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确知排除了章长龄这个隐患后,叶宰终于能放下包袱好好补个午觉。
不过在睡觉之前,他先表扬了一番石猛,赞他“知人善用”,然后派他去前营传令:不去铁山关,能征船就征船,不能征就尽量贴着嘉陵江走。
之所以如此安排,是叶宰不想让铁山头的守卫把章长龄之死联系到建昌军身上。
当然,这根本是掩耳盗铃。因为剑门关跑了两百多人,建昌标营的恶名想必早已扩散到整个保宁府,很容易让人猜到叶宰便是铁山关前杀人的幕后黑手。
但正治这事儿不能以常理论之,有时一个谣言就能让人身败名裂,有时即使证据确凿也可无事一身轻。
关键看人!特别是在党同伐异的时候,这时就要看到底是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
如今的朝堂局势,叶宰的老师周延儒圣眷正隆但并未独得恩宠,温体仁不停在向他发起强有力的挑战。
四川巡抚张论即不是周党也不是温党,他如果明智的话,不会拿不确定的证据与叶宰交恶,否则他将主动卷入党争!
党争的下场可惨烈多了!再想要体面下台几乎不可能,最好的结果是褫夺所有荣衔白身归乡,这对于一个苦读圣贤书、立志光耀门楣的官员来说,无疑于社会性死亡。
而且,此项惩罚仅限于大学士,比如被周、温两党联手牵连进袁都督案的次相钱锡龙。
至于低了很多级的巡抚,要么流放、充军,要么……人头不保!
…………
建昌军休息了一个时辰继续南下。
他们现在走在一个方圆几百公里的两河河谷中。东边紧挨着嘉陵江,西边几十里外是嘉陵江的支流――小漳水。
铁山关处在两条水正中间,于是也给了建昌军贴着嘉陵江穿越的机会。
傍晚,大军赶到剑门南面的第一个城市――苍溪县。
也许是建昌兵军的恶名已经传到这里,前营远远就能看见河边码头鸡飞狗跳,商贩、行人向苍溪城夺命狂奔,大量的江船忙不迭解缆升帆,顺流飘离。
秦佐民脸色铁青,叫过甲总把总纪永春,指着乱糟糟的码头,怒气冲冲道:“立即带人去征集船只。”
纪永春遵令,赶紧带人匆匆跑向码头。
途中,他向甲总教导抱怨道:“齐修,秦将军的命令没头没尾的,也不说说要是船主不听话怎么办?”
洪正身推推新式眼镜,恰好反射出一道寒光,淡淡道:“老纪,兵宪的话你忘啦?他老说,我们的事业是正义的事业,凡是阻挡我们的都是邪恶的。对于邪恶,你说该怎么办?”
“嘶……齐修,没想到你一个读书人,心竟然如此……呃,你别瞪我,我有点怕,听你的听你的。”纪永春悻悻闭嘴。
很快,甲总300来人如饿虎般冲入码头。
大出当地人意外的是,这些兵并不杀人抢东西,而是无视了自己迅速包围三道栈桥,再然后许多兵丁跳上还来不及跑路的般上面。
接着,几个拿着大铁筒子的人冲江上喊道:“船家,船家,请把船开回来,我们会付给你们三倍船资。”
如此齐声喊了十几遍,不但没有船回来,反而像躲瘟神似的,离得更远了。
纪永春望着栈桥边停着的十几艘船,不禁气闷道:“齐修,船太少,咋个办?”
洪正身习惯了说话前要推一推眼镜,遂推了推,灿烂一笑道:“先安抚码头上剩下的人吧。”
说罢叫人去找来五个哨官,吩咐道:“暂时清空码头,劝离码头平民,等待中军到达。你们记住了,我们是文明之师仁义之师,叫手下都态度好点。”
“是,教导。”五个哨官齐声领命,旋即敬礼离开分头办事。
当叶宰来到码头时,他看到的便是这样一个整齐安静又祥和的场面。
秦佐民陪同在侧,指指江上的船只,请示道:“兵宪,船有点少,要不你先暂驻船上,末将再去找苍溪县打打秋风。”
“可以。”叶宰点头,续道:“带上后勤处的田安国,你去要船,他去交涉粮饷。另外,带辅兵,别给苍溪县太大压力。”
待秦佐民走后,叶宰冲身后的叶贵道:“小贵子,少发愣!去和亲兵选一只船,我要先睡一觉。”
“诶。”叶贵高兴回道,一点也不在意少爷态度不好,因为有船坐了,不用再骑那匹马养不熟的野马。
他从马鞍上取下一个背包背上,意气疯发招手道:“石头,走着。”
叶宰含笑看着叶贵的动作,冲身旁歪嘴道:“卫靖,你也去挑支船,把文吏都带上去。”
“是。”郭保躬身领命,自去安置不提。
…………
晚上,码头上火把不灭,人声鼎沸,喧嚣了一夜。
叶宰美美睡到清晨才醒。
简单梳洗过后,他一边吃着叶贵熬得白米粥,一边听亲兵汇报。
“苍溪知县战战兢兢接待了秦将军和田经历一行,两边沟通的还可以。知县匀出县仓,并号召绅民义仓,一共送给标营300石米。”
“但是船他没有办法了。跑得那些船干脆都没回来,顺着江水不知去了哪里。”
“嗯,不要勉强,继续。”叶宰点头道。
“侦辑队送来情报,过天星等流寇已到新都,马上将与成都后卫接触。”
“巡按去了重庆,强令重庆道调集大军死守嘉陵江东面,已和几支流窜到那里的小股流寇打过几仗,互有胜败。”
叶宰搁下筷子,评点道:“周巡按这样做是对的,堵死流寇东窜之路,以免祸害东南。”
亲兵不敢对此发表意见,继续低头念道:“抚台再次发出求救塘报,让我们尽快回师。”
叶宰眼中精光一闪,问道:“张抚台在塘报中有没提过剑门关的事?”
“只字未提。”
“好,那我们就给张抚台一个面子。通知秦将军,不必在苍溪耽搁了,分作水路两军,立即启程。”
“是!”
…………
四月中旬,建昌标营过阆中又征得一部分船只,全军登船。不知是不是恶名在发酵,接下来顺利的连过嘉陵江上南津关、和溪关,然后过南部县进入顺庆府,驻军蓬州。
这里对保宁府的消息就相对滞后了,蓬州知县热情地接待了叶宰一行。
接风宴上,众人谈起成都的消息。
蓬州知县忧心忡忡道:“四川唯一能战的是营兵,可营兵被李总兵带去了播州还未返来。成都几个卫……唉,不堪一击啊!居然在野战中被一万多流寇一击而溃,如今只敢龟缩在成都城墙后不敢出来。”
“唉……”
叶宰不免猫哭耗子,陪着一起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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