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二十日,辰时初刻。
平静的和平村开始喧闹起来,三三两两的农户背着背篓或挎着布包,邀约着一起徒步前往西南方向,互相之间还眉飞色舞谈论着什么。
待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村口突兀拐出两个老人,正是池树德和他的老妻。
老妇人盯着西南方向,问道:“老头子,要不我俩也去……”
话没说完便被池树德喝断:“愚蠢,本人是啥身份?扒火车,哼,丢不起那个人!”
“哟哟,好大的官威,不逗是一个村长嘛,芝麻大点的小官,看把你得意的。”老妇人也不是省油的灯,当即反唇相讥。
池树德一窒,旋即大怒,拐仗“咚咚咚”戳着地上的青石板,骂道:“注意素质!你是干部家属,要自觉在外头维护干部的形象。”
“啥子素质老娘不懂!”老妇人扔下手上的包袱,叉腰喝道:“老娘就问你,跟不跟我去扒火车?”
面对虎威赫赫,池树德不由自主的声音变小:“货斗啷个高,我这老胳膊老腿爬不上去的嘛。”
说着还摊摊手增强说服力。
见他服软,老妇人顿时皱纹展开,捡起包袱挽起池树德的手,一边往西南方向走一边温声道:“老头子,你想噻,二十里路我们俩个要走到下午,买完年货回来都下半夜了,听说这边还有狼,不安全嘛。”
池树德哼哼两声以示抗议。不是不想回嘴,而是他几十年安逸惯了,体力步伐都跟不上身边的老妇人,气儿都喘不匀奢谈说话?
老妇人抿嘴一笑,心知这死老头爱口是心非,安慰道:“表怕爬不上去,到时肯定有人帮你噻。你是村长各嘛。”
“村长”两个字好似一剂强心针,池树德立时直起了身板,腿也不疼了,腰也不酸了,一口气……算了,没有五楼。
……
新城镇经过两月的发展,已是日新月异。
一纵一横将城中划为四个大区。
一纵为人民路,一横为长安路,别问为啥叫这名儿,问就是兵宪说的。
两路中间交汇,又细分为人民北、南路,长安西、东路。
长安路北部为官衙区,普通人不办事一般不会进去。
长安路南边则规划为商住区,没有坊市只有宵禁。
临街一面一水儿的二层小楼,用水泥瓦当勾勒出飞檐斗拱,白生生的瓷砖在太阳照耀下闪闪发亮,端得是非古非今,亦古亦今,夺人眼球至极。
一楼均作商用,甚或面积不足还开放了二楼。
整条街上,药店、酒楼、衣铺、食辅……各行千业应有尽有。哦,没有青楼。
四川人的至爱消遣――茶馆,那肯定是少不了的。不足两公里的路上,光茶馆就有七八家。
只有一个问题,人太少!
攀西州内,兵丁、移民和土人加起来一共就八千人左右,实在撑不起如此广大空间的商业氛围。
而且兵丁无事不得出营,消费基数更被斩去一大截,从而导致街上冷冷清清。
被忽悠来此开店的行都司贵人们纷纷叫苦不迭,碍着叶宰在,当面翻脸他们不敢,毕竟街面上有兵丁来回巡逻,西面还有副总兵大营。
但蛇有蛇道鼠有鼠道,贵人们想了个好办法――唆使手下管事去攀西州衙闹事。
王之临看着一波大喊“退钱”的汹涌人群,踟蹰半晌拿出了解决办法。
退钱是不可能的,这是基础不容置喙!
不过,为了刺激商业,本州设三日一场市,并派员下乡广而告之,动员农人土人赶场。
其次,本州回头与叶副使商量,请他恩准军营三日一开营,放部份兵丁出来消费。想叶副使那悲天悯人的品德,理应批准。
各家的管事得此承诺后,尽管仍然不甚满意,却也只能无可奈何散去。
王之临却真没逗他们玩儿,虽然为人不羁,但做起事来一丝不苟,会后马上找到叶宰请示。
叶宰同意了,还给王之临出了一个鬼主意。
新城镇为什么商业不盛?症结在于交通。
以前设计基地时,为了保证基地的秘密,便将所有的村庄都挪到了二十里之外,导致人们来一次新城非常的不容易。
故而新城镇才会形同虚设。
解决的办法很简单,小河村不是和基地通火车了吗?
我们目前的确没有开通客运火车的想法,但可以默认扒火车啊。离新城镇西面三里地就有个西一站,多方便?
“嗯?还可以这样?”王之临目瞪狗呆,忐忑道:“叫人扒自己的火车,会不会不太好?”
“暗示,暗示!”叶宰真想敲一下王之临的榆林脑袋,没好气道:“你不是派人下去宣传吗?每个村安排个人,装作不小心说漏了嘴。”
于是,这才出现了和平村的一幕,不只和平村,铁路沿线的五个村子均是如此。
……
池树德和老妻灰头土脸的从火车上下来,村民们嘻嘻哈哈和他俩告辞,急着进城去采购年货。
老两口相互搀扶着向东北走了小半个时辰,终于来到新城镇镇前。
池树德当场惊呆,喃喃道:“没有城墙,没有收税的兵丁,这还是城吗?”
老妇人的关注点和他完全不同,乍乍呼呼道:“好宽的水泥路,哇,那里也是,全是水泥路。天爷,这得要多少银子啊……”
就在老两口惊讶时,打城内方向出来了一队人,个个大包小包、肩挑手提,明显是满载而归。
打头那人好像认识池树德,老远便叫道:“池村长,才来嗦?搞快点噻,合作社的东西都要卖完了。”
池树德眯起眼睛瞧去,原来是和自己不对付的土桥村村长,遂冷哼一声,偏头看起了风景。
倒是老妇人把对方的话听进去了,大声问道:“啥子合作社?”
有个年轻后生神采飞扬道:“就是建昌道开的商店儿,那后头的东西太霸道了,啥子都有!”
“都有些啥嘛?有没得腊肉……”老妇人立马来了精神。
池树德一扯老妇人示意停嘴,瞪眼道:“表问了,我们自己找。”
这时,对面的人已经来到近前。两方人马一对视,纷纷笑了起来,都跟灰猴子似的,只不过颜色有深有浅。
土桥村村长哈哈笑道:“池村长,你也是扒火车来的嗦?”
“放屁,怎得凭空污人清白?”池树德正气凛然道。
“哈哈哈……”
不但土桥村村长笑得更大声,便是他身后的人也都乐了。
村长指指池树德身上沾染的矿渣子,揶揄道:“你身上是啥子?池老爷子,你咋个老是爱说瞎话呢?这不好,相当不好!”
语罢向后一招手,摇着头自顾走了。
“你……你……”
池树德老脸涨得通红,想骂回去又觉得自己被抓了现行无话可说,扭转身又是一呆,只见自己的老妻在掩口偷笑,顿时气不打一起来,骂道:“叫你拍干净,拍干净。你拍的啥子?老子真是没脸见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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