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殿的说话声隐隐传到后殿,叶宰根本分不出注意力去倾听,浑然不觉自己已然成了别人议论的焦点。
他现在战战兢兢,脑海中一直在模拟与崇祯的对话,为此还设置了数十种不同的场景。
包括崇祯的各种眼神、语气、动作,他都分别做了不同的应对措施。
之所以如此不计繁复,是因为他绝不能失去元宝石。
还有一点,他来之前为了通过宫禁,卸下了别在腰里几年的大黑星,以致心头突然空落落的,感觉非常之不安全。
时间缓缓过去,终于来到未时初刻,后殿准时响起数十道若有若无的脚步声。
叶宰顿时精神一振,知道应该是崇祯到了。
果然,几分钟后,沉重的殿门被缓缓推开,“嘎吱嘎吱”声中,十几个卖相极佳的大汉将军率先进来。
随后,一抬御辇抬进来,后面则跟着一个花白头发、手执拂尘的太监。
因为不是常朝只是私下召见,故叶宰不用跪拜,遂走到大汉将军身前一丈地左右,一躬到底诵曰“臣叶宰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嗯。”崇祯随意抬抬手,没给叶宰半点好脸色。
叶宰好不尴尬,不禁肚子里腹诽朱由检啊朱由检,你可长点心吧。你以为自己是明君,亲君子远小人!然而,外朝那些人何尝又是真的君子?他们连我都不如,至少我才是真心为大明好。
方正化眼神复杂地看了眼叶宰。
其实方正化对叶宰并没有太大的意见,前段时间两人配合得还很好,可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和商辅明搅合到一起呐。
方正化按下帮叶宰解围的心思,自顾来到辇前扶下崇祯,接着给崇祯脱下道袍换上常服。
换衣服时,方正化同时汇报待会儿要和阁臣们讨论的国务,是提醒也是帮助皇帝提前做下功课。
“工科给事中吴甘上《请发粟以赈饥策》。策中语山西、陕西自去年八月至今已八月不雨,赤地千里,民大饥、人相食,民饥而乱兴,而地方兵将多杀良冒功。两州诸郡畏官兵甚于畏“贼”!”
“流寇返土之事顺序进行,其大部在陈奇谕、曹文诏等监护下行致山西垣曲地界。”
“东虏定丧祭焚衣葬殉法……”
“朕知道了。”
崇祯摆手打断方正化,顺便回手揉了揉眉头,然后看向叶宰,视线再往下扫到叶宰脚下的石头。
“叶卿,这块石头就是你所说的祥瑞?”
“是的陛下,元宝石是臣在河南卫辉渚水中无意间拾到的。绝未加工过,实属天然。”叶宰作揖道。
“天然?元宝石?升官发财,嗯?”崇祯的话语中充满了讽刺的意味。
这话自皇帝口中说出来就比较重了,直白点破叶宰的心思不纯。
不过,叶宰心头毫无波动,目测了下自己与崇祯之间的距离――大概十米多点,遂俯身抱起石头举在胸前。
“陛下误会臣了。臣乃读圣贤书之人,从不语怪力乱神。可此石不一样,其上有字,臣不得不信。陛下,请看!”
叶宰一边说话转移崇祯的注意力,一边往前走。
“止步。”一个身宽体胖的大汉将军横跨一步,仿佛一只巨大的门板挡于叶宰和崇祯中间。
叶宰应声即止,但心里禁不住狂喜,因为虽然才蹭了两步,却也前进了一米多,距离足够了!
于是抓紧时间念出咒语“不是……每一头……”
因过于激动,咒语念得磕磕绊绊,用了足足五秒才念完。
这时崇祯好像在说话,只是叶宰已经顾不上他了,紧张对着脑海中的白屏输入数据朱由检,24岁,身长1米7以上,头戴翼善冠,身穿黄色常服……改造,听命于我!
霎时,他脑中发出比平时制造其他东西更大的声音“当!”
好像一只黄钟大吕在他耳边乍然敲响,眼里开始有金星盘旋,身体也筛糠似地抖个不停。
叶宰知道这时绝不能掉链子,狠狠咬了下腮帮子,血腥味儿立即充满了口腔。
受到疼痛影响,叶宰头脑不禁一清,便双手用尽全力抱稳元宝石,不让其跌落以至前功尽弃。
挡着叶宰的大汉将军顿觉不对,因为面前这个官员脸部扭曲,嘴角沁血,身体摇摇晃晃。
大汉将军倒并未想过叶宰会抱着石头行刺,那是不可能的!当咱们是摆设吗?
他以为叶宰是发了羊颠疯,便问“你怎么了?”
正在此时,大汉将军又听到身后传来方公公尖利的嗓音“皇爷,皇爷!”
声音中充满了惶急。
大汉将军慌忙回头一看,就见皇帝翻着白眼歪倒在罗汉床上。
“咋回事儿?”
没等大汉将军想个明白,方正化回头低喝道“快传太医!”说罢一指叶宰,声色俱厉道“此人包藏祸心,对皇爷使厌胜之术。立刻将他及那妖物押出去交给曹公公!”
“呵呵……”
叶宰口吐红白相间的血沫子咧嘴一笑,任由两个壮汉扑上来压着自己也不挣扎,用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喃喃道“成了!”
随即华丽丽晕了过去。
方正化再次厉声道“敢有泄露此事者,诛九族!”
…………
锦衣卫诏狱,某个暗无天日的牢房中。
叶宰卧于一堆烂草上做着美梦。
在梦中,他身处文渊阁中,手下正在汇报
“相爷,澳州土着猖獗,连日来伤我大明子民无数。”
“命澳州总督调兵剿灭!”
“呃,土着灵活擅跑,不易围捕。”
“围捕?什么土着?”
“袋鼠。”
“本相彼尔娘之!”
另一个场景,文华殿中。
一张长长的椭圆桌子,崇祯坐北边,叶宰带着阁员坐南边。
“陛下,美洲白皮民心不稳,需要你出访去安抚一二。”
“朕就是个吉祥物,有作用吗?”
“怎么没作用?这些白皮都是些欧洲过去的破落户,自己没有贵族头衔其实心里羡慕得紧。您只要去虎躯一振,他们必定跪服王化!”
“要朕去可以,明年皇室拨款涨一倍。”
财相脸上难看,插言道“陛下,一年一百万元足够了,再翻倍财正负担不起。”
叶宰在诏狱做梦的同时,与他相隔几公里外的紫禁城乾清宫中却愁云惨淡。
西暖阁内外太医进进出出,周皇后、田贵妃抹着眼泪,时不时看一眼龙床上熟睡的年轻人。
崇祯也在做梦。
梦中他已是花甲之年,坐在延春阁二楼平台一个老头摇摇乐上,眼角含笑看着众多的小皇子小公主,以及更多的小孙孙、小孙女在下面的花园中嬉闹。
崇祯不由感慨道“我大明如今能泽被四海、民康物阜,全靠了那个男子!嗯?怎么想不起他的名字了……看来朕不服老也不行了,记忆越来越模糊。
好像叫,叫叶……叶……叶宰,对,叶良臣,嘶!真是一个亘古未有的好臣子啊,比之诸葛孔明亦尤有过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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