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卢寅时和何起风的诉说中,杨波知道,郑家在梅镇就是土皇帝般的存在,强取豪夺、横行乡里、欺男霸女,一样也不落下,已经到了天怒人怨的地步。
杨波以为沈继之在沈家堡,已经很黑,听闻二人说起梅镇,这梅镇比之沈家堡更甚一成,简直就是暗无天日啊。
杨波前世也多少知道些明史,明末的官僚系统特别是地方官僚,存在的目的就是为了对付老百姓,到衙门鸣冤告状,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杨波原以为这西山乃是无主之地,不料卢寅时竟说整个西山都归郑家所有,猎户进山打猎,还要给郑家上缴份子钱,缴多缴少,全凭郑家红口白牙说了算,眼见份子钱年年上涨,猎户们的日子也越来越难过。
猎户手里也有有刀有叉,他们能进山猎杀野兽,可落在郑家手里,也一样任人宰割。
杨波想到,肥田石的矿区也在山的那一边,他还要在那里开设采石场,郑家飞扬跋扈,将来无疑是个大麻烦。
念及于此,杨波不由站起身,来回踱了几步,然后负手站立,肃然道:“卢叔,何大叔的死不能就这么算了,你们就没想过用手里的钢刀猎叉和郑家说话?”
卢寅时闻言大惊,何起风却喜出望外,大声嚷道:“哥哥,你答应帮我报仇了?”
杨波没有言语,只是神色冷峻地看着卢寅时,这人倒是个沉稳的汉子,不过此时脸上倒是有些犹豫的神色。
卢寅时眉头紧锁,思虑片刻,终于道:“猎户个个也都是血性汉子,手里的刀能杀野兽,也能杀人,但是杀了蔡弘,杀了郑世道,还有郑世聪,他的背后可是海州衙门,还有朝廷,猎户人家也是拖家带口...”
“卢叔,我这哥哥便是那个火者杨波,沈家堡、梅镇、连海州都在传,我哥哥是哪吒托生,专会使火,有杨波哥哥出手,领着俺们一起干,还拍事不成?我哥哥可不是凡人,手里拿着喷火的家伙冒...”何起风不及卢寅时说完,便急声嚷嚷道。
杨波一摆手,没让何起风继续说下去,正色道:“杀了郑世道,把郑家赶出梅镇,猎户们就占了这西山,当家做主人,再也不用缴什么份子钱,最主要的是...”杨波神色冷峻,义正词严地说道:“卢叔,何大叔的死,郑家必须付出代价,否则天理不容。”
卢寅时闻言,不在犹豫,目光变得冷厉,终于起身抱拳,沉声道:“如此,起风便有劳公子照料,我立刻回村联络一番,看有多少猎户能跟我们走,告辞。”杨波忙道:“我送你出去。”
杨波看着卢寅时的身影在雪原隐去,此时雪已停,夜色苍茫,周遭一片死寂。
回到石庙,杨波安顿好何起风,突然感觉身心疲惫,便脱衣睡下,不料躺在床上,却心潮起伏,又难以入眠。
杨波心知今日的一番说辞可能导致不可知的未来,如果猎户群起响应,与郑家血拼,不少人可能会因此丧命,这真是杨波想要的吗?
马道长曾经评价杨波为人极不谨慎,杨波又心生悔意,今日会不会太冲动了?
平心而论,沈继之待杨波也不说太差,火锅看来前景也不错,但是杨波总是感觉处处受制于人,季顺受沈继之委派,带人来石庙,名义上是保护,何尝不是沈继之想要掌控一切?
如此身在沈家堡,杨波怕是难有做为,是时候为自己谋划一番了。
火锅店、火柴厂一定能赚到银子,但能不能保住赚来的银子,那就不好说了。
身处乱世,遵行的是丛林法则,要么是猎人,要么是猎物。
是猎人,手里就得有抢。
杨波想到甘铁匠,得找他谈谈。第二天杨波起了个大早,准备先去铁匠铺找甘铁匠,今日倚红楼的苏洛儿也会来石庙,在她来之前,杨波还要赶回来。
杨波刚一出门,便见到季顺领着罗汉在巡查,季顺虽说是个管家,但做事雷厉风行,尽心尽责,颇有几分军中的作派。
季顺见杨波这么早起,便投过问询的眼神,杨波心念急转,忙道:“季叔,今日倚红楼的苏洛儿过来,要谈一笔火锅生意,后面酒精工厂产量怕是不够,需要加派人手。”
“哈哈,有生意做,好,据说北边遭了雪灾,海州已出现大拨的流民,人手没有问题,要多少有多少,横竖都是你杨波给银子。”季顺呵呵笑道,一边从怀里掏出一片纸,“正寻思找你来,你先看看这个账单。”
杨波接过细看,账单密密麻麻列着不少开支款项,建围墙,修房屋,工人,护院家兵,甚至还有老妈子的一应支出,不一而足,当然多数都是计划开支,算下来,这头个月竟要耗去近三百两的开支,杨波不由倒吸一口凉气,惊呼:“这些都由我来支付?”
“新鲜,大家为你石庙做事,不是你付,谁付?”季顺撇撇嘴,不以为然地说道,又用手指着罗汉,说道:“除了我,这些人等,每个月的薪资本月起都在石庙支取,是不是鸭梨山大啊,哈哈哈。”
杨波瞥了一眼紧紧跟随季顺的罗汉,他此时似也乐不可支,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脱口道:“罗汉,你去铁匠铺找甘铁匠,让他立刻到石庙来。”
“公子,我马上安排人去叫。”罗汉闻言,收敛了笑容,拱手答道。
“没听见我说话?我让你亲自去请甘铁匠。”杨波紧盯着罗汉,冷声道。
罗汉一楞,转眼看着季顺,季顺却不废话,抡起手中的皮鞭,劈头抽去,骂道:“公子的话就是我的命令,磨蹭什么,还不快去。”当然鞭稍只差毫厘,并没有抽中,罗汉赶紧闪身离去,一边迭声道:“小的遵命,小的遵命。”
季顺笑着拍了拍杨波的肩头,说道:“本该如此,婆婆妈妈的能成什么事?”
杨波想起尤素卿似乎也对他说过同样的话,而正是尤素卿杀了季顺的儿子季斯贤,一时让杨波觉得此事不和常理,诡异得紧。
杨波晃晃手里的纸头,脸色难看,苦笑道:“还好,我不用付季叔的工钱。”
“小子,你的翅膀还嫩着呢..”说话间,季顺又凑近一步,低声说道,“沈家堡只有一个东家,那就是沈东家。”说完,踏雪而去。
杨波内心感到一阵憋屈,抬脚猛踢脚下的积雪,奈何积雪也没那么深,被踢的雪块,没飞出多远,便堪堪落下,反倒裤脚被溅上不少泥水。
杨波闷闷不乐,回到马道长的房间,坐下,拿起铅笔在一张白纸上涂抹起来,他要在这里等甘铁匠。
马道长的秘笈里有雷/汞的制备方法的详细说明,关键是浓硝酸,其他材料倒是垂手可得,杨波曾在实验室里翻箱倒柜,并没有找到雷/汞的成品,硝酸倒是有些库存,短时间内制备少量雷/汞倒是可能的。
他手上的左轮手枪可一次装弹六枚,但这种枪,射程有限,还不到二十步,用来打仗显然不行,杨波更想做的是击发式后装弹的长火铳。如甘铁匠能在短期之内打出十几只,区区郑家,在这种有着好几代代差的火器面前,又何足挂齿?
不过,显然甘铁匠即便能打,也不可能很快完成,而杨波按照沈继之的安排,月底还要和沈燕青一道乘船南下,时间上肯定来不及。
猎户们的装备,杨波倒是见识过,不过是些柴刀,猎叉,弓箭什么的,这些民间的东西,当然不如军中的装备得力,也许可以让甘铁匠打制一些长刀备着,总比猎户子用的柴刀要强上不少。
杨波心里想着,手上用铅笔不停地画着草样,这时候罗汉带着甘铁匠回来了。
罗汉这次恭敬了不少,说到底他被沈继之硬塞到石庙来,也不是他的错,杨波把甘铁匠让进屋,也没再甩脸子给罗汉,温言道:“罗汉,既然大家都在石庙这一条船上,回去你和兄弟讲清楚,只要大家一心为石庙,我杨波绝不会亏待大家。”
罗汉迭声道:“公子放心,罗汉既然拿着公子的银钱,自然跟公子劲往一处使,绝无二话。”罗汉诺诺离去。
未等杨波说话,甘薪先开了口,“公子啊,您就是不找俺,俺今日也得来你。”杨波闻言,哦了一声,甘薪接着说道:“昨晚得月楼的俎掌柜来找俺,说是得月楼也要定做二十架火锅,俺寻思这事儿得公子您做主啊,那火锅是您的心血啊。”
杨波笑道:“这是好事啊,有订单你就做,我这里也有好消息,倚红楼也要做不少呢。”
甘薪闻言,神色有些局促,期期艾艾地说道:“公子,俺就是想说..这个五五分成,可否...哎呀,俺嘴笨,还是公子给俺个章程,俺照做就是咧。”
杨波倒是没想在铁锅上也大捞一笔,事实上也捞不着,火锅外型简单,很快就会有人仿造,杨波的利润来源是固体酒精。
杨波忙道:“不用不用,你自己做便是,不存在什么分成,今日请你来,是为了另外一件事。”杨波把画出来的草样递给甘薪,问道:“这个,你能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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