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死?”杨波醒来的时候,就见何起风正伸长脖子看着他,终于记起之前发生的事,用手指着何起风,说道:“你也没死,呵呵..”
杨波咧嘴一笑,顿时脑仁儿一阵刺痛,不由使劲揉了揉后脑勺。
“哥哥,我...”
何起风语带哭腔,黑暗中也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从声音里却是听出,满满都是愧疚的意味。
“没事儿就好。”杨波一摆手,却听到轰的一声炮响,立刻紧张起来,一骨碌坐起来。
“公子莫急,我观察有一阵儿了,这是伯里塞姆号在胡打。”王长生凑过来,脸上甚至还带着笑,镇静地说道:“他们的船好像出了问题,半天都没动窝。”
还真是这样,伯里塞姆号上矗立在海面上的一堵墙,静止不动,只是不时地往两侧开炮,落点和方向都很散乱。
杨波的小船在伯里塞姆号的屁股后面,伯里塞姆号这么漫无目的地打,完全是在虚张声势,却是告诉杨波,他们根本没发现小船。
而科菲恩号,船首正在下沉,屁股已经往上翘了,船上不断传来凄厉的惨叫之声,看来何起风确实打中了科菲恩号船头的吃水线,船上现在大概已经乱作一团,自顾不暇了。
王产生把黑夜的掩护用到了极致,索性让小船停下来,用杨波交给他们的急救法,就是人工呼吸,把何起风和杨波先后后给救了过来。
这一切竟然在荷兰人的眼皮底下,足见他头脑清醒,处事冷静,这让杨波颇感欣慰。
“科菲恩号上燃灯了?”何起风惊呼道。
杨波探身望去,果然见到科菲恩号的中部有亮光,开始只是闪烁不定的一个光点,却是不断扩大,不对,这不是灯火,是船上什么东西烧起来了。
杨波心中一激灵,急声道:“可能是着火了,我们得赶紧走。”
科菲恩号上的火势越来越大,火光会暴露小船的行踪,距离这么近,荷兰人不用开炮,用火铳都能把小船打成筛子。
桨手们都使出最大的力气,拼命地挥动手中的船桨,每一次划水,发出的声音便如重锤敲在杨波的胸膛,声音太大了。
小船往前冲,杨波瞟了一眼,近在咫尺的伯里塞姆号,身形愈发显得庞大无比,看着都人心惊胆颤。
“只需一刻钟,我们安全了。”饶是从来不信佛道的杨波,此刻却是在心中默念:“佛祖保佑,好人有好报,好运永相随,过了今晚,我便在沈家堡修建寺庙,不是石庙,是真正的和尚庙哟...”
此刻,伯里塞姆号的德伦特舰长也在祈祷,不过,德伦特是在跟上帝祈祷。
德伦特站在瞭望台上,探身观瞧,左右船舷的加农跑都在试探性的开火,瞬间的火光,让他能看清伯里塞姆号附近的海面,除了一闪而过的雨雪划过的痕迹和波涛翻涌的海面,便是一望无际的黑暗,什么也看不到。
“万能的上帝,帮帮我吧。”德伦特在胸前划了个十字,虔诚地祈祷,“我的船受到了袭击,可我竟然不知道敌人在哪里。”
什么人会在如此很冷的雨雪天气,而且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派人来袭击了他的船队,这完全不符合海军的作战法则啊。
是杨波,一定是他,杨波是个特别的人,和所有大明人不同。
德伦特的脑子里,再次闪现出一个模糊的身影,心里却生出一个奇怪的想法。
“也许,我应该见见他,看看他生得什么模样,为什么他可以如此与众不同?”
“舰长阁下。”桑德斯急匆匆地走到跟前,用颤抖的声音,向他报告了一个可拍的消息,“已经证实,伯里塞姆号的船舵损毁,无法操作。”
“什么?”
德伦特顿时感觉天旋地转,心中充满了绝望,他的双手不由紧紧地抓着栏杆,颤栗的双腿已经无力支撑他高大的身躯,喉咙一阵发紧,让他呼吸不畅。
他必须找个地方坐下来,德伦特费力地转过身去,迈着迟缓的步伐,走向那个曲尺木台,那里有一把专属于他的舰长椅,他扶着椅背,瘫坐在上面,空洞的眼神盯着台上的酒壶,他想喝点酒,手臂却似灌了铅一般,始终没抬起来。
德伦特心中再次默念,“仁慈的上帝啊,难道您就忍心让伯里塞姆号任人宰割,坐以待毙?”
德伦特无力地坐在椅子上,心中却是升起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
他的人连敌船的影子都没看到,伯里塞姆号却已经身中两弹,船舵损毁,意味着伯里塞姆号,无法动窝,这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实在让他难以忍受。
“舰长阁下,现在船上一片漆黑,核实战损很困难,您看是否应该取消灯火管制,还有,还有伯里塞姆号是否起锚,挂上满帆?”桑德斯走过来,小心询问道。
德伦特微微地晃了下脑袋,眼睛仍是盯住那个酒壶,说道:“密闭的船舱可以燃灯,甲板、桅杆、瞭望台暂不恢复,现在敌踪不明,开了灯,伯里塞姆号就是个活靶子。”
说到这里,德伦特终是抬眼看着桑德斯,摇头叹息道:“不能挂满帆,今晚是东北风,会把伯里塞姆号吹到浅水区搁浅。”
指挥舱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来人一进指挥舱,便急切报告:“舰长,科菲恩号上起火了,眼看就要沉没了。”
德伦特双手撑着椅子的扶手,站了起来,颤声道:“亲爱的桑德斯,安排救生船,把科菲恩号上的比利朗格接过来,能救多少算多少,去吧。”
“是,舰长阁下。”桑德斯挺了挺腰身,应诺一声,转身离开了指挥舱。
“上帝啊..”
德伦特小声嘀咕了一句,竭力站直身体,双手正了正军服的衣领,转过身去,取下舱壁上悬挂的一把长剑。
哧朗一声,寒光一闪,长剑出鞘。
.......
“好嗨啊,我感觉人生已经到达了巅峰..”
杨波和何起风站在船尾,看着科菲恩上燃起的大火慢慢消失在视线里,距离足够远,他们彻底安全了,杨波一时兴起,便手舞足蹈地唱了起来,唱的是好嗨啊,而且是川音版的。
“哥哥,你唱的是啥怪腔怪调的?”
何起风已经习惯了,只要杨波出手,必然大胜而归,感觉今天同以前相比,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也不知杨波如此高兴,却是为了哪般。
船上的众人亦是欢呼雀跃,杨波的怪腔怪调听着奇怪,学起来到也不难,桨手们划着船,一边跟着唱,船上的气氛还真是有些嗨呀。
科菲恩号眼看着要沉没,肯定是没救了。
伯里塞姆号身中两弹,杨波虽然不知道船尾的那一炮刚好打中了船舵,但从它中弹后怪异的表现来看,它的情况肯定好不了。
雷矬子的快船就在附近,只是杨波交待,夜间他们不许靠近,待到明日一早,雷矬子一定会过去察看,伯里塞姆号不能动弹,就算它有三十四门加农跑,也不过是一盘菜。
小船亦是春风得意马蹄急,像在海面上打水漂似的,飞快地向着岸边的一处火光驶去,岸上的那堆火,早在杨波打出信号弹时已经燃起来。
很快小船便要靠岸了,王长生抄起一根竹篙,开始撑船了。
杨波已经得知,王长生当时正是用这根竹篙,在海水里找到正在往下沉的他和何起风。
说起来,杨波跟何起风一样,都是容易冲动的性子,在当时的情况下,就应该多听取王长生的意见,然后再下海救人,否则,不但何起风救不回来,连自己也得搭进去。
杨波在船尾也嗨够了,转身往船中间走去,走到王长生身侧,对何起风说道:“起风,今晚咱俩遇险,多亏了王长生,才捡回一条命,你可要谢谢人家。”
不料,王长生听到之后,却连连摆手,说道:“公子,莫要折杀我了,是公子福大命大造化大,我岂敢贪功。”
这倒是不是王长生谦虚,他心里真是这么想的,救人是一回事,杨波命大是另外一回事,在沈家堡谁不知道,杨波是不凡之身,根本死不了。
一个炮手闻言,凑过来起哄道:“谢什么谢,咱们跟公子出来就是要立大功的,若是要谢,也该谢公子你才对啊。”
不过,何起风倒是跟王长生随意地拱了拱手,算是谢过了。
闹腾了一阵,小船终是靠了岸。
这一带都是连绵的沼泽地,难得有一处高地,便是所谓的岸了,那里生着一堆火,火堆后面还搭着个简陋的草棚子,里面住着个上了岁数的老汉,正准备给杨波他们弄些吃的。
虽说此行立了大功,众人都高兴,但确实也累得够呛,大家围着火堆,烤烤火,暖暖身体,总算可以好好歇息一阵。
杨波和何起风身上的衣衫都是湿透了的,便都脱下来,拷拷干,杨波随口跟何起风聊了起来。
“起风,这次你也算立了功,日后就跟这雷大哥好好学驾船,别再整日里想着回火枪营了。”
何起风闻听,苦着脸说道:“哥哥,你知道我喜欢枪,这船上又是海图,又是罗盘,我读书少,也看不明白啊。”
何起风喜欢打枪,杨波是知道的,就像那次在七月号,一枪一个,跟打兔子似的,何起风最喜欢,也最善长。
让他学习驾船,学习海战,确实有些强人所难,杨波这才意识到,他确实有些一厢情愿了。
他也跟雷矬子打听过何起风在船上的表现,只道他在船上是心不在焉,现在看来何起风说的才是实情。
何起风倒是在读书,不过是读些三字经和千字文,上面的字勉强能认全,但驾船也好,海战也好,至少在杨波看来是个技术活,仅凭这些,是远远不够的。
王长生倒是个好苗子,为人心思缜密,处事沉着冷静,熟悉海事,又悉心钻研,眼下是何起风手下的一个炮兵掌班,但将来,他在海军一定会脱颖而出的。
“起风,要不这样,王连营的火枪营二队的人马这次在跟刘香作战时,表现不错,由你暂时带着。”衣服已经烤干了,杨波重新穿上,正系着纽扣,一边说道。
“那王连营呢?”何起风闻言大喜,不过还是问了一句。
杨波系好了钮扣,抬头跟何起风说道:“王连营我另有任用,他要去辽东一趟。”
那老汉的吃食也准备好了,正叫人过去吃饭,王长生他们已经过去了。
“我准备成立一个海军陆战营,专事跨海作战,就以现在的二队为基础,以后再慢慢扩编,我先警告你,既然是海军陆战营,终究还是离不开船,你可不能再三心二意了。”
“哥哥放心,只要能打枪,我绝不会让哥哥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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