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贵大患,无如苗蛮,欲安民必先制夷,欲制夷必动刀兵!”“夷人不识天威,反复无常,以至于代有边祸,欲根除之,必加之以雷霆!”“雷霆降落,兼有雨露,不可过于优容……制苗之法,固应恩威并用。”……在向西南方面的官员,以及曾在西南有过长时间工作经历的方瑛求证了多项信息之后,内阁中,商辂明确提出了对“改土归流”的正确态度。其实对于此时的大明朝而言,对土司制度进行改正,换为流官制,是一个很好的时机。一来,在永乐年间,太宗皇帝虽然因为要征讨越南交趾,需要一个稳定的大后方,从而对西南各地的土司大加恩赏,但后面由于思州、思南两个宣慰司的叛乱,从而将之镇压革除,换成了贵州布政使司。这是有先例在的!二来,经过西南此前的几次叛乱,又被朝廷铁血浇灭的事,西南方面的土司势力实际上也被削弱了一部分。很多原本属于土司管辖的地方空了出来,也出现了很多因为战事而被迫走出大山的苗人、彝人等等。他们属于没有另外土司接纳的流民,正好能够被朝廷招收过去,作为普通农民一样,在西南那边推广农耕种植。有缝隙,那朝廷的势力就能够挤进去。蒙能之乱,以及此前的思机发之祸,也给了朝廷废除土司,设立地方政府的理由。大明对着土司进行征讨改革,是有大义在的!于是景泰八年的下半年,已经被考成法折磨了几年,练出来一身本事的朝廷官员在皇帝的一纸诏书之下,疯狂的运作起来。土司的长官们对于自己手中的权利,自然不会轻易放弃。他们甚至还痛骂朝廷出尔反尔,当初朱太宗征安南,是亲口许诺了他们种种特权的。是双方签订的契约!现在景泰朝的君臣要推翻这个契约,那就是对方的错!他们要反抗!可惜由于之前几次叛乱牵扯过深,正如朱见济他们判定的那样,西南土司在刚刚遭受重大打击,又各自为政的情况下,并没有能力在段短时间内组建出一支足够强大的军队出来。只强的一支,在联合了周边大小势力后,也就数万人。这在刚刚平定了蒙能叛乱的大明官兵面前根本不算什么事。西南方面给大明带来的最大阻力,是它的地形!支离破碎的地形地貌,以及南方的十万大山,给行军带来的巨大的困难。不过没关系,只要后勤到位,问题是不大的。“给我放火烧了这片林子!”徐永宁穿着铁丝甲,对着手下的官兵们说道。是的,伟大勇敢且忠诚的定国公又回到了他曾经征战过的土地上,并且企图再建立起新的功勋。他因为出身良好,又在东宫跟着六率们一块训练过,胆略是很超群的。所以此前一战,便从一个有爵无官的少年,成为了大明朝正六品的昭信校尉。这还是他因为初次上战场,过分莽撞而犯过错误,将功折罪后获得的成果。以他的年纪,加上徐永宁多次对着审核功劳的官员强调的“千万不要因为我是定国公而怜惜我”,能够成为诺大帝国的六品带兵武官,已经是很出色了。毕竟在朝政的各种改革之后,官员的升迁的事被严格管理着。像景泰朝前期,那种为了拉拢朝臣宣示自己权力地位,从而对官员升任过分优容,使得不少人跨级升官的行为,在现在已经消失不见了。要有功,才能升迁。“放火烧山,牢底坐穿……”在他的旁边,柳承庆忍不住念叨一句。他今年也有十六了,作为勋贵三代,没人指望他读书考科举,所以在这个古代能算成年的年纪,柳承庆也被家人放了出来,参与实战。他跟着徐永宁一块,被朱仪带着,目前已经亲手杀了两个人,拿燧发枪枪毙了十来个。在东宫待的那些年,伴读三小伙也不是闲着的。柳承庆的父亲柳溥长期担任神机营长官,在枪斗术一事上,柳承庆既有家学,又有天赋。目前除了张懋因为年纪还不够,徐柳二人已经走上自己的路了。“坐个屁的牢!”“谁敢抓老子!”徐永宁让人在箭矢上面绑上渗了火油的布条,点燃后扔到了林子中。秋日里干燥的草木迅速蔓延出火焰。“咱们再把这片地方提前围上,把那群家伙逼出来!”徐永宁又下令,让跟随自己的几百人尽量把这个山头裹住,守株待兔。等到大火烧掉山头上的大半草木时,躲在其中的人终于逃了出来。他们身上都带着纹身,头发也不像中原人那样束起来,看上去非常野蛮。这是一个反叛寨子的残余分子。徐永宁已经追他们很久了。“都抓起来,砍了!”徐永宁手一挥,杀气腾腾的说道。两个加起来才三十出头的少年面对哀嚎的俘虏,一点动容都没有。对于公然违抗朝廷政令,并且杀了不少大明天兵的家伙,有什么好仁慈的?――――――除了徐永宁在努力赚军功之外,还有一个人在默默崛起。四川巡按御史王越也参与这次地方上的平叛。他景泰二年的进士,三年的时候,奉命巡按四川,在工作岗位上非常出色。可惜在第二年的时候,因为父亲去世,王越心里悲切至极,加上四川地远,于是他没等到接任的官员到来,就自己跑回家守孝去了。这件事引来其他御史的弹劾,但景泰帝感念王越的孝心,特地原谅了他。之后考成法推出,朱见济发现王越这人虽然正式任职只有一年多的时间,但不管是弹劾还是罢免官员的数量与质量都很亮眼,于是没等人守孝满三年就给他“夺情”了。景泰六年,王越就被迫官复原职,仍然在四川发光发热。他赴任后,也许是感念蜀地民风彪悍,代代都有“边害”,于是命人缮修器甲,精简兵卒,减课劝商,颇立功绩。到现在,王越已经剿灭了近十个反叛的地方寨子,将之废寨设县。在本就富有武力的大明军队配备上燧发枪以及其他先进兵器后,这些土著的反抗根本不值一提。即便是一些负隅顽抗的寨子,也都在将军炮的威力之下,被轰炸的遍地都是。除了武力镇压,王越还采取利诱、讲理等等方式,让部分首领带着村寨拱手来降。毕竟大炮一响,他们居住了那么多年的寨子直接被灭了,让人何其胆寒!在四川地方的平叛上,王越已然成了令当地人闻风丧胆的存在。想王越以文官身份,取得如此成果,已经非常出色了,再参与几次战争,只怕这人会跟王骥一样,成为以军功封爵的文官第二人。但只是打仗,王越并不满足。随着战事进入后半段,土司势力被清扫的差不多后,如何治理这些新空出来的地方又成了问题。没有足够的人手来管理,那这一波土司被灭,还是会有新的土司出现。于是王越写了一封奏疏,上承天子。建议在西南地方采取驻军、屯兵、修边、筑卡等强硬军事措施的同时,大力推动湘西社会的“儒化”。其中主要包括通过设置官学、书院、义学等构建儒家教育体系、给与少数民族士子资助及科举名额优惠、颁令禁止苗民诸多宗教祭祀活动及风俗习惯、推行三纲五常及忠孝节义观念等等。这封奏疏让朱见济见之心喜,特意传给内阁的诸位大臣观看。“此人有大才啊!”再过几十年,这人必然会成为大明朝堂的中流砥柱!“可是规则虽好,但如何找来这么多人理事呢?”“依照大宁旧例,抽调国子监生,各地社学成绩优秀的学子,以及地方吏员过去……”两三年过去,朱见济提出的“尊孔复古”行动也取得了良好成果。起码在社学老师的棍棒教育,以及在科举中重新焕发生机的明算、明法等科目诱惑下,大明的学子们比过去显得强健了许多。过去也的确有读书人死活不肯学什么体育和理科,但为了科举,为了当官,他们到底是低了头。这些人,在理论知识丰富起来后,正好放到地方实践实践。而当朝廷签发政令,让监生、学子、小吏和因罪被贬的官员为大明去开发西南边疆之时,时间已经到了景泰十年底。一年时间,在改土归流的前步骤“制夷”阶段,倏忽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