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晃的船舱中,叶云程看着手中的邸报沉吟不语。
这份邸报是他们离开武昌的第五日,在安庆补充军备时取到的。
在武昌,川兵碰了个不大不小的软钉子。
武昌兵备沈翘楚和湖广总兵王国观,牢牢扎在码头两日两夜,一直目送物资全部送到了船队才收兵回城。
因为物资都是湖广提供的,他们有钱嘛,鱼米之乡!叶云程拿人手软,不得不约束手下不得下船。
如此他也能向手下交待,本帅有本事,不花钱也能弄来粮食。
当然,沈翘楚不会把人给得罪死。防备客军作乱是公事,热情招待叶云程是私事。
两人叙了科名,一个叫贤弟,一个叫前辈,亲亲热热把臂进城,寻了处酒楼大吃大喝。
席间,沈翘楚交浅言深,告诫叶云程不要过于信任手下武人,如果疏于管束,给他们三分颜色就敢开起染房。
因此不让川兵进城并不是对叶贤弟有什么看法,仅是对事不对人,请叶贤弟谅解。
叶云程对此还能说什么?低头吃菜而已。
只不过他心里冷笑,怪不得湖北会被李自成和张献忠反复揉虐,这防自己人甚于防川的心态可见一斑。
话不投机半句多,此后两日,叶云程称病,呆在船上再也没下去。
直到安庆补给,王之临接洽后带来的这一张纸。
纸上内容很多,有各地的灾情,有朝廷的任命与地方的公文节选,最关键是东虏的动静。
东虏于三月初二攻占冷口关,黄台极带主力返回沈阳,派兵驻守遵化、永平、滦州、迁安四城。
叶云程拍拍邸报,顾左右问道:“大家都说说,我们还继续进京吗?”
兵备衙门的人当然不愿意继续了,李唯辅说既然京城解围,我们再去也于事无初,徒费粮饷,不如返归。
秦良玉则代表众武将的态度,说那不是还有四个城没夺回来吗?总有我们的用武之地。
王之临反驳,说以我们的进军速度,今天三月十二,到了京城起码五月去了,那时北军说不定早收复了四城,我们岂不空跑一趟。
张凤仪摇头,细声细气道:“至少让陛下能看到我川兵的雄心,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是。”
此话在理!
叶云程暗暗点头,其实他隐隐记得此次己巳之变,大萌是前期损失惨重,总兵都死了几个,后期反而危险大大降低,因为都谨守城池当了缩头乌龟嘛。
既然风险不大,那就不如亮出态度来。听说崇祯皇帝性格敏感,最重视态度了。要是一句话一件事入了他的眼,升官不要太容易。
事实就摆在眼前!
结合在四川收到的邸报及安庆新取的,叶云程注意到一个叫梁廷栋的人。
此人本为顺天口北分巡道,就因为在东虏入寇时表现尚可,其实仗都没打就条陈入了崇祯的眼,居然在两个多月的时间里,升任顺天巡抚和蓟辽总督,翻过年的崇祯三年正月,直升兵部尚书。
大家官职都差不多,叶云程尤其心动。
遂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下达命令:“我意已决,加快行军继续北上。攻打四城,为陛下分忧,为大明光复国土。”
即时,底下一票武将喜形如色,文官如丧考妣。
事情很简单,地方文官身负守土之责,只要没有战乱,上头又有关系,平平安安坐等升官就行了,何必为其它地方打生打死?
可武将不行,和平年代没有军功基本上升无望。难免他们会闻战则喜了!
李唯辅和王之临还待再劝,但叶云程不给他俩机会,脚步匆匆出了临时议事室。
他还想再弄几把火枪出来,夯实手下实力,争取露个大脸呢。
四天后,船过芜湖,叶云程出了房间,看着码头上热火朝天的模样久久无言。
某一刻,他真想下令船队停下,然后挥兵占领芜湖。
因为这里太好了,满足他对工业的一切愿望。它有丝有染有药,挨着马鞍山铁矿,钢铁产业蔚然成风,生产有他现在最迫切需要的——苏钢、芜钢。
可惜了……
叶云程意兴阑珊返回了自己房间。
又过两日,船队到达南京。
叶云程没有耽搁,直接派李唯辅带兵备印信下船接洽。这里是留都,王之临这个八品官儿级别不够。
然而半日后李唯辅便带来噩耗,南京兵部衙门的吏员说派不出船来运送川兵,叫去镇江找漕运总督。
李唯辅当时便回:“自家有船”。
却被小吏翻了个白眼,不阴不阳道:“大运河有专门的平底沙船,岂是你们的船说走就走的?”
于是李唯辅只好回来。
叶云程第一时间没去想是不是南京真没船,而是想起以明末的**,这些人莫非想索贿?
问起李唯辅,李唯辅也不能肯定。
两人商量了下,索性两条腿走路:李唯辅继续去沟通南京兵部,多花钱,只为不耽误北上大事;王之临过江去镇江,问问漕运衙门,也把钱带够。
议罢,找来王之临告诉他决定。
王之临当然义不容辞了,他平时就干这种跑腿的工作。遂拿着叶云程递过的5张百两银票,下船点了两个夔州卫所兵,急急过江而去。
第二天,李唯辅先回来,一见叶云程就叹气,摇头道:“银子花了上百两,终于见到个员外郞,但其一味推诿……”
特么的!
叶云程重重拍了下桌子,恶骂出声,“溜鸟尚书,莳花御史,果然不是吹的!”
李唯辅嘴皮动动,想劝叶云程小心说话,却想起自家的遭遇,不禁长叹一声,彻底闭上了嘴巴。
下午,一身酒味儿的王之临回来了,进门先喝了三碗凉白开,方才揉着两边太阳穴,病恹恹道:“昨天晚上和今天中午喝了两场大酒,500两银子涓滴不剩,终于打探出消息。”
“快说说。”叶云程催促道。
李唯辅也拿眼睛瞪着王之临。
两人都把他当做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王之临被两人的表现吓了一跳,不敢再卖关子,道:“开春化冻后,漕运衙门忙得要死。眼看着四月到了,先是苏北的船;五月是苏南的船;六月是浙江湖广的船,顺次起运。”
接着声音低落下来,“他们说现在没有船派出来……”说到这儿瞟了一眼着急的李唯辅,续道:“就是我们的船也不行。因为这段时间他们要派通沙船清理河道,暂时封闭运河。”
“可不能让我们一直等吧?”李唯辅追问。
“那倒不是。”王之临摇摇头,道:“他们说,我们可以去找南京兵部,领了命令走陆路。”
靠!
叶云程一拍额头,这皮球又踢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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