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五,上午,沈家堡南溪河码头。
杨波、徐文爵等人乘坐幽灵号回到沈家堡,沈燕青和乐水等人前来迎候,却是带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杨一鹏,新任漕运总督正在沈家堡微服私访,昨日便到了。
漕运总督提督漕运,巡抚江北四府,牌坊上都写着‘重臣经理’,不言而喻,担当者必然是位高权重,杨一鹏上任伊始,哪儿都不去,偏偏到沈家堡这么个偏僻之地,所为何来?
只是漕运总督一人还则罢了,还有更吓人的。
徐文爵他爹,魏国公徐宏基也来了,好巧不巧,俩人同日先后来到沈家堡,事先相互都不知情。
魏国公是什么人?大明一等一的勋贵啊,杨一鹏贵为漕运总督,品级不过三品,人家徐宏基是超品。
就算皇上见了魏国公徐弘基,都要礼让三分。
而在普通人眼里,徐家更是神明一般的存在,徐家自第一代魏国公徐达开始,家族延绵不绝,到今天已近三百年,可谓与国同休。
徐家的事迹在民间广为流传,演义也好,杜撰也罢,先不管真假,说书先生爱说,老百姓爱听,这充分说明,徐家在民间享有极高的声望,与国同休的勋贵之家,自有深厚的底蕴承载。
沈家堡不过是个弹丸之地,一下来了两个巨头,这可是不得了的大事。
两位神级人物的造访,自然是街谈巷议最热门的话题,杨波的名字总是穿插其间,无意之中,杨波也是水涨船高,他的名声亦是如日中天,登峰造极了。
原因很简单,这一切都是谁带来的?老百姓心里跟明镜似的,当然是杨波。
偏偏杨波又不在,沈继之吩咐下去,用最高的礼遇迎接这两位贵客,一时间沈家堡嗨翻了天,根本无须动员,家家的都是主动出击,到处张灯结彩,锣鼓喧天,横竖年关只剩下几日,就跟过年一起办了。
沈继之顾不上腿脚不便,坐着轮椅,陪同二位,到处走一走,看一看,先是在世子桥上走一遭,又到火柴厂参观。
每到一处,围观的群众蜂拥而至,沈家堡万人空巷,打破头皮,也要去瞧瞧热闹,毕竟大多数人一辈子连个县官都见不着,更何况这次来的两个人,一个是总督,一个是魏国公。
不用问,魏国公前来沈家堡,是抓儿子的,徐文爵得知他爹此刻正在沈家堡,脸吓的煞白,拔腿便跑。
“你干什么?你跑得过和尚,还能跑得过庙不成?”杨波在身后喊了一嗓子。
蒲佩瑶嗤笑一声,鄙夷道:“遇事便逃,胆小如鼠,杨波,让他去,有本事他就跳海,也让我们开开眼。”
“谁说我要逃?”徐文爵闻听立刻止住脚步,挺直腰杆,说道:“我..我有东西落在幽灵号上,我得回去找找,如此而已。”
蒲佩瑶有些毒舌,但是管用。
“什么东西丢了?”雷矬子正好路过,问道:“我让人帮你找找?”
“吊坠儿,我的吊坠儿不见了。”徐文爵假意在身上摸索一阵儿,硬着头皮,说道。
“可是紫色的玛瑙吊坠儿?你腰间不正挂着嘛”雷矬子用手指了指,奇道。
徐文爵讪笑一声,“这..还真是啊,我还以为丢了呢,呵呵。”
“行了,都别闹了。”沈燕青见众人折腾不休,不满道:“杨波,我爹腿脚不便,还要陪着他们到处跑,都快顶不住了,你快着点儿。”
众人匆匆赶回石庙,已是正午,杨波跟杨一鹏和徐弘基等人打过照面,陪他们在石庙吃了一顿午饭。
午饭期间,沈燕青威逼利诱,连哄带骗地让蒲佩瑶扮成提壶奉茶的小婢,蒲佩瑶人生得天姿国色,先让她露上一小脸,做个铺垫,并交代杨波,让他想办法促成徐文爵和蒲佩瑶俩人的好事,这样对杨波,对石庙,乃至对沈家堡,都更为有利。
今日已是腊月二十五,年关时节,杨一鹏和徐宏基都是大忙人,此间事了,还要赶回去。
日程安排的很紧张,吃过午饭,杨波便带着两位巨头,去了南溪河的岸防炮台,火炮兵演练炮击,用的当然是石庙最新研制的黑虎炮。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伴随着隆隆的炮声,黑虎炮弹无虚发,每一炮都击中河对岸的目标,且发生巨大的爆炸,这情形,着实让杨一鹏和徐宏基震撼不已,杨波的实力,他们二人不再有丝毫怀疑。
徐宏基不停地捋着颌下长髯,口中啧啧称奇,一把将杨波拉到眼跟前,作势上下打量一番,赞道:“ 此子有天纵之才,不仅有才,人还生得俊,自古英雄出少年,诚不欺我也。”
“看过黑虎炮,本督亦觉不虚此行。”杨一鹏笑着附和道:“外间关于杨波的传言可不少啊,传言神乎其神,却是不能穷尽其然,沈家堡出了个杨波,大明幸甚,华夏幸甚啦。”
“国公,谬赞了。”杨波先是向徐宏基深施一礼,有转向杨一鹏,也施了一礼,说道:“督帅,谬赞了,晚辈姓杨,您也姓杨,五百年前是一家,都是托了老杨家祖宗的洪福。”
“还真是啊..”徐宏基哈哈大笑,说道:“杨波,杨一鹏,都姓杨,老夫倒是没注意这茬儿,老杨家英才辈出,可喜可贺。”
“督帅,这督帅督帅的叫着,显得生分,都是杨家人,生分不得,不如晚辈就称你伯父,如何?”杨波厚颜道。
杨一鹏和在一旁站着的韩赞周对视一眼,韩赞周赶紧说道:“督帅,有件事,咱家忘了跟你说,这杨波顺杆儿爬的能耐大着呢,脸皮之厚,比之紫禁城的城墙不差分毫。”
“哈哈哈,好,好,拍马屁的功夫也够劲道,拍个马屁都能拍好几代,顺便把自己也给拍了。”徐宏基又是一阵大笑。
“如此甚好。”杨一鹏点头道:“贤侄能有如此才气,本督作为伯父亦觉与有荣焉。”
“伯父。”杨波口称伯父,再次深施一礼,杨一鹏伸手扶起,这就算认下杨波这个贤侄了。
看完了炮击,一行人又浩浩荡荡赶往石庙南区,那里是大片的住宅,有些已经建好,有些正在建。
杨一鹏指明要去观摩,他对杨波的‘居者有其屋’尤其感兴趣,有杨波在场,也好解答他心中的疑问。
沈燕青事先做了安排,蒲家是第一批在南区填土造地的,按规定,蒲家填了五百亩,其中一半归自家所有,预留的一半土地,二百五十亩留给流民建房所用。
蒲家家底雄厚,项目进展最快,自家的几十间宅院已经建成,将来留下一个大的自住,其他用来出租。
属于流民的那一片儿,也差不多都快完工了。
沈燕青让蒲佩瑶在自家宅院等着,杨波领着一行人赶过来,便招呼蒲佩瑶过来,算是个导游吧。
“这位是蒲佩瑶,来自舟山,她家是第一批在南区填土造地的,进展最快。”杨波若无其事地向杨一鹏和徐宏基介绍道。
“哦..”徐宏基愣了一下,蒲佩瑶这个名字,他可是不陌生。
就是因为这个名字,徐宏基大发雷霆之怒,一怒之下,差点夺了徐文爵的世子之位,国公夫人好说歹说,这才让他怒气渐消,之后不惜在年前,长途奔波赶来沈家堡一查究竟,也是因为这个名字。
文爵逃婚,就是为了眼前这个女子?
青春年少,绝世容颜,模样倒是不错。
“看着眼熟..”徐宏基扭头看着杨波,杨波笑着解释道:“午饭时,那个奉茶的小婢便是佩瑶,嘿嘿。”
徐宏基立刻记起来,难怪那小婢一点儿都不怕生,时不时地还敢跟杨波和文爵瞪眼睛,当时他还纳闷儿呢。
徐家可不是一般的勋贵之家,儿女的婚姻从来都不是单纯的婚姻,徐家看重的是对方的家世,门当户对是最起码的要求。
蒲佩瑶的父亲不过是一个海商,没什么好名声,家世说不上清白,无论如何,都配不上声名显赫的徐家。
这一切都是杨波刻意安排的?他倒是处心积虑,想要成就她和文爵的好事,可是为了什么呢?
无非是一个‘利’字,倘若蒲佩瑶和文爵城了亲,杨波也算搭上了徐家,这便是杨波的‘利’字所在。
杨波此人,就好像是天上掉下来的一般,崛起的速度实在太快了,势不可挡。
天降之才,绝无虚假,对杨波这样的少年,徐宏基倒是不排斥,但仅凭这些,就让文爵娶了蒲佩瑶,似乎也说不过去啊。
那边厢,杨一鹏和杨波两人相谈甚欢,杨一鹏的问题不少,杨波都则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耐心地一一作答。
譬如,流民哪来的银子,买得起这样的宅子?
分期付款,以十年为期,按月付款,每月只需三钱。
万一那家有了变故,不能按期付款,又当如何?
救助基金。
万一哪家想买卖房产,如何处理?
五年之内,不许买卖,五年之后,即使没有付清,也可转卖,但只能卖给沈家堡的工人之家。
.......
杨波谋划周全,每个环节都有应对之策,都是杨一鹏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但仔细琢磨,似乎又合情合理,杨一鹏倒是有些相信,居者有其屋,杨波不是在吹牛,没准儿,这小子还真能做到。
安得广夏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尽欢颜。
杨一鹏是个好官,深知民间疾苦,他进士出身,也是个读书人,杜甫的忧思,他也曾有过,范仲淹的‘先天下之乐而乐,后天下之忧而忧’的志气向更是不缺。
理想丰满,现实总是很骨感,万恶的封建社会之下,他连尝试的机会都没有。
如今,机会来了。
杨波的‘居者有其屋’,在他亲眼目睹之后,他认为真有可能实现,就算实做不到,让他在沈家堡这个弹丸之地,试上一试,又有何妨?
杨一鹏这么想着,眼底泛起一丝光亮,暗自做了个决定。
接下来,两人又由杨波陪同,登上了幽灵号,那船是由缴获荷兰人的七月号改装而成,几十门加农跑,闪着寒光,看似强大无比,可在杨波眼里,却是要淘汰的货色。
杨波这小子,简直...
杨一鹏和徐宏基两人惊骇不已,连连咂舌,却是无话可说。
回到得月楼,杨一鹏把自己的想法跟徐宏基交了个底,他打算让杨波在沈家堡大胆尝试,看看他能走多远。
徐宏基闻言,不禁陷入了沉思,心里想着的却是徐文爵的婚事,原本他来是要把徐文爵抓回去的,此刻倒是有些犹豫了。
“哎...”徐宏基摇头叹息,喃喃说道:“那就给他们一个机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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