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她只是个普通人,怎会有这一身伤疤?
若她真是个江湖人,到底经历了怎样的命悬一线?
“别让她着凉。”
放下这话,顾飞扬转身出了营帐,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天色渐晚,参与狩猎的少年英杰都陆续归来,皇上依旧坐在高高的看台上,等着看这些人一日的成果。
“殿下?”子丑悄悄行至他身旁道:“王爷从京城送来了消息,说,若有紧急情况,请殿下速速抽身。”
抽身离京,这是万不得已的做法,一旦决定离开京城,对皇帝而言,就是整个靖平的背叛,他也注定要被打上乱臣贼子的烙印,从此与大沛决裂。
“还不至于……”
皇上若真心想把徐旻的死安在他身上,那日叫他去问话的时候就该枷锁加身了。
一来,庆章帝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他就是凶手,二来,他也怕由此激怒整个靖平。
子丑又道:“属下查过了,徐旻之死,应该与五皇子无关。属下还问了寅卯,寅卯说这不是五皇子惯用的伎俩,若他做,当是滴水不漏,就是绑,也要把殿下绑在案发现场。”
“确实不像他的手法。”
是谁?又有何目的?他尚不知晓。
远处高台之上,皇上身边的秉笔太监已经宣布了今日的优胜者,遥遥似乎听到了陈鹏的名字。
子丑喜道:“陈公子竟然又夺了头甲!”
这也不稀奇,陈鹏从入林开始就铆足了劲的想证明自己,如今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随着今日的比试落下帷幕,明日便是在合安围场的最后一天了,到时会烹羊宰猪,不醉不归。
同样,有人欢喜有人忧,徐旻之死一直没什么进展,而徐旻的尸身停放合安郡的府衙也不像话,徐达当夜便向皇帝求旨,带着儿子先一步回京。
据说临行前是五皇子去送的人,还在路上嘱咐徐达不必伤怀过度,定会为他找到凶手,让徐旻瞑目。
但徐达却是一句话也不敢多言,似是讳莫如深。
顾飞扬这一夜也睡的并不安稳,他本有自己的营帐,因担心明珠夜里会出问题,干脆并了几条长凳在明珠和美丽的帐中,躺在上头守着。
隔着一道屏风,时不时把美丽唤醒,让她看看明珠情况如何,可有发烧,可有说胡话?
美丽这一晚上也被他折腾的不轻,但好在明珠还算安稳,并不像之前在王府时那般凶险。
“美丽?美丽?”
顾飞扬翻了个身,帐篷外头已经透出白色的天光,而桌上蜡烛也积聚成一座泪山,即将燃灭。
“美丽?”
“美丽还没醒?殿下怎么来了?”
顾飞扬腾的坐起,甚至还踢倒了一条长凳。
明玉珠也是刚醒,只觉得浑身酸软无力,喉咙干哑有些渴,只得用力咽了口口水才能说话。
“你醒了?好点了吗?”
“不太好……”
顾飞扬急道:“哪里不太好?疼吗?哪里疼?”
“有点累……”
“只是累?”他恨不得绕过屏风看看,但又碍于男女之防生生忍住。
明玉珠道:“还有点渴。”
顾飞扬便跳起来去给她倒茶,但壶中茶水已凉,只得又唤子丑送热水进来。
这一番折腾美丽也被吵醒了,看明珠好好的坐起来了不禁喜道:“你可算是醒了,你要是再不醒殿下该急死了!我也要被殿下折腾死了,他一个时辰能唤我七八遍!”
明玉珠有些纳闷:“唤你做什么?”
“唤我看你,怕你夜里发热,还怕你乱动,万一被子捂住了口鼻不能呼吸可怎么办?”
她怔怔一愣,心头却不由微微发暖。
“没事了?没事那就再睡会,天色还早,我先出去了。”
顾飞扬说着便起身离开,美丽则爬起来接了子丑送来的热水给她润喉:“你昨天怎么会突然晕倒?吓死我了,还以为殿下又打你了呢。”
“可能是旧疾复发了吧……”她喝着水,有点心不在焉。
美丽又道:“对了,你身上怎么那么多伤啊?好可怕,受了那么重的伤你居然还活下来了?”
“你都看到了?殿下看到了吗?”
美丽以为她在害羞,委婉道:“看……就看到了一点,别的没有,非礼勿视嘛,你懂的!”
她不由倒抽一口冷气,心中暗叫糟糕,顾飞扬是个外粗内细的人,说不定现在已经对她的身份有所怀疑。
美丽被折腾了一晚上,真又倒头大睡起来,直到天光大亮才重新醒来,再看身边明玉珠早不知哪里去了,又赶忙起身找人。
出了营帐,正看到她和明泽站在一处说话,这才松了口气。
这么看来,八成是好了。
明玉珠也觉得自己应该好了,但她晨起刚要动用内力,却又觉得肺腑一阵抽疼,如此只得作罢,且看以后会不会有所好转吧。
“这些年,我很少和禹城通信……也就这次,听你说了历年皇上拨放的军饷没能送到禹城,我才,我才主动问了问父王。”明泽看着她的眼睛略有些羞愧:“如若不然,我还被蒙在鼓里。”
“殿下这回信了吧?”
“嗯。”明泽重重点头,亦捏紧拳头道:“我,我想将此事上报皇上,又怕……”
又怕这从一开始,就是上位者的意思。
“你说,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明玉珠道:“殿下如今既然常在辛醇身边走动,不妨多多留意,若能由辛醇入手,再和朝中官员走近,相信总会发现什么。”
“嗯!好!”他重重点头道:“我记住了!也要多谢你的提点!”
明玉珠欣慰一笑,又道:“对了,禹城王除了给你回信以外,可还有别的?”
“什么?”问出来才反应过来她是什么意思,赶忙摇头道:“没,没别的了……”
禹城一如既往,什么也没给他捎带,既无仆从,也无银钱,哪怕一句关心都没有,倒是让他找机会再跟皇上求些军饷,今年秋收,禹城的收成并不好。
在小弟肩头拍了拍,明玉珠正挖空心思想找点宽慰他的话,比如男儿当自强之类,忽见小弟双颊一红,视线看向她的身后。
他也回头看去,却是柳轻言正带着丫鬟过来。
“柳姑娘?”
“明姑娘。”
柳轻言屈膝与她见礼,她点头受了,负手笑道:“柳姑娘怎么有空过来?”
这边是世家子弟居住的营帐,多是些不驯的男儿,千金闺阁的姑娘们通常不爱到这边来玩。
柳轻言道:“昨日听陈公子说明姑娘狩猎的时候受了伤,有些放心不下,特来看看。”
“你受伤了?”明泽大惊:“伤在何处?”
“没事没事,”明玉珠赶忙摆手:“就是不小心摔了一下,晕过去了……说起来,还有点丢人……”
柳轻言笑道:“没什么大碍就好,这几日在围场多是食肉,小女子便借了行宫的小厨房做了些蒸米糕,也给明姑娘带来一份,不知合不合你的口味。”
“真的?我还说呢,有日子没吃糕点了,多少有些想的慌!”
柳轻言便叫丫鬟将竹篮递给她,她接过打开一看,里面却是两碟米糕,不禁笑道:“柳姑娘真是有心了,竟做了两份,你怎么知道我胃口大?”
“啊?”
“额……”她不确定道:“另一份给顾飞扬的?”
柳轻言微微垂下长睫:“靖平世子应该不爱吃甜食才对。”
“那我都吃了吧!”
“……”
柳轻言又抿抿嘴:“明姑娘若吃不下,也可以让禹城世子尝尝小女子的手艺……”
明玉珠刚要往嘴里送的糕点顿住了,看看明泽,又看看柳轻言,这二人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对,那……明泽,你也尝尝柳姑娘的手艺!”
她将竹篮送到明泽面前,这傻小子马上拿起一块糕点喜滋滋的吃了:“真甜,多谢柳姑娘。”
“我还没谢过你那日所赠烤肉,味道很好。”
“其实是子丑做……”
明玉珠暗中掐了他一把:傻子!
“其实是子丑教我烤的!对!”
“我爷爷常说,读书人都五谷不分四体不勤,如此看来,倒不能尽信,殿下不光熟读经史子集,通天地之理,还会打猎烤肉,也是十分难得。”
“也,也没柳姑娘说的这样好……”明泽心虚的挠挠头:“对了,你喜欢吃烤肉吗?你要是喜欢,我再学!今天再给你烤。”
“这倒不用,”柳轻言道:“这几日吃的有些多了,殿下喜欢吃米糕吗?”
“喜欢!特别喜欢!这糕点清甜!咬一口清香四溢,像置身稻田,迎面皆是稻花之香!”
“你若喜欢,我再给你蒸一些明日回京路上吃。”
“好!好啊!”
明玉珠默默吃着米糕看着这两人,突然认识到一个残酷的现实:看来顾飞扬只能娶那个什么公主了啊……
还以为小弟是块木头,在京城多年也没有个红颜知己,现如今看来也并非如此。
至于这柳姑娘,较之普通人家的千金更多了分勇气,若非她几次三番的主动出击,小弟现在还在继续当木头呢。
“明珠!”顾飞扬从他的营帐里出来,看样子也是才睡醒,伸了个懒腰叫她:“你在干什么?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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