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吐蕃蛮子!”
透过门缝中的夜色,王福依稀辨得出吐蕃骑兵的那一身丝毫不逊色于大唐精骑的铁制扎甲。
“这吐蕃蛮子竟还想着在城里抢掠财物!”
“要么索性把门打开让那些蛮子来抢,反正这宅子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了,咱们郎君那些瓶瓶罐罐、破书烂纸的他们也看不上!”
“胡说!”王福瞪了下人一眼,想了想后,依然满腹狐疑地说道“便是真要抢掠东西也得趁着白天不是?依我看吐蕃蛮子这是要出城啊!”
夏州城外,李浈慵懒地抬头看了看挂在当空的那一轮弯月,问“几时了?”
身侧韦庄回道“寅时三刻!”
不知是两次攻城无果影响了心情,还是对李浈三更半夜整备全军嗤之以鼻,朱邪赤心的脸色看上去很差,斜瞥了一眼李浈后淡淡问道“佑王莫不是没谈拢,想趁着夜色攻城吧!”
李浈没有说话,倒是一旁的郑畋笑道“将军不妨先等等,好戏稍后开始!”
“好戏?”朱邪赤心冷哼一声,回头看了看身后披甲结阵的本部骑军,又转头看了看李浈等人身后那逾百座步骑分明的神策军战阵,满心不屑。
“城门开了!”
正在此时,立在一座步军战阵前方的徐良高呼一声,引得众人视线齐齐转至城门方向。
朱邪赤心见状当下面色微变,而后竟是心中大喜,不假思索地喝道“结阵,准备冲锋!”
毕竟相对于攻城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来说,沙陀骑兵最擅长的还是野战冲锋。
不料李浈却是笑道“将军稍安勿躁,莫要惊到了百姓!”
“百姓?”朱邪赤心眯着眼睛向前望去,除了看到一团团凌乱的黑影攒动外,再也看不清其他,甚至若不是城门打开,都无法分辨前方究竟是不是人。
待得片刻之后,终于能依稀分辨出那些黑影呈现出了人的轮廓,坐下无马、手无弓刀、周身无甲。
百姓无疑。
但饶是如此,李浈身后依然迅速闪出几伍步卒,抽刀而立将李浈等人护在中央。
待更近些时,众人终于看清对面来人,见其密密麻麻竟有千人之多,为首之人乃一白发老者,看其穿着倒也讲究,一袭缎面缺胯袍,一双靛蓝软底靴,单是腰间那方佩玉便知价值不菲。
老者精神矍铄、健步如飞,只向此处扫了一眼,便径直向李浈走了过来,但刚挪了几步,却被三名步卒横刀拦下。
“收刀,莫要惊到了老人家!”李浈说着,自顾向那老者走去。
“夏州王士郎,见过将军!”老者不卑不亢,向李浈叉手施礼。
“王侍郎?你是哪个侍郎?又是何时供职?”一旁的韦庄略感讶异地问道,自己在京城这许多年,尚书省那些大小官员也都算认得,却唯独不曾见过这老者。
老者微微一笑,纠正道“草民不过一介布衣,哪里是什么侍郎!”言罢,老者看了看李浈,道“方才听老管家王福报信,那些吐蕃蛮子已自抚远门西逃,这才告知邻里前来迎接王师入城!”
李浈下马点头笑道“王师迟到,倒是让夏州百姓们受苦了!”
“吐蕃蛮子逃了?!”朱邪赤心瞠目结舌地望着老者,又看了看李浈,“这怎么可能?!”
老者笑答“此等大事,怎敢欺瞒将军?”
“末将愿率沙陀铁骑追击敌寇,必将论恐热那蛮子的脑袋带回夏州!”朱邪赤心不由大喜,当即向李浈叉手言道。
李浈没有说话,只是笑着将其双手轻轻按下,而后朗声说道“进城!”
大明宫,麟德殿。
“进城了?”李忱的神情有些诧异。
“进城了!”郑颢笑着又重复了一遍。
“哦”李忱点了点头,“比我预想的还要快些呢!”
郑颢离得远些,似乎并未听清这最后一句话,轻声问道“陛下,您说什么?”
李忱这才浮现出一抹喜色,“佑王此行深得朕意,王归长!”
“老奴在!”王归长忙躬身应道。
“让少府监选些上好的玉器、丝绢、马匹给佑王府送去!”
王归长正待领命而去,却听得李忱再度开口“对了,前几日渤海国大彝震送来的那些卢城稻米也一并送去!”
“都都送去?”王归长有些为难,要知道大彝震可是送来了整整五万石稻米,仅是这些稻米便用了数百辆牛车。
说起这些,王归长不禁有些哭笑不得,渤海国距离大唐京城何止千里之遥,大彝震派太子大之萼不惜路途奔波、耗时费力,就为了送这五万石稻米?据说单是途中消耗的粮草便是近万石之多。
虽说这卢城的稻米闻名天下,但何至于如此大费周章?据说鸿胪寺官员在看到这五万石稻米后,望着那浩浩荡荡的进贡队伍瞠目结舌地愣了许久,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处置。
以至于此事在翌日朝会上成了诸臣争论的主要题目,兵部认为这五万石稻米应送往河西以充军粮;吏部和户部尚书兼京兆尹卢商等认为,都畿道陕州、怀州、郑州等地蝗灾频发,麦枯死,禾无苗,百姓食无粥,饿殍不绝,这五万石稻米理应调拨灾区、以资民生。
李景让与大理寺卿刘蒙等人则建议将其一分为二,河西与都畿道各分两万五千石。
表面上这个建议不偏不倚,似乎最为可取,但李忱心中自知,如此一来河西大军的军粮与都畿道的灾情都无法得到根本上的缓解,还不如全部调往一处,解了一地后顾之忧来得更为妥帖。
便是白敏中等当朝宰辅也分做了几派,虽争得面红耳赤,却也始终没个结果,使得素来善断的李忱也一时不知如何处置。
也正在此时,李浈收复夏州城的奏报传至京城。
“都送去!”李忱不假思索地回答。
郑颢闻言顿时一惊,同时努力地想看清楚李忱此时的表情,却瞧不出丝毫异样。
“都都送去?”王归长生怕自己听错,又问了一遍。
李忱瞪了一眼王归长,显然答案已经很明确了。
“陛下”郑颢开口“自开国以来,还从未有过如此封赏,还望陛下”
“佑王功高,理当如此!”李忱直接打断道。
郑颢不敢多言,垂首不语。
王归长深吸了一口气,领命躬身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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