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张石川意料的是,三天过去了,清军并没有反扑,只是派出了小股骑兵在枪炮射程外侦查游走。而张石川也没闲着,让史安骑着抢来的战马去侦查了十五里之外的台湾县。
张石川一度怀疑是不是清廷还有水师,到时候准备好了水陆两路一起夹攻他,但是侦查船只也派出了,似乎海上并没有什么威胁。从俘虏口中得到的情报也是所有船只都停在了安平镇。
其实张石川又想多了,根本没有什么夹攻,而是李元直被打怕了。他现在带着两千残部和两千驻守台湾县的清兵就据守在台湾县。他在等着施世纶骠的主力部队回援。
施世骠没等到,他等来了张石川的。
当张石川听说李元直带人龟缩在只有木栅栏的县城内不敢出来后张石川决定进攻台湾县。两千人驻防安平镇,三千人带着三十门元化一式以及弹药还有压缩军粮就出发了。
看着那简陋的木栅栏墙和瞭望台,守城全靠从缝隙里往外射箭,连门火炮都没有的台湾县城,张石川不由得感叹,康熙还是真不重视台湾岛的发展啊。
占了快三十年了,还只是开发了岛西南平原的三个县城,而且作为府治所在地的台湾县城居然就这防御体系,还不如当初的海口城呢。
只是用迫击一式轰了几轮,刚把木栅栏炸出个缺口来,李元直又带着人跑了……
于是没有伤到一兵一卒的张石川解放了台湾县。当他带着队伍大摇大摆的开进县城的时候并没有人出来欢迎他。
一则台湾府消息闭塞,琼州府又和台湾府基本上没有什么贸易往来,很多人从来没有听说过张石川的大名。
二则这些百姓实在是怕了。这短短的两个月内,朱一贵先抢了一次,清兵杀回来又抢了一次,这次张石川来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是要第三次被抢了。
所有民房都是大门紧闭,能跑的大户早就跑了。跑不掉的都把仅剩下的口粮藏好,稍稍有些姿色的媳妇姑娘都用锅底灰把脸抹花然后多在房子里瑟瑟发抖。
得知这一情况的张石川叹了口气:发安民告示!下令绝不扰民,不拿百姓一针一线,若有抢劫、强奸、杀人者,不管是兵是民,就地枪决。
另外,本来张石川还想开官仓放粮,只要是县城里的,按人头一人一斗米,但是打开官仓才发现,不管是米仓还是银库兵器库早就空空如也了,只有在军营里还有点军粮。
虽然不能用粮食收买人心了,但是见到张石川的军队军纪严明后开始有些大胆的百姓从门缝窗缝偷偷往外张望,渐渐地有人敢出门了,台湾县总算恢复了一点生气。
“川哥,这破栅栏还修吗?”指了指被轰烂了的城墙。
“先不修呢。从城南三里处修建工事营房,尽量和清兵在野外决战,别让台湾县再遭受一场战争了。
我们在野外过夜,我就不信了清兵还不反扑!另外看看能不能雇到壮丁,跟着一起修工事。
工钱吗,壮劳力每天半斗米,妇女和年纪稍大点的三升,先给米再干活!去让人带着米去招募吧……”
张石川说完又对乌恩其和二牛说道:“你们两个回一趟安平镇,带上五百人十门炮去诸罗县,那边驻军不多,能劝降就劝降,不投降就打跑了他们,占了那里,看看府库里有没有粮食和银子,记住,不能扰民。”
“是!”乌恩其和二牛答应了一声去了。
“老史,你还等着吃晚饭呢?”张石川看史安没动地方,说道。
“川哥,还是跟着你好!”史安说道。
他知道张石川其实是在变相发粮食给县城里的百姓。那些没有米下锅的人肯定会出来干活的。
即便没有这些百姓,他们的队伍自己也能很快的修筑工事和临时营房。要知道,一人一把小铁锹可是琼州乡勇的标配,挖坑也是要考核的技能之一。
“行了行了,你咋这么啰嗦了。我这也是邀买人心呢。立木赏金听说过吧?差不多一个意思。”
确实台湾县有很多居民已经揭不开锅了。当听到干活挖沟有米吃之后终于有胆子大的开始报名了,拿到白花花的大米,先狠吃一顿,死也要做个饱死鬼!
渐渐地人们发现这第三支留着头发打扮怪异的琼州军并不可怕,至少比前两拨军队强多了。
两天后,乌恩其和二牛,已经占领了诸罗县,伤了三人,击毙十一人,余下一百多人投降了。二牛带着二百人驻守,乌恩其带着三百人来和张石川协防了。
张石川摇头苦笑,觉得这仗打得太儿戏了一点。
又过了三天,就当张石川等得快要长毛了的时候,清军终于杀到了。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台湾县距离凤山县只有八十里,怎么就让他等了这么多天?
原来,施世骠病了……
这个五十多岁的小老头一路渡海打台湾县、诸罗县、势如破竹,打得朱一贵一党溃不成军。但是在凤山县剿灭残部的时候老头淋了一场雨,再加上连日劳累,病倒了。
本来想着养两天吃几副汤药等身子好一点了马上去讨伐张逆,结果天不遂人愿,施世骠的病更严重了,卧床不起了……
可军情紧迫,总不能一直等着施世骠病好了再打仗吧?于是和施世骠一起出征的南澳总兵蓝廷珍带着主力人马杀了回来。
在距离台湾县十里处扎营,蓝廷珍决定让兵士们养精蓄锐,等到明天一举攻克县城。
虽然据李元直所说张逆的军队都是火枪兵,并且还有火炮可射开花弹,但是他毕竟只有几千人,自己可是有两万多人呢,火枪也有几千支,况且他前两天才攻陷了台湾县城,就那种木栅栏,两万人踩也能踩平了。
可到了深夜,阵阵爆炸声打破了军营的宁静,张逆派人来袭营了!号角都不用吹,全营的人都钻了出来。
黑灯瞎火的好不容易找到了炮击的来源,派了一营的人去狙击,结果到地方找了两圈,没看到一个人,张逆的人放了几十炮之后就溜之大吉了。
好在伤亡不大,蓝廷珍也知道这是张逆的疲军之计,一面加派人手在军营四周巡逻,一面让其他人继续睡觉。
可一个时辰之后,又是同样的五十发炮弹射了过来,只不过这次从军营东侧换成了北侧,而且迅速到达的一队巡夜兵被击毙了十几个人,剩下三十多个跑了回来……
按照跑回来的人的说法,叛军人数在三百人以上,枪声如爆豆不停歇!
如此整整一晚上被轰了四次之多,全军几乎一夜都没有合眼。
看着将士们一个个哈欠连天的样子蓝廷珍只能下令修整,吃了早饭接着睡觉,等下午时分养足了精神饱餐战饭再继续北进。十里路程,只需要一个时辰就能赶到。
好在白天张逆终于没有人来偷营了。吃罢午饭,留下两千余人看守营地,蓝廷珍带着两万人朝台湾县城进发了。
还没到县城,在必经之路上就遇到了一群人堵住了去路。
相隔三百米,蓝廷珍也下令停止前进。
“在下南澳总兵蓝廷珍,对面何人!”
“哈喽!我姓张,叫张石川!”张石川躲在乌恩其后面露出个脑袋来很骚包的挥了挥手。
“哈,张逆!天兵已到,还不快快束手就缚!”
“你过来我就让你绑。你过来呀!”张石川跳着脚喊道。
可他越这么说蓝廷珍反而不敢贸然进攻了。对于张石川的传闻,几乎不管是官方的还是私下里的,提到的最多的一个词就是狡诈异常!
他这么几百个人就敢来拦住大军去路,定有埋伏!蓝廷珍看了看左右地形,左边是一片甘蔗地,甘蔗已经有五六尺高了,右侧则是一片小坡地,除了齐膝高的杂草就只有稀稀拉拉几棵树。
他使了个眼色,马上有两队人往两侧去侦查了。
“我说总兵大人,你到底来不来?不来我可回家吃饭去了啊!”张石川似乎有点不耐烦了。
“呵呵,兵者诡道也,老夫还是小心一点好。”
“行,那聊会儿天吧。蓝廷珍,你是汉人?还是汉军旗?”
“老夫乃是汉人。”既然安排人去侦查了,蓝廷珍索性就和张石川盘盘道,看看他到底想耍什么花招。
“汉人好,汉人好。蓝大人,既然你是汉人,你带的这些兵自然也都是汉人了,要我说咱们汉人别打汉人了,你看好不好?”
“好,你让你的手下放下火枪乖乖受降我们就不用打了。”
“不对不对,我的意思是,蓝大人降了吧。既然是汉人,为何要给满洲鞑子做鹰犬呢?鞑子占了我们汉人江山,欺压我们同胞近百年了,蓝大人为何要助纣为虐?”
“哼,我虽然是汉人,可蒙圣恩福泽,自然要效力皇上,倒是你,也是朝廷命官,为何要做出如此天诛地灭大逆不道的事来?”
“蓝大人此言差矣,满人当皇帝咱们汉人的日子过得苦,自然要反,你没有问问朱一贵为何要反?你又不知道我为何要反?哎呀这么隔空喊话忒累了,要不咱们找个地方喝点小酒泡壶好茶坐下来聊聊?”
蓝廷珍知道张石川是在故意拖延时间,见两支队伍都回来了,点头表示两侧并没有伏兵,也不想再多耽搁,冷笑了一声:“道不同不相为谋。既然你不愿意投降,那就只好刀兵相见了。”
“啊?你说啥?我没听清……”
“我说只好刀兵相见了!”
“我还是没听见!”
蓝廷珍终于看出来了,张石川是逗他玩儿呢。
“鸟枪兵装弹!点火声,藤牌手准备!前进!”
于是一排藤牌手在前,火枪兵跟在后面,一排黑洞洞的枪口平平的指向了张石川。
而这边张石川被乌恩其一下子巴拉到了后面,也是一排枪口举了起来。
还有二百多米,巴特尔大喊一声:开枪!几百支火枪几乎同时开火。
张逆的名头传的响亮,也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这么远的距离火枪怎么能打得准?就算打得准能穿透藤牌不成?
还没等蓝廷珍想完,他发现自己错了。张逆的叛军不但能打得准,还能打得穿,一排枪响之后藤牌手倒下了一半!
然后,又是一枪响,又是一排……几个呼吸之间足足五枪!藤牌手几乎全灭,火枪手也倒下了不少。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这群叛军开是扭头撒丫子往后跑了……
清军这才如梦方醒,纷纷开枪射击。可他们的枪打不准就在情理之中了。还没等后排的火枪手站出来,这群人凭空消失了!
确切的说是跳进身后的沟里面了。
他们去装子弹了!
“全军出击!趁他们装弹的空冲过去!”蓝廷珍一挥令旗。
还没等他说完,砰砰砰几声闷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数十颗大炮仗从天而降,在他身边炸开了。
蓝廷珍胯下战马受惊人立起来,直接把他摔了下来。
好在蓝廷珍身子骨还算结实,一骨碌又爬了起来:“全军冲锋!冲过去了就不会被叛军火炮炸到了!”
“大人!此处危险,还是请去后方指挥吧!”一群侍卫不容分说架起蓝廷珍就往后跑。
而开始冲锋的清军又被已经装好子弹的琼州乡勇从战壕里探出头来用子弹一个个的点名了。又冲近了他们突然发现,后面还有一排沟,又是一排人脑袋探了出来。
要说八阿哥新练出来的这群水师兵还是很有战斗力的,冒着迫击一式的轰炸和密集的弹雨,他们还在义无反顾的冲锋,可好不容易冲到了三十米左右的距离,沟里飞出来了许多木把铁头的冒烟锤子,然后就是一声声巨响……
清军终于崩溃了。
看着这些命大逃回来还惊魂未定的士兵们,蓝廷珍咬牙说道:“撤兵,回营……”
“喂!我说蓝大人!这些伤兵不要了吗?他们可还都活着呢!他们可是你的兵啊!你怎么能这么抛弃他们了?”张石川躲在沟里探出脑袋用一个纸壳大喇叭喊道。
蓝廷珍的脚步一顿,他知道那些伤兵根本救不回来,如果去救了就得有更多的人死在那片人肉磨坊里。
他也知道这是张石川故意扰乱他的军心,但是没办法。
“不要抛弃兄弟!”张石川那边的人开始齐声喊道。这声音像是一把把无形的锥子刺向每个清军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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