盱眙,城东校场。
今日,方立春和他的队伍从桃源撤回盱眙,杨波索性直接到校场等候,余者闻讯,也都跟了来,一众人出了东门,步行来到城外的校场,这里原是卫所兵的校场,如今成了火枪营的驻地。
阳春二月的天,太阳暖暖的,地上长出新绿,路边杨柳依依,天气不错啊。
杨若菲,王冰凌和董清扬三个女子,性子迥异,难得今日在一起谈笑燕燕,追逐嬉戏,她们的身姿,便如这新出的柳条,在风中起舞,仿佛已经融进了这无边的春色里。
“咯咯..”
杨若菲上蹿下跳,玩得最嗨,笑声如银铃一般,引来树上的鸟儿叽叽喳喳地唱和。
王冰凌竟一反常态,脱下戎装,换上一袭洁白长裙,束上荷花紫腰带,绝美的容颜,挺拔的身段,尽态极研,最是夺人眼球。
给点儿阳光就灿烂,历经战乱的盱眙也不例外,阳光照在破败的城头上,有些萧索,却也有一丝暖意,这里依山傍水,柳树成荫,佳人的倩影流连其间,好一副春日的画面。
董清扬手里没拿棋谱,这可是破天荒的第一次,她爹董佛手被杨一鹏拉回淮安了,杨一鹏也是爱棋之人,难得有个国手造访,少不得要切磋一二,董清扬留在盱眙,每日都寻杨波下棋,杨波能躲就躲,躲不过就赖,董清扬也不在意,不下棋,就打棋谱。
徐尔觉也来了,这人见到美人儿都留口水,两个美人儿都不待见他,董清扬倒是不介意跟他下棋,可徐尔觉却不待见人家,嫌弃人家生得胖,胖,难道是错?
徐尔觉这人很无聊啊。
好在,春日萌动,盱眙的大姑娘、小媳妇儿也迫不及待地换上轻薄的春衫,有人认出是杨波,胆儿大的,便跟上来,想一睹杨波的帅逼样儿,徐尔觉得以饱览春色,一路拱手作揖,“在下乃大明礼部尚书之孙,徐尔觉是也,敢问小姐芳名?”
吓得人家小姑娘花容失色,便如受惊的小鹿一般,一哄而散。
你瞧,徐尔觉真的很无聊。
可就是这无聊之人,却对杨波的新大陆的计划,十分着谜,杨波自然不答应,因为他家大人肯定不答应,这厮竟然给他远在京城的爷爷,当朝礼部尚书徐光启去了信,现在正着急等他爷爷回信呢。
同行的还有,韩赞周和陈从宗,陈从宗早已和杨波一笑泯恩仇,三人走在后面,商议有关陈从宗的人演训之事,这是杨一鹏跟杨波谈下的条件,马虎不得。
按杨一鹏的要求,陈从宗的一千人,要练成一支和火枪营一样杀气腾腾的劲旅,一支可供杨一鹏差遣的生力军。
可一转眼杨波呆在盱眙已是满月,他还要赶在月底之前,返回沈家堡和沈燕青成婚,不止是他俩,还有何起风和季思齐,徐文爵和蒲佩瑶,三对新人一起成婚,不能因为杨波一个人,耽误了别人的终身大事不是?
杨波的想法是,由陈从宗在他的千户营里跳出一百人精干来,送到梅镇,在养马场军营接受为期三个月的训练,这一百人做为种子,再训练其他人,这办法合情合理,陈从宗也表示认同。
小正午时分,方立春如期领着队伍,开进校场,队伍远途跋涉,皂靴和裤脚沾满污泥,满脸满身都是尘土,但士兵个个精神抖擞,斗志昂扬,杨波非常满意。
方立春再也不是当初那个饿得两眼发昏的流民了,身体很结实,面目棱角分明,久经战阵的他,愈发显得沉稳坚毅,宛然是一副英俊神武的将军形象。
杨波和方立春热烈拥抱,紧紧握手,各自把对方的肩头一顿拍,杨度也随队而归,杨波和杨度则是相互拱手,述说一番离别情谊。
杨若菲在一旁看着,却是皱起了眉头,“杨波,你跟方立春又是搂又是抱的,对我哥,你只是拱拱手,敷衍了事,你这般厚此薄彼,为的甚么?”
这丫头,看事情的角度果然刁钻,与众不同,杨波无言以对。
“若非,休要胡言,这拥抱握手乃是杨兄军中的习惯,我..我只是不适应,关杨兄何事?”杨度出言笑道。
杨若菲可不买账,冲杨波又是挤眼,又是皱鼻子,小嘴儿也撅起来,一气呵成。
这种面部小动作,在杨波眼里,十分俏皮可爱,倘若换别人,没准儿就是五官收缩,整个一马云脸,美丽的人儿做鬼脸,都我见犹怜,世道如此,没地儿说理去。
杨波把陈从宗介绍给方立春,顺便提了杨一鹏的练兵计划,杨波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我意,由陈千户挑选一百精干,送梅镇养马场军营,由你部严加整训,要求同火枪营别无二致。”
“是,公子,”方立春立刻挺直身体,朗声应道:“请公子放心,只需十日,定让他们连爹娘都认不出。”
“杨波,我爹让你训练一千人,你胆敢只练一百人?这种事,你也要投机取巧么?”杨若菲恶狠狠地叫道,握紧一只小拳头,在杨波眼前晃一晃,颇有些威胁的意味。
陈从宗赶紧出来打圆场,“这事,杨将军和我商量过,这样做对各方都有利,小姐勿忧。”
陈从宗称杨波为将军,说起来杨波确有游击将军的官衔儿,可没人这么称呼他,陈从宗是第一个,可见他对杨波执礼甚恭。
这时候,杨度碰了碰杨波的胳膊,下颌朝王冰凌扬了扬,“这位是..”
“王冰凌啊,你没认出来?”杨波诧异,王冰凌一直着男装,起初还扮上小胡子,不过在盱眙,一般是不戴小胡子的,大家都能认出来,杨度这么迟钝么?
“哦..这..我..”杨度吃吃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一张脸憋得通红,额头都在冒汗,王冰凌面无表情,只是冷冷瞥了一眼杨度,没有搭腔。
杨度属于那种见到美女就紧张,浑身冒汗的美女恐惧症患者?这种患者,越多越好,嘿嘿,杨波暗自偷乐。
杨波赶紧岔开话题,问道:“杨兄在军中,可有收获?”
“收获甚丰,余生将受用无穷。”杨度神色稍缓,伸手取下挂在肩头的火枪,挺了挺前胸,说道:“我还学会了打枪。”
“这还用学,是男人都会嘛。”杨波笑答,笑得颇为鸡贼。
杨若菲突然走过来,一把夺过那火枪,斜睨杨波,说道:“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我们就来比试一番,杨波,你敢是不敢?”
虽说这火枪是在杨波指导下,造出来的,但说到打枪,他练的不多,水平呢,只能说一般吧,杨波没吭声。
“有何不可?”韩赞周却是跃跃欲试的样子,开口道:“你们少年人热热闹闹的,咱家看着都眼红啊,算咱家一个。”余者众人,除了董清扬,都齐声附和。
杨波绕绕头,说道:“那好,不过..“
比试打枪,就是打靶呀,总得有个客观的评判标准。
现时官军用的是火铳,准星照门都没有,根本没有准头可言,自然也用不到后世的那种靶子,杨波的火枪不同,论精准度,已经和后世的步枪没有代差,要比试,就需要做出一个靶子来,就是上面有十道同心圆的那种。
杨波立刻找来一块木板,用绳和铁钉在上面画出十道同心圆,权当标靶,又定下距离和规矩,开始打靶。
蹊跷的是,杨若菲这次倒是没争没抢,而是双臂环抱,看着别人先打。
杨度最先来,他打得极认真,连打五枪,没能打出一个十环,但大多也在六环以上,论水平,和一般士兵相比,大差不差,他说学会了打枪,倒也不算吹牛。
余者一个接一个地都打了,方立春打出一个十环,其他也都是**不离十,暂时排在第一,徐尔觉和董清扬基本是胡来,弹子都不知飞到何处去了,没办法计成绩,并列倒数第一。
杨若菲从董清扬手里接过火枪,瞄准射击,竟然打出三个十环,一个八环,一个九环,力压方立春,排第一!
这丫头还真是...不可思议!
杨波惊讶地看着杨若菲,叹道:“还真是小瞧你了。”
“哼..”杨若菲眉眼挑动,得意非凡,傲娇道:“我跟我爹学打鸟铳的时候,你还不知在什么地方尿尿,和泥巴玩儿呢。
此言一出,杨度倒是惊慌失措了,忙不迭地给杨若菲打眼色,杨若菲害臊了,白雪般的脸颊,腾起一抹红,就像雨后的桃花花瓣。
杨若菲其实很耐看,皮肤雪白细腻不说,尤其是那一对眼睛,是一对‘柳眼’,初春的柳叶柔细致纤长,上面还带着细细的绒毛,所谓‘柳眼浑开尽,梅心动已阑’,就是那种古典美人眼,眸光朦胧的感觉,但这丫头却是个猴急的性子,简直就是个矛盾结合体。
现在知道害羞了,其实都算进步了。
众人会心一笑,估计这丫头在家说多了,出门在外,一不小心,说露嘴了,无伤大雅。
“我得去..去拥抱一下春天。”杨若菲的一句不合时宜的话倒是提醒了杨波,他丢下一句,抬脚便向路边的一个柳树林走去。
“哎,杨波,你枪还没打呢,想跑?”杨若菲就等着瞧杨波的好看呢,岂能放过他?
杨若菲疾步追上去,想要阻止杨波离开,不料,却被王冰凌从后面一把拉住,王冰凌还抬头看了看天色,太阳倏地钻进一朵云里,那朵云光芒四射,直晃人眼,王冰凌不由咒骂道:“扫把星。”
“冰凌儿,你骂我?”杨若菲甩不开王冰凌像铁钳一般的手,突然觉得很委屈,都要哭了,王冰凌赶紧解释。“不是骂你,是骂那该死的杨波,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杨波施施然走进柳树林,就在这时,天上突然响起一阵‘轰隆隆’的雷声,春雷响如锤。
杨波觉得蹊跷,抬眼望天,但树林里枝条密密匝匝的,啥也看不清,只好嘀咕一句,“天有不测风云。”
杨小波自由了,彻底放飞自我,也不知这算不算拥抱春天,但至少算是在为春天加油吧。
杨波走出柳树林,天上竟是落了雨,好在雨势不大,杨波一路小跑回到校场,惊奇地发现,又多了两位客人,程维正,杨一鹏的首席幕僚,他认得,另外一位,是个留着短须的青年,不认得。
蹊跷的是,就在杨波前去柳树林的当儿,杨波和杨若菲两兄妹竟然不辞而别,正在回淮安的路上,至少程维正是这么说的。
“杨公子,督帅大人那边确实出了变故,急需他们返回淮安,我代他们兄妹向你致歉。”程维正的目光闪烁,神色颇为僵硬,稍顿,又道:“这位便是盱眙新任知县史可法大人,史大人,这位便是杨波,杨..杨将军。”
杨波充耳不闻,内心涌起一丝不祥的感觉,仿佛在自问,“变故?什么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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