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方碰山这支已经深入到北门城区腹地的孤军猛冲猛打之下,原本以为只是刘校坚作乱的叛兵而完全误判了的北门主将瞿德道,一下子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很快便溃不成军,在八百铁骑几乎几个照面就被吃掉了一多半后,被亲兵拼命护卫着逃回主将府邸,方才在闻讯而出的大营本部兵马策应下,稳住了阵脚。
刘校坚等三百乌合之众,眼见已经不可能再趁势虚掩杀之,于是也就顺势拐入到另一边的街巷里面,利用自己本就是北门守军熟知街头巷尾的地利之便,马上脱离了与瞿德道再纠缠的阵仗,转而向另一边街区摸去。
金老二、咎十三两人是外乡人,哪知这山海关城内深处的地理之别,虽感有异,可举目回顾,发现他们早已与廖祖辉尤其是方碰山的大队相去甚远,也就只能两眼一闭跟着走了。
倒是康老八,马上便意识到了什么,跑了两步,便摸到刘校坚身边道:
“坚哥儿,你这是要上哪里去?”
刘校坚横了他一眼,嘴里有些忌惮地讨好道:
“老八,你我兄弟多年,我要做什么,你还要明知故问吗?”
康老八摇摇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咎十三、金老儿,嘴里压低声音道:
“坚哥儿,现在还不是时候,你可千万别因为有方大人这支神兵一样的火铳队和百多条枪昏了头!”
“不瞒你说,将军给我、不,是给方大人还有北门城头上的林大人他们两个任务,只是摸进来制造混乱和恐慌,逼城外的李自成速速攻城。”
“若是单凭摸入城里的这两百人枪就想拿下山海关甚至杀掉吴三桂,那可就是痴人说梦了!”
刘校坚怔了怔,两眼一下子红道:
“老八,我知道你说的都对,可现在是我唯一能看见也能抓到的机会。倘若方大人一撤走,就凭咱们现在这点人手,别说这点希望了,恐怕单是一个耿参将杀回来,我们立马就得被他们全部斩尽杀绝。”
“所以,这次就算是我有些小人行径,借着方大人他们这股势头虚掩而去,我也得试上一试,非得杀到吴三桂门前瞧瞧!”
唉,康老八突然长叹一声:
“坚哥儿,你、你真是走火入魔了――”
“不行,还是前面跟你说的那样,我康老八既然是你过去的生死兄弟,就不能看着你执迷不悟,就算眼前让你生气,我也不能看着你一错再错下去!”
说着,康老八一个转身,便要向咎十三、金老二他们走去,刘校坚一下子急了,慌忙抬手对两旁的家丁道:
“快快快,拦住老八,不要教他走了!”
谁知,经过今晚这一场混战,他的部属包括很多家丁,都已经彻底认清了现实,竟然大多数人都充耳不闻,有的甚至直接扭头只做不见一样,只有从小在刘府中长大的几个长随勉强出手,脸上还是笑嘻嘻的轻轻抱住康老八,嘴里哀求道:
“八哥儿,小的们也是难做,还请八哥儿先停停则个。”
康老八哼一声,黑脸道:
“罢了,你们拦下就拦下吧,总拦不住的嘴吧――”
说着,他就喊了出来:
“十三哥儿!”
“金二哥哥儿!”
两人闻声,扭头望过来道:
“何事?”
康老八瞅着刘校坚,故意停了半刻。
刘校坚见状,只好叹气道:
“老八,听你的就是了!”
康老八这才松口气,话锋一转道:
“二位哥哥儿,方才坚哥儿说,现在既然那瞿德道已经逃回大营,我等目的也已达到,这里又是瞿德道重兵集结所在,为免不测,理当可以回转与方大人会合了。”
金老二、咎十三应声道:
“理当如此,你且与刘千户说,他们既是地头蛇,该怎么做,不要犹豫,速速回转便是!”
很快,数百人顺着街角墙边,又吧嗒吧嗒地趁黑摸了回去,转了几转,便在一处街心最大的楼堂,与楼里藏身此处正在观望路径的方碰山大队,对上了暗号。
进了楼,很多人才发现,这个看上去富丽堂皇的三层木楼,雕栏画柱,竟然是一座青楼。
这一下,就算是现在已经过多轮军训、政训的新兵营在内,一下子有很多人都眉飞色舞地暗自好笑着,一个个挤眉弄眼起来。
因为,他们发现,一下子涌进来这么多舞刀弄枪的丘八,就算这座青楼再大,也猛然容纳不下这么多人。
而且,外面没法再挤进来的人,还占了大多数。
至于里面真正的主人,包括老板、楼主以及鸨母、歌伎在内大大小小男女老幼,一个个都吓得花容失色,挤在一起,惊魂不定地瞅着这些盯着她们挤眉弄眼的不速之客。
也不知为何,也许本身源自于自己是名门之后吧,刘校坚第一眼看到夜色中的楼堂轮廓,就有所感应,等到了楼边,一看招牌,还未进去,便皱了一下眉头道:
“怎么搞的,居然摸到满园春来了?”
满园春,乃是整个关宁一线最为有名的青楼。里面的歌伎不仅个个花容月貌,而且个个身怀绝技,吹拉弹唱,吟诗作画,甚得士子名流欢心乃至追捧。
除了歌伎有名之外,里面的吃食也是闻名遐迩。
所以,据说就连北方建奴那边,也时有达官贵人、豪绅名士乔装而来,不惜冒险春风一度。
听到刘校坚的嘀咕声,康老八不由得也是心里怔了怔。
满园春青楼,实在是太有名了,就连他这样的小人物,以前也曾拼了命地攒过军饷,就为了能也到这满园春来享受一两回。
但是毕竟架不住满园春根本不是普通人所能承受的销金窟价位,还真是来过一两次便再也不敢来了。
像如此有名,且又是这样一个大凡是个男人就会心动的去处,趁机不花任何一文银子就能进来逛一逛的机会,难保有人不会这样来一把,即便是像方大人这样的新派军方人物恐怕也不会免俗吧?
想着,他不由得暗暗扯了一把刘校坚,低声道:
“坚哥儿,咱们现在是动刀兵时刻,大凡这时哪有不趁机搂草打兔子浑水摸鱼一把的?”
“咱们只看不说,睁只眼闭只眼便是。再说了,这去处,也活该洗劫一下又怎的,平素像咱们这样的小人物,哪有――”
说着,他忽然意识到刘校坚其实原本与他是有贵贱之分的,恍惚了一下,刚要闭嘴,就见昏暗的灯光处,忽然传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哥哥,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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