。
“你这些东西是怎么带进宫来的?”萧飒也厉声质问道。
安王惊讶的看着穆悠,他怎么会知道乔采女的祭日?
“规矩都是人定的,安王祭拜一下自己的生母,有何不可?贵妃知道了又怎样?圣人知道了又怎样?还能把安王杀了不成?”穆悠说着,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已将白烛点好立在树下,将三支清香点燃了递到了安王面前。
“你们看着些,不要让人过来。”安王激动地接过香来“阿娘,十年了,孩儿终于可以给你上香了。”说着恭恭敬敬地朝蚁柳拜去。
穆悠也跪在树前,又从黑布里将纸人纸车纸马纸轿子纸房子全部拿了出来,嘴里也跟着念叨着“这是奴婢丫鬟,马车,八抬大轿,豪宅。”
安王只见那些东西都制作的惟妙惟肖,无比欢喜,一个一个在白烛上点燃了。如果这世上真的存在阴间,那阿娘应该在那边也是大富大贵了,如此想着心里已是宽慰了许多。
片刻之后,祭品已经燃尽,安王看着满地的灰烬,不禁有些担忧“这些让人发现了恐怕会落人话柄了。”
“那就不让别人发现了,毁尸灭迹我最拿手。”穆悠说着,折来一枝柏树枝当扫帚,三下两下将地上清理的干干净净,只剩一包红豆糕被蚂蚁吃着。
“谢谢你陪我祭拜我阿娘!”安王看着穆悠感激地说。
“祭拜你阿娘?什么时候的事?贵妃不是活的好好的吗?”穆悠疑惑地问,随手指着红豆糕说“我辛辛苦苦找人弄来的红豆糕,你不吃就算了,还用来喂蚂蚁,真是可惜了。”说完转身就走。
“穆悠,”安王几步跟了上去“我有几个问题希望你老实回答我。”
“请说,穆某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绝不欺君。”
安王认真地看着穆悠“自初七你在考场见过莲儿之后,你有没有再见过她?”
“殿下说的‘见’,是指看见真人,还是虚像?”穆悠也认真的问道。
“当然是真人。”
“哦,没见过。”穆悠肯定的说。
“好。”安王松了口气“那你到京城来了之后,有没有杀过人?”
穆悠笑道“暂时没有。”
“什么叫‘暂时没有’?难不成你以后还想去杀人?”安王疑惑地问。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以后的事谁能保证,没准我等会儿闲着没事干就去杀几个人玩玩呢?不过大理寺那具男尸的确不是我杀的,这我可以保证。”穆悠一副油腔滑调的样子“还有什么问题吗?”
“你肯定在我身上花了不少心思,你千方百计地接近我到底有什么企图,会害我吗?”
“当然不会害你,我只是想多了解你一下。”
“好,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安王停了停,缓缓地说“你是敌国的奸细吗?会危害我大唐吗?”
“啊?”穆悠万万没想到安王还有这个顾虑,愣了片刻,不禁大笑道“当然不是,我可是大唐子民,有人危害我大唐,我第一个冲出去杀他个片甲不留。”
安王盯着穆悠,片刻之后,他微微一笑,伸出手去“既然如此,交个朋友如何?”
穆悠莞尔一笑,与安王一击掌“荣幸之至!”
“殿下,午时到了,是否传膳?”小夏子弓着腰问道。
“好,”安王说道,转身看向穆悠“你辟谷有三天了吧?今日可以用膳了吧!”
“啊?辟谷?哦,可以,当然可以了,我都快饿死了。”穆悠说着一副馋样。
“你真是修道之人?道士都是你这个德性?”安王再次将穆悠上下打量一番,怎么看他都别扭。
“我是俗家弟子,所以比较亲民,有些道士是喜欢装的高深莫测的,我刚才进宫的路上就碰见了一个白衣道士,拿着拂尘,嘴里还念叨着什么‘方如行义,圆如用智。”穆悠抓着脑袋回想着“还有动什么,静什么?”
“方如行义,圆如用智。动如逞才,静如遂意。”安王说道,满脸疑惑地看着穆悠。
“没错没错,就是这些,把自己搞得神神叨叨的。”穆悠一脸嫌弃的说,一抬头刚好看到安王狐疑的眼神“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那道士可是叫李泌,字长源?”
穆悠点点头“你认识?”
“你是修道之人,你不认识他?你是大唐才子,你不认识他?”安王连翻反问道。
穆悠被安王一问倒也愣住了“他……是何方神圣?”
“李泌幼时就有神童之称,七岁那年被圣人召进宫。当时圣人正与燕国公张说下棋。就想试试他的才能,便示意张说考考他。张说以棋为题道“方若棋盘,圆若棋子,动若棋生,静若棋死。”
年幼的李泌立即脱口吟道“方如行义,圆如用智,动如逞才,静如遂意”。行义时方正,用智时圆通,在宁静中适意,但却在必要时机如龙飞九天,逞才报国。
这正是深得道家真义后才能悟出来的至理,却出自一个七岁孩童,实在是让人震惊。”
安王耐心地解释道,转而疑惑地看着穆悠“然而更让我震惊的是,你连这首《咏方圆动静》都不知道?”
“神童啊!”穆悠感叹道,见菜已上桌,还不等小夏子验完毒,就抓起一个鸡腿往嘴里塞“我都没吃饭,哪有精力记这些啊,吃饭吃饭。”
“你不是要修仙吗?还吃肉?”安王疑惑地问。
“俗家弟子,百无禁忌。”穆悠说着,哪管什么荤的素的往嘴里塞个不停,顿时整张脸便被撑的鼓了起来,像只生气的河豚。
“慢点儿,别噎着。”安王忍不住说道,话刚出口,突然一愣,此情此景,竟然似曾相识。不知为何,居然总会在他身上看到莲儿的影子,那双眼睛,那遮盖在额头上的头发,那无所畏惧的性格,甚至是吃东西的样子……
安王想着,不禁又看得呆住了。
穆悠抬起头来努力将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看我干嘛?你不饿吗?”
经穆悠这么一说,安王总算回过神来,感觉还真是饿了,看见身边的宫女早已夹好了菜放在了面前,也吃了起来。平时一个人吃饭总是索然无味,今日看着穆悠吃的津津有味的样子,安王也是胃口大开。
午膳用毕,安王终于忍不住又朝穆悠的那片刘海儿看去“你以前考试的时候不是这个发型,现在怎么连幞头也不戴了?额头上留这点头发干什么?”
“你连别人的头发也管吗?”穆悠昂首挺胸道“你不觉得我这个发型更英俊些?”
安王摇摇头“不觉得。知道吗,我的王妃从小额头上受了伤,留下了一个很难看的疤,所以一直都爱用头发遮着。”
“哎,王妃失踪了,你现在是不是看谁都像你的王妃啊?”穆悠摇着扇子疑惑地问,抬手掀开额头上的刘海儿。
安王不自主地偏头看去,却没能看到想看的东西,不禁有点失望,他斜了穆悠一眼“现在天又不热,你整天拿把破扇子扇什么啊?”
“热倒是不热,就是感觉有点闷,小钱钱还在改进,过两天定会制出一件精品出来。哎,如此人才,差点就被你们埋没了。”
穆悠摸着自己的脸,说得让人摸不着头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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