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衡兄。”
王生满脸带笑的看着陆机。
后者脸上露出严肃之色,身板也挺直了不少。
“君侯有话,但讲无妨。”
王生轻轻点头,道“既然士衡兄说了这样的话,那我也不藏着掖着了。”
王生起身,走到阁台边缘。
从这阁台边缘,王生可以将大半个金谷园都囊括在眼中,甚至还可以看到洛阳城。
当然,此时的洛阳城,在王生眼中也不过是一个虚影罢了。
“士衡兄从这个角度看,可以看多远?”
陆机陆云两兄弟自然是跟在王生身后。
“自然是可以看到大半个金谷园。”
“是啊,在这个角度,自然只能看到大半个金谷园,但也仅此而已,若是一般人,能站在这个高度,坐拥大半个金谷园,有本侯一半的权势,便足够了,士衡兄觉得这样的高度可够高?看得可够远?”
够高够远?
陆机没有微皱。
广元侯这句话,要问的是什么呢?
陆机微微思索一下,便回答道“若是在下能够到君侯这种高度,那便也就足够了。”
“志气太小。”
王生却是轻轻摇头。
“本侯现在有什么权势?本侯现在的权势都是寄托在别人身上的,琅琊王氏,亦或者是陛下,或是没有了陛下的信任与宠爱,恐怕刹那间便从这高台上跌落,化为尘埃。”
王生现在站得高,但说实话。
他站的虽然高,但却是无根之萍。
对于王生的这句话,陆机却没有做评价。
“君侯能够得到陛下信任,光是这一点,在下便十分羡慕了。”
这是陆机的实话,
他到洛阳来,不管是贾南风还是现在的司马?,基本上都是不信任他的。
便是看好他的人,吴王,亦或者张华,对他们还是有一些忌惮的。
这可能就是异乡人的无奈之处。
“这有何难?”
王生眼神变得灼灼起来了。
“实不相瞒,以我如今的权势,身侧的幕僚友人,是不多的,陛下与我的信任,陛下与我的重任,免不得要亲力亲为,在这个时候,本侯便想要身边有一个帮手。”
王生这就不是暗示了。
这是明示。
陆机明显感受到了王生的意思。
他没有丝毫犹豫,当即参拜下去。
“若是君侯不弃,陆机愿意为君侯驱驰。”
王生连忙把陆机扶起来。
“如何说是驱驰呢?不过是互相帮助罢了。以士衡兄的才学,将来封侯拜相,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王生话是如此说,但陆机却是不敢把王生的话当真了。
这广元侯若是仅仅要与他做一个朋友,就不会说这样的话了。
陆机何等聪明之人,如何会想不清其中的明细?
陆机既然表态了,陆云脸上虽然有些异色,但也是对着王生行了一礼。
不管如何说,现在他们兄弟俩的处境堪忧,若是有广元侯?庇佑,那自然是极好的事情。
仕途,想来也会顺畅许多。
广元侯毕竟是陛下身边最信任的人,再者说,此次西征将校名额都是王生与征虏将军决定的。
若是通过这一番运作,给自己混出一点军功。
那绝对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好好好!”
王生连说了三个好,显然心情不错。
“若是有空,我倒是想把其他人介绍给你。”
“其他人?”
陆机明显听
出了王生的话外之音。
“除了你们两个之外,倒还有几个俊才,其中一个可是自号天下第一谋士的。”
天下第一谋士?
“此人居然如此狂妄?”
广元侯何等聪明的人,要想骗过他这么聪明的人,很显然是不可能的。
这证明这天下第一谋士,或许真的有大才?
陆机心中不禁好奇起来了。
“不知此人何人?在下可有与他谋面?”
王生轻轻摇头。
“不曾谋面。”
张宾从一开始就是小角色,相比于陆机陆云,这两兄弟虽然在洛阳混得不怎么样,但在天下的才名却是远播的。
尤其是陆机,在文学上的造诣是比他在政治上的造诣好得太多了。
而张宾默默无闻,若非王生是穿越者,也是看不出这个张宾有何特异之处的。
“可否让我与他见一面?”
很显然,这个张宾是广元侯的绝对心腹。
这样的人认识一下是绝对不错的。
这是第一点。
而第二点,陆机也想让见一见这天下第一谋士的风采。
敢如此自号的人,都是狂人。
“你想见他?”
王生眼珠一转,轻轻点头。
“既然你要见他,也不无不可。”
说着,王生便下了阁台,带着陆机陆云朝着书房走去了。
途中,王生倒是适时给陆机陆云介绍金谷园的景色,也算是尽了地主之谊。
当然
其实陆机陆云对着金谷园还是很熟悉的。
毕竟这金谷园前一个主人,还是石崇。
而石崇与他们的关系虽然不算是亲密,但也是不错的。
有这样的关系在,加之石崇时常在金谷园举办宴会。
一来二去之下,恐怕现在的陆机陆云对金谷园的了解,是比王生还要了解的。
没走多久,王生便到了书房。
书房幽辟,其中绿竹幽幽,染上了白雪的厚重,显得有些拢拉,偶尔雪积得太多了,也会沙沙沙的落下来。
书房便就在这幽静的竹林的掩映之下。
走入书房,果然
张宾便在期间。
到了金谷园之后,王生用张宾的机会不多。
事情有,也是西征之后的,是故王生便将张宾放到书房。
张宾也算是爱书的人,便在这书房里面扎根了。
不管在什么时候,王生只要到这书房里面,便能够看到张宾的身影。
这家伙就像是一块干扁的海绵,疯狂的吸取着知识的水渍。
“孟孙,先别看书了,我给你介绍两人。”
被王生说了一声,张宾有些依依不舍的将目光从书本上转移到王生身上。
“主君,何事?”
很显然,这家伙没有把王生之前的话听进去。
“我与你介绍两人,陆机陆云兄弟,所谓“二陆入洛,三张减价“,说的便是他们。”
陆机陆云?
张宾眼睛也是微微一亮,显然这陆机陆云的名声他是听过的。
“见过二位。”
张宾连忙对陆机陆云两人行了一礼。
“见过兄台。”
看起来,张宾的年纪是要比他陆机陆云两兄弟要大的。
行礼还礼。
礼节行完了之后,陆机也开始说话了。
“听闻阁下自号天下第一谋士?”
被陆机提起这个名号,张宾的脸颊骤然一红。
“不过是一个小子给我冠上的名头罢了,若我真
是天下一谋士,又如何会在这书房看书呢?恐怕我早就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通才了,便是诸葛孔明,都不如我了。”
说得
好像有点道理。
但陆机却是因此更加看重张宾了。
原本陆机以为这张宾是一个狂才。
狂才有狂才厉害的地方,但狂才如杨修,下场如何?
是故杨修是狂才,是大才,菜花可可以比肩司马懿诸葛亮,但是下场,却是这三个人中最惨的一个。
若这张宾是狂才,陆机虽然还是会与他交际,但恐怕不会像现在这般看重。
“先生谦虚,倒是让我等无才无学之人有何颜面存于世上?”
“若是二陆都是无才无学之人,那我一介白身,又如何敢苟活于世?”
文人之间,都是商业互吹的。
而且两个人吹得都很开心。
王生看着这两个人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两个人是相知了多年的朋友呢!
两个人一直聊着,从生活琐屑一直到文学,再到文学到生活。
仿佛两个人之间,有说不完的话一般。
读书读的多了,话自然也便多了。
知道天色渐渐变暗,一边的陆云才开口说话了。
“兄长,时间不早了。”
被陆云提醒了一句,陆机才知道不知不觉之间,两人已经是讲了好几个时辰了。
“既然天色不早了,那在下便告辞了。”
“士衡兄慢走。”
“孟孙兄莫要相送了。”
两人再行一礼,陆机这才走到王生面前,表达要离开的意思。
王生自然点头应允,将陆机陆云一路送出了金谷园。
再回到金谷园张宾却是没在看书了。
张宾不看,王生倒是看起书来了。
他手上拿着《春秋》,细细品读。
“主君。”
王生之前在张宾与陆机谈话的时候,都是在看书的。
但张宾却是知道面前的这个年轻人的注意力不在这书本之上,而在他们两个人的谈话之中。
放下书,王生一脸带笑的看着张宾。
“孟孙,觉得这陆机陆云如何?”
这陆机陆云想要见张宾,王生便也就将计就计,让张宾看一看这两兄弟,也算是把把眼。
这也是王生为何要一路走,一路介绍景物的原因。
便是为了拖延时间。
“陆机才学自然是不差的。”
方才两人相谈甚欢,显然都是同一档次的人。
“陆机名不虚传。”
王生当然是知道陆机名不虚传的,但是他要知道的答案不是这一个。
“孟孙一个知道,我要问的,不是这个。”
确实不是这个。
张宾一笑,说道“方才我与这陆机相谈之中,也知道了陆机与主君的关系,主君要问的,恐怕是要问这陆机的为人罢?”
“差不多。”
他要问的,其实心里都知道的,再问张宾,第一是为了印证一番,第二则是想要听听张宾能不能说出王生没有想到的事情。
“陆机,心思深沉,恐怕不是一个信得过的人。”
张宾的这个评价,倒也不错。
但是王生只需要用陆机而已。
实际上,当权者,靠的也不是下属们的信任。
像是曹老板。
他手下的人,真正忠心他的人或许有很多,但也有很多是不忠心曹操的人。
那曹操为何能保住魏国的基本盘?
无他。
完全就是利益联结罢了。
换言之,只要王生与陆机的利益相同,陆机便会为王生所用。
有人会因为忠诚而背叛。
但极少人会背叛自己的利益。
把自己吃饭的东西砸了。
这样的人还是少的。
“这陆机,日后会与你共事的。”
张宾轻轻点头,对于这个消息,也不感到诧异。
“陆机尚且能用,但那陆云的心思,比陆机还要多,恐怕他对他兄长的做法,都是不认同的。”
做弟弟的。
与做兄长想的问题肯定是不一样的。
这都是无伤大雅的事情。
金谷园外。
陆机车辇之中,陆机陆云对立而坐。
相比较与陆机的闲适,陆云脸上却有凝重之色。
“兄长今日做的决定,太草率了。”
“草率?”
陆机的眉头微皱,他看着陆云脸上的表情,也知道陆云现在的想法。
“你指的是我依附广元侯的事情?”
陆云点头。
“广元侯不过寒素,我陆氏好说也是吴中四姓,兄长追随广元侯,不觉得会被同乡人取笑?”
“取笑?”
陆机倒是被陆云的这番话给说笑了。
“广元侯比之贾谧,如何?”
陆云想了一下,一本正经回答道“广元侯比之贾谧,当然是有过之的,不过贾谧是洛阳贾氏,更是国戚,身份比之广元侯,只好不差。”
“若你只是看出身,也枉与我到这洛阳闯荡了如此多的时日。”
陆机言语之中还有些失望之色。
“广元侯如今已然显贵,出身对他来说,不过一句话的事情,若是现在广元侯娶了公主,也成了国戚,与贾谧相比,如何?”
陆云再思索一下,说道“那自然是要胜过贾谧的。”
才学,思敏,贾谧都是不如王生的。
“这不就行了,当日我能依附贾谧,如今为何不能依附广元侯?”
“广元侯与贾谧相比,不同。”
“有何不同?”
陆机眼睛闪了闪。
“广元侯的野心更大。”
“你看出来了?”
“这不是很明显?”
陆云脸上丝毫没有自得之色。
“广元侯问站的够不够高,又说他的权势依附陛下,这不是忠臣能说出来的话。”
“这世道,忠臣不多了。”
陆机轻轻叹了一口气,这才语重心长的对陆云说道“真是因为如此,我才更要依附广元侯。”
“广元侯野心大,代表他能走得更远,在这段时间内,我们也要积蓄自己的力量,应对将来未知的不确定之事,况且,广元侯身边有了张宾这样的人,他要做的事情,恐怕比贾谧要多得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