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疲倦!
今年的姬定真的就如同一头永远不知疲倦的驴子,是满世界到处乱窜。
光马匹就跑死跑伤十数匹,马车也是修修换换两三辆。
好在他不是打工仔。
他是为了自己的梦想而奋斗,故此再多的辛苦,也会不觉苦。
而且他是想要得到别人需要穷尽数代人方能完成的伟业。
那他自然没有资格天天躺在家里吃喝玩乐,且要付出比别人多好几倍的努力。
上天是公平的。
离开楚都后的姬定并没有直接去往濮阳,而是绕道又去了一趟昭阳封地。
而那子让见到姬定去而复返,是丝毫不觉意外,反而眉宇间透着一丝愁绪,抚须道:“老夫就知道你会再来这里。”
姬定稍稍一愣,旋即道:“看来老先生也收到了消息。”
子让点点头道:“在你离开不久,老夫就得知消息,宋国出兵进犯楚国,老夫心想楚王应该就是为了此事召你回去的。”
说到这里,他重重一叹:“但是老夫可不愿见到你再回到这里。”
姬定呵呵笑道:“看来老先生已经将我视作瘟神。”
子让却是十分严肃地问道:“那你认为自己是不是?”
姬定沉吟少许,道:“我以为凡事都得用比较法去论证,相比较老先生而言,我自然算得上是瘟神,但如果相比起当今的宋国国君而言,那我自然就算不上。
这宋国本无事,可是那宋君偏偏要掀起一场战争,不顾他宋国子民的死活,老先生若无法阻止宋君这么做,也就不能说我是瘟神。”
子让道:“故此你又打算借此搞乱宋国,以便于新会能够在宋国能够成长。”
姬定点点头,道:“这世人皆知,宋人最擅于经商,而在诸侯国中,也唯宋工商业最为发达,这可是一片非常好的土壤啊!”
子让紧锁眉头,沉默不语。
姬定的套路,他如今也是非常清楚,但他乃是宋人,让他帮助外人,来对付自己的国家,这他难以做到啊!
可见他自己也做不到兼爱,在他心中,对于蜀人的爱和对于宋人的爱,是完全不可比的。
姬定知子让心中所难,于是又道:“如果老先生能够却说宋君罢兵,那我可以不这么做。”
子让瞧了他一眼,问道:“那以后呢?”
姬定双手一摊道:“这就是一个人吃人的时代,你若不去伤害别人,别人定会来伤害你的。
如果想要结束这一切,那就必须摧毁旧制度,建立起一个新制度,我相信在新会控制下的宋国,将会比现在更加繁荣,宋人也将会活得更加幸福、安定。”
他可不是想要在蜀国称王称霸,他是志在天下。
等到他壮大起来,迟早还是要对付宋国的。
子让叹了口气,道:“那你打算怎么做?”
姬定道:“我会想办法推翻宋君,然后换一个人上去。”
子让道:“换谁?”
姬定摇摇头道:“暂时还不确定,就看谁更有野心。”
子让略感诧异地瞧了眼姬定,皱眉道:“如此一来,岂不是换汤不换药?”
他以为姬定是要搞乱宋国,然后让新会做主,但若换个人上去,显然不是指让这新会会长坐上去。
等于不会摧毁旧得体系。
姬定苦笑道:“我不想新会这么快就在中原冒头,那样的话,会引起诸侯们的警惕,可能会使得新会胎死腹中,但如果能够成功,这场混乱足以令新会在宋国成长壮大。”
子让又问道:“那你希望老夫做些什么?”
姬定道:“我希望一旦生变,老先生能够率领墨者保护宋人,避免他们受到战火地蹂躏。”
子让自然明白姬定的意思。
先制造混乱,然后墨者暗中保护百姓,从而让新会变得壮大。
这就是他在蜀国玩得套路。
子让思来想去,就算他不愿,他也难以阻止,如果只是宋君要与楚国开战,那他还可能说服宋君罢兵,但问题是,后面是齐国在怂恿。
另外,姬定也只是让他去保护宋人,而非是让他迫害宋人,如果让他去制造混乱,他自问无法做到。
子让道:“这不用你说,如果国内真的发生混乱,我们墨者自会承担起我们的责任。”
但是他并不知道,其实宋国一早就在姬定的计划之中,只不过姬定原本的计划,是先越地,再蜀地,然后才轮到宋国。
当时的情况是,越地最为混乱,自越王无疆死后,越国就分崩离析,而蜀地非常安稳的,宋国更是当今的二流强国。
这凡事开头难,姬定自然是从最容易的地方着手,而新会若要成长,就必须在混乱的地方。
姬定就打算先在越地成立新会,锻炼出一批人才,下一步再弄乱巴蜀,在巴蜀建立起新会,之后再对付宋国。
故此他最初给予楚王的战略建议,就是以小国消耗大国,其目的就是为新会制造成长的土壤。
但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姬定正打算在越地建立新会,蜀国直接崩盘,姬定只能先在蜀国成立新会,等到他回过头来,打算进军越地时,这宋国又跳出来。
姬定又只能先针对宋国。
濮阳!
经过一年的努力,供各国开会的会议室终于建成,就在宫殿边上,是一个圆形的建筑,独特的样式,非常显眼。
建造这会议室的本意是多沟通,避免一些误会,以此来减少战争,大家和气生财。
可惜事与愿违。
这会议室自开门以来,天天都在吵,屋顶盖都快被吵翻了。
不过这也是外交常态,在正式场合上面,大家都表现的温文尔雅,但是在私下交涉时,肯定是经常互喷,甚至会亲切地问候对方的母亲。
只要是吵架,这文化人跟文盲也都差不多。
今日这里的气氛依旧如此。
“真是岂有此理,你简直就是在血口喷人。”楚国大夫屈善是拍着桌子,指着对面一人骂道。
那人名叫孟晦,乃是宋国驻濮阳官员。
孟晦冷笑道:“我们血口喷人?真是笑话,关于此事,你们大可去调查啊,三个月前是不是有一支我们宋国的商队在你们楚国巨阳附近失踪。”
屈善道:“就算真有此事,你也不能说这是我们楚国士兵所为,你们宋国可有证据?”
孟晦呵呵道:“这还用证据吗?你们楚蛮子可不是第一回干这种事,反正你们不把人交出来,那我们宋国是绝不会罢休的。”
原来最近一只宋国商队在巨阳附近失踪,宋国就以此为由,要求派人前去巨阳调查此事,以及逮捕凶手,楚国怎么可能会同意,屈善就表示让宋国在家等候结果,他们楚国自会派人前去调查。
但宋国认为此事就是楚队所为,毕竟跨国贸易的商队,可不是几十个人,都是又武装力量保护的。
其实一直以来各国也都有发生本国士兵在本土劫掠外国商队的事,这倒也算是很平常之事。
双方对此争执不下,当时这会议室真是充分发挥了它功能,虽然是在争吵,但至少也没有直接开战。
大家都还是想凭借外交解决此事。
突然,宋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直接派兵去掠夺巨阳附近的楚国商队。
这令楚国大为恼火,咱们这边还交涉,那边你们就直接出兵,可真是欺人太甚,关键你宋国凭什么欺负我楚国。
屈善一听“楚蛮子”,当即气得是吹胡子瞪眼,这可是楚人最为敏感的地方,怒指孟晦:“你们还不愿意罢休,我告诉你,你们宋人遣派军队在我楚地烧杀抢掠,我们会定要你们宋人血债血偿。”
孟晦丝毫不肯退让,亦是拍案而起,道:“我们宋人可不怕你们这些楚蛮子。”
“二位勿要动怒!勿要动怒!我来说一句公道话吧。”
坐在中间一人突然开口道。
此人正是齐国派来驻守的官员田浑。
不等他将话说完,屈善就怒指田浑道:“你们齐国休要在此装好人,你们以为我们不知道么,这事都是你们齐国在后面唆使的。”
田浑神色一变,冷冷道:“看来你们楚人还真是如传言中一样,蛮横不讲理,你说是我们齐国在后面唆使的,那你倒是拿出证据来啊!
人家宋国可是拿出确实证据,证明那支商队确实是在你们楚国失踪的,难道你们楚国就不用为此负责吗?”
屈善怒哼道:“这不多亏你们齐国当初进犯我国,以至那巨阳附近山贼四起。”
之前楚国也在调查此事,楚国方面认为不是军队所为,而是附近的山贼所为,因为巨阳就在徐州下面,上回交战,巨阳算是一个次要战场,战争给予当地带来一些破坏,导致当地出现许多山贼。
齐国自然有一份功劳。
田浑道:“当初这事我们相邦与你们楚相可是谈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如今!”
“这事当然不能怪齐国。”
忽听得屋外一人说道。
只见一个年轻人入得屋来。
不是姬定是谁。
“令尹。”
屈善见到姬定,立刻起身走上前来,真是一脸委屈。
姬定手一抬,让他先别说话。
“哎呦!是楚相来了。”
“楚相,别来无恙。”
在坐官员见姬定入得室内,纷纷起身向姬定拱手示意。
姬定也拱手一一回礼。
田浑笑道:“楚相突然到来,可是为了处理楚宋商队一事?”
姬定摇摇头,道:“倒不是的,我此行是专门来处理有关于宋国遣派士兵进犯我国一事。”
孟晦冷笑道:“是你们楚国先不守规矩,袭击我国商队,我们才给予报复。”
“关于宋国商队在我国失踪一事,我们楚国一定会各位一个满意的答复,毕竟我们楚国与各国都有来往,出现这种情况,也非我们所愿,关于此事,我们可以再仔细详谈,就是如何确保商人在各国的权益。但是。”
姬定偏头看向孟晦,道:“但是任何处理的方式,都不应该是出兵烧杀抢掠的报复,故此我们楚国将正式向你们宋国宣战。”
此话一出,各国脸色皆是一变。
他们真心没有料到,楚国会主动向宋国宣战,毕竟在巴蜀,楚国和秦国正在不断增兵,这种情况下,再与宋国为敌,可真不是明智之举。
毕竟谁都知道,如今宋齐是穿一条裤子的。
但是这又符合楚相的一贯风格,当初楚国被各国群殴,楚相都能够那么嚣张,更何况是现在。
“哦。”
姬定又看向孟晦道:“这才是文明人的做法,唯有野蛮人才会干那种不宣而战的卑鄙行当,看来如今的宋国早已不是当年宋襄公时期的宋国。”
屈善赶忙道:“令尹难道忘记当年戴氏取宋一事么,如今的宋国本就不是当初的宋国。”
在进入战国之后,诸侯国是普遍发生卿大夫夺权,江山改姓或由旁支取代,像什么田氏代齐、三家分晋。
宋国也发生了戴氏取宋,那宋桓公被宋剔成君推翻,与田氏代齐不同的是,这宋剔成君乃是宋戴公的后裔,是属旁支,非外姓人。
而当初宋剔成君能够夺权成功,齐国可是出了很大的力,得位不正的宋剔成君自然有些心虚,故此他与齐国的关系是非常密切。
姬定点头笑道:“对哦!差点都忘记这事了。”
孟晦听他们一唱一和,编排自己的国君得位不正,不禁倏然起身,冷笑道:“你们可有见过谁人会与牲畜讲礼仪。”
姬定笑道:“故此我们楚国选择拿起鞭子。”
“你!行!那咱们走着瞧!”
言罢,孟晦便是拂袖而去。
这都已经宣战了,自然就没有什么可谈的。
田浑眼中闪过一抹喜色。
他非常满意自己的杰作啊!
当宋国出兵过界,抢掠巨阳,这事就变得非常复杂,因为楚国到底是大国,若忍下这口气,那岂不是让人看笑话。
而这正是齐国想见到的。
魏溪瞧了眼田浑,稍稍皱了下眉头,然后来到姬定身前,小声道:“客卿此举是否冲动了。”
姬定可还佩戴魏国相印,他是称呼姬定为客卿。
魏国如今是最渴望和平了。
姬定笑道:“此事咱们待会再谈,我这刚到,舟车劳顿,比较疲乏,脑子有些不好使。”
魏溪稍稍一愣,道:“行,过两日我亲自登门拜访。”
“行!”姬定点点头,又向其他人道:“若无其它事,济就先告辞了。”
田浑笑道:“楚相远道而来,我等愿为楚相接风洗尘。”
姬定忙道:“不敢,不敢,到时我宴请各位。”
这一番客气之后,姬定便与屈善出得会议室。
屈善立刻道:“令尹,此事分明就是齐国在后面怂恿,若非如此,宋国岂敢轻易入侵我国。”
姬定叹了口气,道:“难道你不说,大家就不知道吗?这些话说出来可就多余了,至少此时没有这个必要。”
屈善却是感到不解,道:“我只是想戳破齐国那虚伪的面具。”
姬定苦笑道:“难道你认为此战,我们能够一举消灭宋齐吗?”
屈善不语。
姬定道:“故此最终还是要跟齐国谈,他若不承认,你公开将矛头指向齐国,是毫无益处。”
“我我也不过是被他们气昏头了。”屈善叹了口气,今年就他楚国事多,嗓子都给吵哑了,又问道:“令尹打算怎么办?”
姬定道:“事已至此,要不打一仗,谁也无法想本国臣民交代。”
谈话间,他们已经出得院门,姬定突然左右看了眼,又看向左前方,然后向屈善道:“屈大夫,我还有点事要处理,明日我们再谈。”
屈善顺着姬定的目光看去,见是宫殿的方向,立刻反应过来,关于姬定与姬舒的事情,大家都是知晓的,于是拱手道:“那我就先回去了,到时我们再聊。”
“屈大夫慢走。”
与屈善别过之后,姬定便迫不及待地赶去宫里。
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后宫,这刚刚来到屋门前,就见一名美貌少妇快步从屋内行出。
不是姬舒是谁。
二人一照面,不约而同地停住脚步。
怔怔看着对方,过得好一会儿,姬舒才走上前来,凝视着姬定那清瘦的脸庞,道:“你瘦了。”
姬定拉着她的手,叹道:“天生丽质也敌不过那相思之苦啊!”
说着,他打量了姬舒,发现她的美貌却是更甚往昔,更加娇媚动人,只不过那御姐的妩媚已经渐渐胜过那少女的清纯。
姬舒微微撅了下嘴,道:“既然如此,那你为何不来看我?”
姬定忙道:“我也想来,但是今年的事实在是太多了,不瞒你说,我有大半年在路途中度过的。”
“可真是不打自招。”姬舒哼了一声:“可见你般憔悴,非相思之苦所至。”
“!”
姬定眨了眨眼,突然摸了下自己的脸,“我现在很憔悴吗?”
天生丽质能否抵过相思之苦,这不好说,但肯定是抵不过长日的风吹日晒。
姬舒凝视着消瘦的姬定,是一阵心疼,倒也不想再去追究姬定是否想她。
正当这时,一声啼哭打断二人的倾诉。
姬定偏头看去,只见那蔡夫人抱着一个小婴儿,小心翼翼地走出来,手上还一边哄着那婴儿,心里没由来的一阵不爽,当即道:“夫人,这才多久没见,你你就生了?奸夫是谁?”
蔡夫人本想跟姬定打声招呼的,听到姬定这么一说,差点没咬着舌头,当即恼怒瞪他一眼,啐道:“奸夫就是你。”
“我?”
姬定震惊地指着自己,一时间各种狗血剧情在脑中上演,难道我还有一个双胞胎的弟弟,冒充我之容,骗了蔡夫人的身子?
蔡夫人话刚说出口,顿时觉得有些不对,轻轻跺了下脚,道:“真是被你气糊涂了,我的意思是这孩子是你的。”
“我的?”
姬定错愕道:“我跟谁的?”
姬舒心中的万般柔情,顿时烟消云散,冷冷道:“看来你还有很多情人啊!”
“没有啊!”
姬定猛然反应过来,瞧了眼姬舒,又看向蔡夫人。
蔡夫人抿唇一笑,幸灾乐祸地看着他。
姬定纳闷道:“为什么你从未跟我说过。”
他之所以反应不过来,就是因为姬舒一直都瞒着他的,他认为如果姬舒怀上了,肯定会跟他说得呀。
姬舒道:“我这不是怕给你增添负担么。”
姬定听罢,心中一阵感动,哪敢怪她,握住她的手又加得几分力道。
蔡夫人突然道:“快些抱抱你儿子吧。”
便将婴儿送上。
姬定凝视着那眯着眼,粉嘟嘟的小婴儿,一时竟是感慨万分,他从未当过父亲,也根本就没有做好当父亲的准备,缓缓伸出手来。
蔡夫人突然将婴儿轻轻抱回怀里,稍稍白了一眼姬定,道:“你看你手抖的,我真不敢让你抱。”
姬定一怔,这才发现自己的双手都快抖出幻影来。
姬舒、蔡夫人相视一眼,咯咯笑了起来。
姬定一脸窘迫,赶紧深呼吸两口气,还做了几下伸展运动,又惹得二女笑声不止。
为了抱儿子,姬定也懒得跟她们拌嘴,小心翼翼地从蔡夫人手中接过婴儿来。
蔡夫人刚刚脱手,小婴儿立刻张开嘴,大哭起来,声音极其洪亮。
“怎么回事?”
吓得姬定差点将婴儿给抛出去。
姬舒赶紧从姬定手中接过婴儿来,一边哄着婴儿,一边道:“你儿子可是挑剔,就得我跟阿姐抱着,其他人都不行,可真是折腾坏阿姐了。”
蔡夫人笑道:“什么折腾,麟儿可也给我带来不少欢乐。”
姬舒眼眸一转,道:“阿姐既然这么喜欢小孩,何不自己生一个。”
蔡夫人脸上一红,剜了一眼,啐道:“你瞎说什么。”顿了下,她又道:“我知道,你情郎回来了,可不想我留在这里,那行,我先回去了。”
“就走?”
姬定错愕道。
蔡夫人道:“我这都有好几日没有回过家了。”
姬定哦了一声:“真是多谢夫人,改日我们夫妇亲自上门答谢夫人。”
“我与公主的关系,倒是不用这般见外。”蔡夫人螓首轻摇,又道:“告辞。”
便是下得台阶去。
蔡夫人一走,公主突然好奇地问道:“你方才见到阿姐抱着婴儿出来,为何那么激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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