匠人营,署总旗郑时良召集手下各行业骨干开会。
老头红光满面道:“各组把打造好的鸡公车数报一下。”
“冷兵组20”;
“热兵组19”;
“木匠组26”,这个数字立刻引来“哇”声一片。
足足过了几分钟,报数才继续,“成衣组12”。
众人大赞道:“穿针引线的裁缝也不能小看了。”
“火药组16”;
“医药组7”。
嘈杂的讨论声骤然停止,全场陷入死一般的沉默。
实在是这个数字在一堆两位数中尤其刺耳!
郑时良眉头皱成了川字,不满道:“成郎中,你啷个回事?”
成郎中三十来岁,穿着与工匠们迥然不同的长衫,乍一看像个读书人似的。苦着脸叫起了撞天屈:“郑总旗,我们医药组救死扶伤阔以,打制物件就非我们所长了,真的有点强人所难。”
“呸,你们人最多,十几个哦。五天了才造5辆,好意思不?”不等郑时良说话,冷兵组的吴铁匠先跳出指责。
成郞中立时被激怒了,一指外面,大声道:“外头住了两千人,临时营地条件又不好,随时都有生病的。不是头疼发热,就是喝了生水拉肚子。你说的轻巧,十几个人。告诉你,十几个人都忙不过来!”
“你哪怕抽一个人出来,一天造两辆,五天也有10辆了……”
“不可能,我们没得多余的人。就这5辆都是我们晚上赶工赶出来的。”
“梆梆梆!”郑时良敲着大烟杆制止了两人的争吵,沉吟道:“既然成郞中确实忙不过来,那吴小旗就帮帮他们医药组。”
吴铁匠鼓起眼睛,犟嘴道:“凭啥?”
郑时良抬起烟杆敲了下徒弟的脑壳,“就凭你前天吃多了肚子痛,是医药组的人帮你医好的。”
“就给了一包苦不拉叽药粉……”吴铁医见师傅的烟杆子又举了起来,连忙住嘴躲到了人后。
郑时良将烟嘴送进嘴里嗫了几口,边吐烟边说道:“兵宪大人说了,鸡公车造100辆就不造了,以后改造其它东西。”
“啥子东西?”众人齐声问道。
“这个!”郑时良从怀里摸出一叠厚厚的纸,挥手让众人离远点,然后将纸放在桌上一层一层地展开。
随着纸张逐渐展开,众人这才发现原来这不是摞在一起的纸,而是一张未经裁截的宣纸。
“轮子?”、“板车?”、“二轮,三轮……”
待纸张铺满了整个桌面,其上的图形终于露出了庐山真面目:一架四轮马车。
木匠组的小旗立即质疑,“四轮的?不实用啊。听说皇宫里头才用来作礼仪车,叶大人想……”
“想啥?想啥!”郑时良大耍官威,一烟杆子敲过去,强调道:“兵宪是用来拉货的。”
严木匠及时躲过当头一棒,揉着生疼的肩膀,呲牙裂嘴兀自不服,“就算拉货也不好使。不能转向,木架子承重不够,还有黄泥巴路稀球烂,颠都要颠散,要是遇到下雨天陷进去……”
听他将四轮车贬得一无是处,郑时良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扬起烟杆就打,“你狗曰的能不能看不清楚,啊?能不能不拿起半截就开跑!”
严木匠绕着桌子抱头鼠窜,郑时良追了两步,奈何年纪不饶人差点岔了气,便喝令左右道:“给我摁住了……对,对,摁到图纸前,让他看清楚。”
几人将严木匠押到纸的正前方,吴铁匠怪他气到了师傅,两只肌肉虬结的胳膊死死按低他的头。
严木匠被逼无奈,只好仔细观察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的身体开始抖动个不停,吴铁匠吓了一跳,以为下手太重给整出了毛病,赶紧松开手,问道:“你咋了?”
不料严冲根本不做理会,反而因身体去除了压力抖得愈发厉害,其他人也瞧出了不对,七嘴八舌道:”严冲,严冲,出了啥事?”
成郎中看了下,诊断道:“我看像是打摆子,诶,你们都退开,这病要传染的。”
桌边几人马上退开几步,成郞中便要上前诊脉,但手还没挨到严木匠,却见他仰天狂笑:“哈哈,我懂了,我懂了!”
说完抬手使劲捶打自己的脑壳,语带悲声道:“我咋就想不到呢?我的老祖宗们咋就想不到呢?两个车架,两个车架啊……”
众人见他又笑又哭,一时都懵了,纷纷将目光投向手滞在半空的成郎中。
成郞中一脸难色,不确定道:“风寒打摆子烧出了胡话?抑或羊角疯……”
众人里面只有郑时良最镇静,因为他起初看到这幅图纸也有点疯魔,便重重咳嗽一声,道:“他没生病,就是有点魔怔了。”
接着分开众人,来到纸正前方,指着纸上的马车图形介绍道:“这是兵宪大人从西洋得来的图纸。你们看,大梁、车架画作黑色,意为由精铁打造;
上画空心框体,意为木体。这儿是个圆盘,用作转向。前后轮分作两截,由一根立轴相连。而这几根弯弯曲曲的东西,兵宪叫弹簧……”
……
叶宰可没想到,自己画的马车图差点就逼疯了一个人。
实际上这幅图非常之抽像,都是他用后世的知识东拼西湊出来的。比如困扰了中国几千年的转向问题,他记得有部记录片提过,用两架两轮马车组合起来便可以解决。
大方向定下后,他又想当然地加上了转向盘、弹簧、车辕等部件。反正试试嘛,他仅仅付出制造钢板、弹簧的几十点能量而已。
关于四轮马车的问题,他其实早就有想过。川兵北上,他还没学会骑马之前,有一段时间不得不窝在马车里。
以当代的路况,颠得屁股恨不能成了八瓣,不管加几床棉被缓冲都不行。
那时他无比怀念后世有橡胶轮胎、有减震系统的轿车,想过不止一次要花费大价钱弄出马力驱动的轿车来。
可惜不行,不提他如何给人解释马车的来路,最大的制约是川兵马匹不够。一辆四轮车就意味着要多一匹马!
川兵没有多余的马。好一点的给了斥候,剩余的劣马要拉车拉货,只腾出两匹马套了两架载人马车。一车拉叶宰、叶贵和元宝石,一车拉李唯辅、王之临,其他文吏要么蹭货车,要么走路。
后来得胜还川,叶宰会骑马了,便把这事儿给抛到了脑后。
那现在他为什么又想到了呢?
来源于一顿酒局。
话说他前晚和蜀王府长史宾主尽欢,长史为回报叶宰通报的消息,送了他两匹骏马。
叶宰感谢之余正好想到了让他头疼的运输问题——鸡公车载货量太小不太顶用,遂试着问了问,蜀王府有没有多余的马卖给自己,高价收购。
蜀长史先是摇头,说蜀王府的马都有用途,没有那一匹是多余的。但是,没过几秒他便屈服于叶宰的杀手锏之下。
叶宰承诺,每卖给他一匹马给回扣十两!
于是在昨日夜晚,川兵宿营地涌进来一片戴着口嚼子的黑影。
宋伦清点后报来,一共103匹马。叶宰为此付出买马银2060两,回扣1030两。
今日报账,朱恭成爽快批了买马银,说20两一匹马,他去了也是这个价。但是,回扣他认为给多了,和叶宰扯了半天的皮,最后才不情不愿地认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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