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哈德是勃兰登堡选帝侯兼普鲁士大公的宰相,在大公率军出征莱茵兰期间,这位宰相一直在国内负责经济和军事后勤,此时出现在这里,定然是有更重要的任务。但是李君威却不知道这些,虽然帝国对外的一切军事与外交都由他负责,但在莱茵兰胜利消息传来之前,帝国上上下下对普鲁士都不那么重视,认为其不过是神圣罗马帝国之下的一个普通诸侯而已。
“殿下,请会客厅说话。”博哈德对李君威恭敬邀请。
博哈德显然是身负任务来的,但却表现的很真诚,原本他的谈判对象是裴元器,但是现在有了李君威,博哈德当然向更进一步了。
博哈德的真诚在于,他没有向李君威隐瞒企图,而是循序渐进的告知了李君威普鲁士公国的意图。此次前来,博哈德的最重要的职责却是经济合作,在双方已经有良好的军事合作基础上,普鲁士大公想要更进一步,一直以来,大公在强军,现在,他要做的是富国。这是普鲁士参与此次大同盟战争得出的重要结论,战争之中,强大的军队只能赢取一时的胜利,最终的胜利者属于实力强大的一方,比如帝国。
虽然一直没有介入这场战争,但却是最大的利益获得者,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普鲁士一方要成立一家涵盖了航运和贸易范畴的公司,这家公司属于普鲁士大公,这叫被叫做东方公司的大企业却并非是殖民公司,而是一个垄断贸易公司,公司计划在西津、槟城两地设立办事处,把帝国出产的紧俏商品运输到普鲁士国内,然后分销给大公彻底垄断的国内市场,显然,大公想要利用垄断导致的价格差别,获得充足的利润,用作国用。
虽然帝国一直倡导自由贸易,但对于这个计划却只能支持,因为德意志地区一直是帝国未曾打开的市场,在市场初始的开拓时代,任何能让对方打开国门的计划都是值得支持的。只不过,这一次,普鲁士一方希望帝国能主动打通前往普鲁士的航运路线,而不是像最近几年的军事贸易那样,一直通过波兰王国的道路进行贸易。
而进口与军事工业有关的机械设备,也是此次博哈德外交的任务之一,当然,这些都是表面上的。博哈德这个宰相的前来,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希望帝国可以与普鲁士建立起高级别的外交,把普鲁士看做一个国家实体,而不是看做神圣罗马帝国名下的一个诸侯。只有普鲁士被当成一个国家看待,普鲁士才能得到外交上的平等地位,而不用事事处处受到奥地利的掣肘。
“宰相大人,大公的意思我明白了。但问题在于,外交地位的确定并非仅仅是我们这边定性就可以了,最主要的还是贵国究竟是什么政治实体。贵主人是勃兰登堡选帝侯,兼任普鲁士大公,却要享受一个王国的待遇。这实在是不合理的,其他的诸侯也效仿怎么办呢?我们与利奥伯德皇帝的奥地利一直保持着相当友好的政治关系,我可不希望因为一点名头的上的事,惹恼了那一位。”李君威拒绝了博哈德递给的香烟,明确的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博哈德说道:“这也是我今天要和您讨论的,其实大公已经筹谋许久,希望可以通过这一次战争,为我们的子民确定王国待遇。”
“怎么获得?”李君威问道。
“胜利!战争的胜利会得到强者的尊重,而大公已经准备全力以赴了。”博哈德说,他从墙壁上摘下一幅地图,就要讲解普鲁士的军事战略,却被李君威挡住了。博哈德说道:“经过了四年的奋战,大公对战争双方的军队、战场的局势有了深入的了解,他已经准备了一个完美的计划,难道您不想听一听吗?”
李君威摇摇头:“我不想听,我可不认为拥有不到四万军队的大公能单独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再者说,一切的战争都是为政治服务的,明说了吧,宰相大人,大同盟过分的胜利是影响帝国利益和我的欧陆计划的,而如果只是普普通通的胜利,那就没有什么值得在我面前这么解说。”
博哈德准备许久的话就这么被噎了回去,着实有些难看。李君威继续说道:“我欣赏大公的野心,他是想通过这场战争,把爵位变成普鲁士国王对吗?”
“您真是一如既往的睿智。”
“那大公准备为此死多少人呢?”
“为了我们的未来,牺牲多少都是值得的,但必须要成功。”博哈德也没有把话说死了。
李君威想了想,说道:“你们一直都是神圣罗马帝国名下的一个诸侯,已经很多年了,三十年战争给了贵国崛起的机会,现在又有了一个机会,但是我认为,这不是一个好机会,你们想要成功就是战胜法国,可是我不能接受这一点。”
“殿下,大公与我都知道您的战略重心在英国方面,我们可以相互支持。”博哈德不等李君威说完,抢着进行解释。
李君威这才明白,难怪博哈德敢明说这件事,他的底牌根本不是什么大公的完美计划,而是在英国问题上进行政治交易,细细想来,普鲁士一方确实是新教势力之中非常重要的一方,假如其能站到帝国一方,那么接下来对英国的战争,通过宗教来发起联盟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且不说我们未必需要你们的支持,就算需要,我也不会答应,英国只是帝国欧陆战略的现有重心,而且只是其中一个,我们的战略核心还包括苏伊士运河计划,这一点上,我同样需要奥地利方面的支持,不值当废弃我们之间建立起来的友谊。”李君威依旧坚持着自己的战略。
随着帝国与法国在海军上的合作,对付英国已经是公开的秘密,随着这个秘密公开,三教九流的都想凑上来,或直接或间接的占一些便宜,普鲁士大公不是第一个,也绝对不是最后一个,想要搭顺风车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博哈德很是无奈,收起了地图,说道:“看起来,我们两国间的友谊还不够充足。”
李君威摇摇头:“其实所谓友谊,都不过是大家表面上好看罢了,更重要的是利益。大公想要普鲁士崛起,而这很符合我们国家的战略利益,唯一的问题就在于,你们没有找准时机。”
“这么说,您是支持大公的?”
“为什么不呢?而且我对大公的支持可不只是你想的那么简单,我希望看到的不是一个普鲁士王国,而是希望看到一个强横的德意志帝国。德意志民族人口巨大,却没有建立一个统一的国家,不得不说,实在是一件很遗憾的事。”
“这。”博哈德显然是被惊吓到了,他没有想到,裕王的眼光竟然看的那么远,而是把这种普鲁士人想都不敢想的问题,简简单单的说了出来。
其实正如李君威所说,普鲁士的崛起是帝国愿意看到的。现如今的欧洲有英国、法国、奥地利等诸多大国,但认真分析起来,只有英法沙俄奥斯曼与帝国是实实在在的竞争关系。
在苏伊士运河开通之前,绝对不能妄动奥斯曼,在埃及地区旁敲侧击,耍弄些手段还行,真闹大了,奥斯曼人把黑海海峡一封锁,帝国的西部国土就有崩溃的危险。
沙俄与帝国紧靠,已经被霸王盖顶,短期内也是掀不起什么浪头来的,算起来,帝国最大的竞争者还是英法在海洋方面的竞争,现在帝国拥有技术、国力上的优势,尚且不担心,但是这种优势不会持续太久,早早晚晚,欧陆各国也会掀起工业革命,从地缘政治角度上来讲,美洲、非洲大量的殖民地,距离欧洲太近,而距离帝国核心区域就太远了。
而除了继续深入开发西津、北美、南非三地之外,其实应对欧陆挑战的方式就是为英、法两国树立新的对手,加入在欧陆中部诞生一个陆权大国,那么肯定会对法国造成威胁,仅仅是这一点就足够了。
欧陆之上,值得培养的势力几乎没有几个,奥地利的哈布斯堡王朝是保守的天主教派,神权色彩浓厚的封建王权国家,而且是一个没有主体民族的多民族国家,这样一个国家,几乎没有什么前途,而在欧陆中部,人口最多的就是德意志民族,只不过德意志地区诸侯众多,至少在目前看来,普鲁士并不是最突出的那一个,但是结合从父亲那里了解到的后世历史,李君威还是决定选择普鲁士。
博哈德赶忙坐下来,问道:“您刚才说,我们没有找准时机,请问时机是什么?”
李君威指了指自己的嘴巴笑着说:“请赏一杯水喝吧。”
“真是抱歉,实在是我的疏忽。”博哈德连忙道歉。
而李君威则倾囊相授,他明确告诉博哈德:“现在的时机不对,无论你的大公如何准备,在战争中终究是一股比较小的力量,他未必有四两拨千斤的智慧。”
李君威等了一会,确定翻译可以准备的表达四两拨千斤的意思后,才继续说道:“你们的成功就是我们的失败,显然,你得不到我的帮助。但是下一场战争就未必了。”
“下一场战争?您是说英法之间?”
李君威摇头:“当然不是,那与你们何干?我说的是西班牙那边,那位中魔者如果没了,西班牙王位谁来继承呢?就一定是哈布斯堡家族吗,至少路易十四国王已经不止一次的向我国的使者表达由他的后嗣继承西班牙王位的正当性。
一旦那一位死去,就是奥地利与法国之间的大战,显然,这又是一场与现在一样的欧洲大战。而那个时候,哈布斯堡会无比需要神圣罗马帝国内部的支持,或许不用死多少人,仅仅是政治上的表态支持,就足够你的大公成为普鲁士国王了。”
“我是否可以这样理解,下一场有关西班牙王位继承的战争,帝国会反法?”博哈德问。
李君威摇摇头:“我们的战略从来是静观其变,所以你的理解是错误的,但这与你们无关,我们反对路易十四,也不会轻易改变欧陆的平衡,普鲁士依旧是重要的角色,不影响你们成为王国,而如果我们支持路易十四,那奥地利就更需要你们,你们也就更轻易得偿所愿了,不是吗?”
博哈德问:“那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新年夜的晚宴上,小威廉说,男人最重要的是胸怀,而我的儿子说,男人最重要的是强壮的体魄,对于你的大公来说也是如此,普鲁士越强大,未来的筹码就越多,你们就做现在做的事,富国强兵。而对一个有野心的男人来说,忍耐确实是一种糟糕的感觉。”李君威端起杯子,喝光了一杯水,直接道别离开。
出了门,李君威发现自己的儿子又惹祸了,这厮竟然劝说还趴在病床上的小威廉搞了一次结拜仪式,二人在堆雪插香,斩鸡喝鸡血酒,结拜为了异性兄弟,两个孩子的手血淋淋的,小威廉的屁股被冻的发青。
“你个王八羔子,今天这一顿打是跑不脱了。”李君威当场爆发,差点脱鞋就打。
小威廉却被拉到了温暖的室内,当医生给他屁股抹药的时候,他还趴着看教科书,博哈德走进来,询问小威廉的伤势,小威廉却表示不在意,他忽然问道:“博哈德大人,我们教科书的第一章就是民族与国家。说帝国属于中华民族,中华民族是一个以汉族为主体,上百个拥有共同文化、思想民族的共同体。而父亲说,普鲁士是他的,普鲁士的子民也是他的。究竟谁是对的?”
“这是一个很深奥的问题,所以我不知道,殿下,您以为呢?”
小威廉想了想,说:“我认为教科书是对的。”
“为什么?”
“因为帝国强大,而我们弱小,强者未必一切都是对的,但是他们正确的可能性比我们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