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弟,对郑家来说,不过是桩货运生意,可是对你来说...”
郑芝虎一脸惊奇地看着杨波,话却是没有说完,那是给杨波留面子,在他看来,郑家不过是个做货运的,赚的是运费,对杨波来说,那是个亏本买卖,杨波不是傻子,怎会做亏本买卖?必有所图,图的是什么,郑芝虎还是没弄明白。
七月号的甲板火燃起的灯火飘忽跳跃,杨波脸上的表情,郑芝虎看不真切,只看到一双亮晶晶的眼眸。
“二哥,你知道石庙产出白火的量越来越大,这是在在与民争粮,现在气候异常,大明天灾频发,本就缺粮,时间长了,可是要出问题的。我还收留了很多流民,人一多,消耗的粮食也不在少数,多一些粮食,多活一口人,这是大好事啊。二哥,你就当帮我这个忙,在商言商,郑家的运费我一两银子也不会少给。”
杨波的语气很坚定,但这是生意,倘若郑家答应下来,量太小,郑家不稀罕做,量越大,杨波得亏多少银子?
郑芝虎想的是,他们刚刚义结金兰,他不能帮着杨波做亏本的生意,那样的话,他成什么了?说出去也不好听啊。
“三弟,你是说,你要做个亏本的买卖,然后让我帮你?”这真是难以置信,郑芝虎兀有些懵,只好把目光转向沈燕青,说道:“弟妹,你看..”
“二哥,你别一口一个弟妹,他那么傻,我还不一定嫁给他呢。”沈燕青听着郑芝虎叫她弟妹,心里感觉其实不错,嘴上却是在抱怨,“他这人神神叨叨的,我可管不了他的事。”
杨波着急了,说道:“青儿,之前我不是跟你说过银子太多了,粮价也会涨,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儿,你跟二哥说说。”
沈燕青立刻反问道:“你真是银子太多么?”
“银子不过是个冷冰冰的金属疙瘩,拿来换粮食有什么不好?”杨波又说。
“胡说,银子是银子,哪里是什么金属疙瘩?”
“银子既不能吃,又不能穿。”
沈燕青甩过来一个白眼,不屑道:“你傻啊,谁让你吃银子穿银子,你不会拿银子去换啊?”
“....”
杨波哑口无言,归根结底,什么贸易平衡啊,通胀啊,通缩啊,杨波也是一知半解,怎么可能去说服别人,这能怪谁去?
杨波急眼了,一手扶额,一手咣咣地敲打着加农炮的炮管,叫了起来:“哎呀...”
此时,却听到沈燕青开口了:“二哥,你就当他是个傻子,先给他弄个几船来试试,到时吃了亏,他也怪不得别人。”
沈燕青说着话,冲杨波翻了几个白眼,那眼神分明在说,他就是个傻子。
郑芝虎叹息一声,说道:“既如此,待我回去,一定想办法说服大哥,尽快安排给三弟运粮便是。”
其实郑芝虎此次前来,是受了郑芝龙所托,一则跟杨波见个面,二则也探探虚实,有关杨波的传言太多,沈家堡在闵地千里之外,他需要郑芝虎亲自前来摸摸底,最好能到工厂察看一番。
郑家早已注意到杨波的那些神奇的产出,特别是火柴,如果有可能,郑家先拿下这些产出的独家海外营销。
“其实,家兄也要一事相求,家兄想..想把三弟的火柴销到海外去,让我先来问问...”
郑芝虎的神色犹豫,不清楚现在提及此事,是否妥当。
“好说。”
杨波心道,郑家二哥在海上跟红毛番干仗是把好手,这商场之上,他却是不太善长,郑芝虎心里想的什么,脸上早给人看出来了,根本藏不住。
杨波心下知道,郑家必然想要获取海外市场的独家营销,便直言道:“眼下,郑家在海上势力最大,由郑家负责火柴的海外销售最合适,今后海外市场,除了沈家堡,便是郑家,别无第三家。”
郑芝龙确实想要独家经营,即使是杨波,也不能插手,但是有了杨波赠送三门火炮在先,郑芝虎自己都觉得,这种要求就有些过分了。
不过郑芝虎也能看出来,沈家堡只有两条从郑家买来的大船,跟郑家坐拥几千条船相比,实在不值一提,沈家堡就算插手海外市场,份额必定要小上很多,听到杨波的说辞,他已经面有喜色,这个结果,他很满意了。
“好,三弟所言正是家兄的意思,你我二人是生死兄弟,商场之上,沈家堡和郑家理当是伙伴,永不背弃。”
“永不背弃。”俩人同时高呼,击掌庆贺。
郑芝虎这一关算是过了,杨波心下也是激动,可是,郑之龙呢?
在杨波的记忆中,郑芝龙是历史上有名的能干但不能断的典型,此时他在台湾和泉州都有据点,坐拥数千艘船只,大明朝廷先尝试剿灭,剿灭不成,又招抚,最终官至福建总兵,明朝灭亡之后,他投降了满清,以为可以安度晚年,最终,除了儿子郑成功一家,郑氏全族却是被满清诛杀,相当的悲剧了。
但这人不错,对老百姓特别仁慈,不但不杀人,甚至还救济贫苦,在民间的威望比官府还要高,深受闵地百姓爱戴,历史上没有留下恶名,正是杨波可以合作的理想人选。
事实上,就在这一年,郑芝龙也在做拯救灾民的事,福建当地去年大旱,受灾民众无数,衣食无着,成了逃荒的难民,郑芝龙在漳州和泉州两地,召集难民数万人,每人给银三两,三人给牛一头,用船运到台湾垦荒定居,可谓活人无数。
流民的事儿,杨波是有意提及,希望能通过郑芝虎传到郑芝龙的耳朵里,以此来打动郑芝龙,赢得他的理解和支持。
杨波真心希望和郑芝龙合作,有了郑家的合作,便可以打通南方的粮道。
但是杨波也明白,郑家想要的是海外市场的独家经营权,杨波却不会轻易答应,他得给自己留下余地,毕竟他自己也想在海上一展身手呢。
沈家堡目前在海上的势力还很弱小,如今杨波已经有了七月号,还打算自己造船,造船离不开木料,这次跟随徐文爵前来投银子的商贾中间就有一个姓陆的木材商人,杨波打算找他谈谈。
这位姓陆的木材商人,名唤陆广源,住在得月楼,此时也着急要找杨波。
杨波可是个大忙人,据说早起天不亮就起床,耍一趟刀法,等着小公爷坐着马车来找他爬山,爬山回来,便不见了人影,不是杨波身边亲近之人,想见他一面,却不是那么容易。
徐文爵是小公爷,身份显赫,且是杨波拜把子兄弟,想见杨波,找徐文爵准没错。
而徐文爵正在打台球,没错,正是杨波口中的台球,不过他们宁愿称之为碰碰球。
杨波兑现了他的诺言,徐文爵再次来到沈家堡,果然可以在台子上玩儿了,只是玻璃珠已经变成了圆圆的木球,木球由金丝楠木制作而成,打磨得溜溜圆,都能照出人影来。
沈家堡拢共就两个球桌,其中之一便让得月楼的俎掌柜抢来,为此,他还特意把得月亭附近的一个精致小院改造成碰碰球球馆,供豪客前来玩耍去取乐。
徐文爵这几日就守着这碰碰球桌过日子了,苦练球技,今日和他对阵的正是太监韩赞周,跟徐文爵不一样,韩赞周只是偶尔客串一下,竟然天赋不错,徐文爵也不能保证每局都赢了他,这让韩赞周兴趣大增,一时也玩儿的不亦乐乎。
周围还有一帮兴致勃勃的围观者,其中就有陆广源。
“相文兄,这东西京城里可没有,你真该把它带到宫里去,让咱皇爷也能玩上一玩。”
徐文爵好险赢了这一局,心情不错,忽然提出这么个主意,韩赞周顿时眼前一亮,不过很快又皱眉道:“这..这东西太大,也不好带呀。”
“我去跟三哥说,他主意多,这点小事儿能难倒他?”
“倘若杨三能想出法子,咱家就带,皇上每日操不完的心,咱家看着都心疼,这碰球打着也不大累,正适合皇上每日玩儿上一局两局。”
说话间,下一局又开始了,周围的看客此刻却不平静了,这碰碰球要被送进皇宫里去?本来没想要打上一局的人,顿时也手痒了,可是得月楼就一张球台,众人也只能议论纷纷了。
有人喊道:“小公爷,您老累着了吧,歇一会儿,让我们也碰碰哇。”
“是啊,小公爷,这局打完,也让我们玩一把吧。”
“这可是皇上要玩儿的新奇儿啊。”
“俎掌柜,你这诺大的得月楼怎地只有一张碰碰球的球台啊?”
“这还是我死乞白赖地跟杨波抢来的咧,你当从杨波手里抢东西容易啊?”
“王东家,韩爷可是手气不错,你说这局谁能赢?”
“我还是看好小公爷。”
“我赌二十两银子,押韩爷。”
“我押小公爷,加倍。”
“......”
嚓,台上俩人在打球,台下已经赌开了,陆广源的心思却是不在碰碰球上,他一心想寻小公爷为他引见杨波,心里着急,急得团团转。
直到午时,徐文爵和韩赞周才罢手,他们还要赶到西山,下午杨波在那里搞了个火柴厂的开工仪式,小公爷是贵宾,要剪彩,可不能迟到,好在现在沈家堡和西山之间的道路已经打通,路虽然没完全修好,但可行马车,只需半个时辰,便能赶到。
徐文爵和韩赞周从台上走下来,台下的众人一哄而上,争着抢着要打上第一杆,陆广源总算找到和徐文爵说话的机会。
“小公爷,韩爷,留步。”陆广源疾步追上,深深一揖,满脸堆笑,请求道:“小的在得月楼备下薄酒,可否请两位贵人午间一叙?”
“老陆?”徐文爵见是陆广源,说道:“不去了,本公爷还要赶去西山,去...”剪彩是杨波整出来的新词儿,徐文爵没记住,韩赞周立刻接口道:“剪彩,是剪彩。”
“我还得去西山剪彩,午饭在那里吃。”徐文爵尴尬一笑,又道:“别人都抢着打碰碰球,老陆你怎么不去抢?”
“哎呀,我的小公爷,我哪有那份闲心啦,我这不是急着想见杨波嘛,还请小公爷帮我引见一二。”
“那好,你就跟着吧,怎么说,你也是石庙的股东不是?我去找三哥,让他见你一面,不过,你可得自备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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